暮汉昭昭

第二卷 江湖之远 第九十一章 蛾贼之谋

    
    这追杀之势既是形成,纵是黄巾贼个个悍勇,亦难当汉军兵势之盛。
    加上徐福、郭嘉所率之众乃是九原游侠骑士,三十余骑于坦途之上猛然冲击,其威力又如何是三百个溃兵可以抵挡的了的?
    须臾之间,方才气势正盛的黄巾贼竟然与汉军民夫身份逆转,哭爹喊娘之声,络绎不绝。
    郭嘉、徐福二人似是受到了刘辩一合斩将的影响,急需证明自己武力并不弱于刘辩,逮着黄巾贼便即努力砍杀,一番冲杀下来竟也各自收获了七八个首级,二人将斩获首级,用贼人头上的黄巾串联在一起,悬在战马脖颈之上,竟像是两个煞神一般,威武无比。
    其他九原游侠自也是有样学样,片刻之后,不过三十几人的汉军骑卒队伍,竟似是一群修罗鬼卒,纵马而行,极为骇人。
    刘辩虽知斩获首级乃是战后将士们核算战功的依据,但因其人深受后世文明的熏陶,对这般将血肉模糊的脑袋挂在身上的行止自然是极为摈斥的,见着徐福欢笑着提着方才为自己斩杀的贼首脑袋迎面而来,不由大声喝止道:“莫要上前。”
    徐福一脸茫然,不明所以,却也因刘辩喝止,只好停在原处,出声言道:“殿下斩得此人,名唤何仪,乃是郭良麾下大将,且容我将此贼首级悬于殿下坐骑之上。”
    见刘辩此番再没有出声阻止,徐福赶忙翻身下马,径自提着何仪首级,行至刘辩坐骑跟前。
    刘辩本因听闻“何仪”这个名字,心念微动,故而没有阻止徐福上前,然既是瞥眼见着徐福手上这颗灰头土脸,血肉模糊的脑袋,并也看不出个模样一二来,心中自然又是泛起了一丝恶心,故而转过头,挥了挥手道:“何仪?这个名字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徐福将何仪首级上的头发与自个儿提前准备好的一长段黄巾绑在一起,继而将其捆在了刘辩坐骑的脖颈上,同时答道:“乃是那些个溃散蛾贼说的,说是这何仪见着自个儿的胞弟与郭良同为我等擒住,故而特意在此处设伏,想要伏击我等。”
    “胞弟?何仪的胞弟?”刘辩心动更甚,喃喃低语道:“莫不是何曼?未想到何仪、何曼二人此刻竟在郭良麾下为将。”
    这何仪和何曼的来头可是不小,乃是后世盘踞在汝南、颍川一代的黄巾贼首之其二,各拥数万之众,其规模怕是连如今的波才也是无法比拟的,刘辩深知其中故事,自然于这两个黄巾头目的名字并不陌生。
    徐福人在马下,与刘辩所言听不真切,然其人心性本就豁达,故而也并不多问,继续言道:“我还问了那些个溃兵……”
    “问了什么?”
    徐福抬头看了一眼刘辩,微微一笑道:“我问他们这般设伏,若是我等并未出兵至此,岂不是白白忙活了?”
    “他们是如何说的?”刘辩稍稍颔首,继续问道:“或是他们并不是在伏击我们?”
    “殿下果然聪慧。”徐福吃惊无比,不由瞪大双眼道:“正如殿下所言,他们的确不是在伏击我们。”
    见刘辩只是皱着眉头,并不再问,徐福微微一吐舌头,继续说道:“听那些个贼人所言,何仪所伏之人,或是吕司马和唐军侯。”
    “奉先和子丰?”刘辩啧啧称奇,道:“这何仪怕不是吃了豹子胆了,竟敢伏击此二人,难不成这些时候就忘了便是此二人行的夜袭之事,大败他黄巾先锋的吗?”
    徐福也是哈哈大笑:“正是如此,不过由此也可看得出来,那何仪颇识兵事,那些个贼人与我说明了缘由,我才知道这般设伏极有道理。”
    见徐福兀自喜笑颜开,似是以为这其中道理极为深奥,尚且可以与刘辩卖个关子,未想刘辩见状,不由嗔骂道:“你这呆子,这般浅显道理竟也不识?”
    徐福闻言一愣,奇道:“殿下莫不是已然知晓了?”
    刘辩冷哼一声,一扬手中马鞭,轻斥道:“总也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蠢笨。”
    见徐福兀自惊疑,复又言道:“你若不信,且唤郭嘉来,问一问他知是不知。”
    徐福半信半疑,然既是不愿承认自己蠢笨,也只好听得刘辩之言,唤了郭嘉到得刘辩马前,之后又将事情始末与郭嘉说了明白,这才噤声无言,但听刘辩吩咐。
    刘辩笑道:“郭大兄,你且说那何仪胆敢这般所为,却是什么道理?”
    郭嘉稍一思索,便即言道:“吕司马、唐军侯夜袭得胜,若有意追杀溃军,再做斩获,定当全力奔袭,也定难料到竟有如此胆大贼人,胆敢于此地设伏,故而倘若其二人当真到得此处,见着如此多的兵甲,自然会如曹子廉一般,放纵麾下将士拾取,如此一来,将士阵型纷乱,何仪率众乘机杀出,或可一挫我军锐气。”
    刘辩听闻,甚为满意,笑着点了点头,复又转头望向徐福道:“可是这般道理?”
    徐福面红耳赤,却也只好点了点头。
    刘辩再不顾徐福心思,侧身看了看马脖子下的何仪首级,长叹了一声道:“未想这何仪竟会命丧我之刀下,这未来之事,愈发难料了。”
    郭嘉道:“听闻殿下所言,似是与何仪其人,早已识得?”
    刘辩也不掩饰,道:“我在宫中有一极好的相伴,名曰史子眇。”
    见郭嘉、徐福二人似是于这个名字并无多大感觉,刘辩又是稍加解释道:“若是尔等关注朝堂之事,当知有一史常侍,便是其人。”
    郭嘉与徐福对视一眼,当即了然,齐声言道:“便是那赋言《洛神赋》其中二句的常侍?”
    刘辩无奈一笑,却也是点了点头道:“正是,正是。此人之前是个信道之人,早间游历四海,与各地奇人异事知之甚多,其中在这颍川地界,遇到了何仪、何曼两兄弟,言此二人后脑处有反骨,他日定为谋逆之事。”
    徐福听得是惊奇不已,赶忙探手摸了摸何仪首级,惊声道:“果真如此!此人后脑处当真便有一块反骨!”
    郭嘉也是一愣,旋即如徐福一般,摸了摸何仪后脑,也是奇道:“这史道人望气的本事果真了得,若是他日能当一见,定要叫其观上一观我郭嘉的气运。”
    三人正说话间,忽见携同曹氏家丁掩杀溃散蛾贼的曹洪,竟是不知何时到得了身前,未及刘辩开口问话,却见着其人翻身下马,拱手言道:“殿下,得兄长急报,前处发现大量蛾贼集结,似是要往我军大营而去。”
    刘辩、徐福、郭嘉三人听得这个消息,各自对望了一眼,齐声问道:“往大营去?”
    曹洪也是扫视了三人一番,肯定答道:“是。”
    徐福即刻接话道:“若是当真要往我大营去,此处乃是唯一途径,也就是说,蛾贼不时便要往此处来了?”
    曹洪微微点头,道:“正是。”
    见刘辩静坐于马上,以手抚面,并不言语,似是有所深思,然到底考虑事关紧急,郭嘉也只好出声言道:“殿下,或是蛾贼当中颇有智计之人所谋。”
    黄巾贼中不乏善于筹谋之人,刘辩从一开始便未对这支农民起义队伍有所轻视,然其虽通晓史实,突逢这般战场变数也是不及思索明白,幸得这后世的曹魏智囊郭嘉便在身侧,便即问道:“此事可在你所料之中?”
    郭嘉正色道:“未有料到。”
    刘辩听其这般言说,心中更是焦急,额头之上也不由渗出些许汗水:“若是蛾贼兴全军攻伐,我等兵力与之相差悬殊,这般野战,恐无胜算。”
    曹洪也是跟着说道:“兄长所虑,也是如此,故而特命亲随传令,要殿下速速整军,撤回营中。”
    刘辩叹息一声,心有不甘道:“曹都尉他们也打算退兵吗?”
    只见曹洪咬牙切齿,摇了摇头,道:“兄长乃言,要与蛾贼死战,定要周旋至殿下回营。”
    刘辩心中感动,又问道:“如此,子廉与我一同归去吗?”
    “洪拜别殿下。”未想到曹洪竟是当即跪倒在地,双手抱拳道:“洪既为人弟,如何能见兄长深陷险地而不救?殿下身份尊贵,万不能有失,故而有我曹氏家丁与一众民夫护卫,自去大营便是。”
    刘辩还待劝阻:“若是二百曹氏儿郎皆随我而去,子廉便只有孤身一人了。”
    曹洪面不改色,铿锵言道:“便只曹洪一人,也当奋力拼杀,护卫兄长周全。”
    言罢,只见其人又是朝着刘辩一拜,继而再不论其他,转身翻身上马,大声于身后曹氏家丁喝道:“尔等听令,且随殿下回营。”
    一众家丁随曹洪追逐掩杀黄巾贼人,片刻也没有离开,自然知晓前处曹操境遇,听得曹洪一声令下,竟是全员齐齐跪地,哭喊道:“我等誓死追随都尉,绝不敢背弃。”
    刘辩虽听得曹洪所言,心中对前处的黄巾大军颇为恐惧,然此刻见着曹氏家丁这般行状,念及后世曹操势力之强大,竟是惧意更甚,方才对于曹操的感动之情瞬间消散,竟至于心中莫名暗道:“若是叫曹操今日死在了黄巾贼手中,或当为日后剪除一大敌。”
    然这般念想也是转瞬即逝,原是身侧郭嘉出声喝道:“蛾贼所谋,并不足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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