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束观坐在了凉亭之中。
五师兄安子春和三师姐芮剑翘,刚才已经更早一些离开了善已观,束观除了又说了一声“小心”之外,倒也没有太过担心。
等芮剑翘和安子春走出山门之后,束观给自己先泡了杯茶,然后又点了一锅烟,准备开始今天的代班生活。
在等今天的报纸送来之时,束观一边抽着烟,一边沉思着一件事情。
昨天晚上,他在二师兄木尧那里听闻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岳澜书院搜捕那个姹女的行动,失败了。
岳澜书院在得到他提供的消息之后,倒是顺利抓到了姹女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也问出了姹女的藏身之所。
只是在岳澜书院山长苏颉,带着门下弟子赶到那处藏身之所时,等待他们的却只是一场大火,而那个姹女已经不知所踪。
束观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确实有些意外。
自己告知杨鉴清的那个消息,是直接通过麒麟饰物从那年轻人的脑中窃取到的,照道理来说不会引起对方的警觉。
而事实上,既然那个年轻人会被抓住,说明那个时候姹女那边还没有察觉到异常。
那么应该是在抓住那年轻人之后,才泄露了消息,被那姹女察知不对,先行一步遁逃了。
是因为那个年轻人身上被道术动乐什么手脚,一旦发生意外就会被姹女知道?
还是说有人泄露了风声,提前通知了姹女?
这两种可能性都有。
特别是第二种可能性,说不定当时某位岳澜书院已经被那个姹女迷惑了,在关键时刻给姹女报了信。
这是束观到目前为止,对这件事情所能想到的可能性。
最终他叹了口气,觉得有些遗憾。
经过这一次,那姹女的警觉性自然会变得更加高,要再发现她得踪迹,可就更难了。
这时候,玄诚小道士把今天的报纸都送来了。
束观和他聊了几句,接着开始分拣报纸。
而在凉亭外的湖边,大师兄和四脚蛇正在闹腾着。
昨天被大师兄扔进湖中的那个王冠,不知什么时候又被四脚蛇给捞了出来。
而它似乎很想把王冠交给大师兄,每次大师兄接过王冠,总是直接往远处一扔,然后四脚蛇就迈开腿,腾腾腾跑过去又去叼回来,不知它到底在坚持什么。
这就是猴子和蜥蜴版的扔飞盘嘛!
看着湖边的场景,束观滴咕了一句,接着他就被今天《荆城日报》上的一则新闻给吸引了。
而在湖边,这时候发生了一件颇为有意思的事情。
那就是在尝试了不知多少次想要把王冠交给大师兄,却一直被大师兄扔开之后,四脚蛇似乎终于气馁了。
它叼着那个黑沉沉的王冠,趴在湖边的草地上,吭呲吭呲地喘着粗气。
而看到四脚蛇终于安静下来,大师兄也和平常一样开始坐在湖边发呆,很快就进入了那种神游物外般的状态。
而这个时候,原本看去已经放弃了的四脚蛇,一双金黄色的竖童滴熘熘地转了几圈,接着悄悄起身,像是要到湖里玩水一般,从大师兄身边经过,朝着湖水里爬去。
只是在它半个身子都没进湖水中时,却勐然勐然一个挺身,巨大的脑袋向后一甩,叼在它口中的那个王冠于是飞了出来,准确的落在了大师兄的头顶之上。
谁说这条四脚蛇傻的来着?
被戴上王冠的大师兄,抬头看了四脚蛇一眼,眼神无比惘然,还有些无奈和认命。
然后他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浑身开始发抖。
……
束观认真地看着报纸上的那则新闻,没有注意到此时发生在湖边的事情。
这则新闻是关于那个刚来荆城不久的那位旭日国新任领事的。
那位名叫中田刚夫的新任领事,前日举办了一场记者招待会,在会上他严厉谴责了前些日子因吉丽帝国巡捕杀害大华抗议民众的事件,接着又是鼓吹了一番旭日国前几年提出的建立东大陆国家联盟的蓝图。
然后他提出旭日国愿意给楚洲省提供一笔低息贷款,帮助楚洲建设各种工业设施,当然前提是需要由他们旭日国的企业来建造。
另外还表示愿意给徐平西的军队提供一批武器,并且由旭日国的教官帮助徐平西训练军队之类云云。
而中田刚夫的这些言论,在荆城引发了巨大的反响,特别是在工商界,据说昨天有很多荆城乃至楚洲工商界有头有脸的人士,结伴去求见了楚湘督军徐平西,请求他答应中田刚夫的提议,以获得旭日国那笔低息贷款。
只是到目前为止,徐平西对于旭日国新任领事的提议,却一直没有任何回应。
……只要徐老头子的脑袋没有进水,应该绝不会答应吧……
看完这则新闻之后,束观如此想着。
旭日国这些提议的意图其实很明显,就是想要从经济和军事上控制整哥楚洲省,就算不是他这样的穿越者,这个时代稍微有点见识的人,也都能够看出来。
像那些向徐平西请愿的工商界人士,会真的看不出来吗?
那些人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但他们依然去找徐平西请愿了,无非是两个字,“利益”。
那笔低息贷款,能够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利益,所以楚洲的利益,就被他们扔到脑后了,像一群等候在将死之人身边的秃鹫一般,只等那人咽气,就上去瓜分尸体。
这个时代,有太多人心已经沉沦。
束观叹了口气,想着徐老头这些天的日子应该很不好过。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束观突然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束观讶异的连忙抬起头来。
因为如今的他,就算李至霞也无法做到如此让他毫无察觉地靠近。
然后束观发现站在身边的大师兄。
大师兄站在他的旁边,歪着头看着他手中的报纸,而在大师兄的头上,带着那个王冠。
见到束观抬头,大师兄咧嘴朝他笑了一下。
束观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因为和大师兄对视的那一眼,让束观注意到大师兄的眼神此刻是那般的清澈,不但没有了这段时间的浑浑噩噩,似乎比以前的时候,要更加清澈一些。
束观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师兄,你醒了?”
接着他惊喜地唤了一声。
果然二师说的没错,大师兄不管是发疯还是清醒,总是来得很突然。
不过这也会不会太突然了一些。
束观看了看大师兄头顶上的那顶王冠,不知打师兄是什么时候带上去的,也不知道大师兄的清醒,和这王冠到底有没有关系。
不过看昨日大师兄对这顶王冠的态度,应该是没什么关系吧。
只是大师兄下一刻说的话,让束观再次怔住了。
“是啊,我醒了,还要多亏你带回来的这东西。”
金毛猿猴伸爪弹了弹自己脑袋上的那个王冠,再次对束观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让束观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然后大师兄跳上了石桌,像只猴子一样蹲着……哦,大师兄本来就是一只猴子。
但是束观还是觉得此刻的大师兄很怪异。
因为大师兄以前清醒的时候,总是说着字正腔圆的人话,平常一举一动也总是在模彷他们这些人。
但是此时蹲在石桌上的大师兄,好像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他似乎在做一只真正的猴子。
金毛猿猴挠了挠自己的猴腮,开始继续说话。
“其实前些日子,在你们看来觉得我发疯的那种状态,是我最接近‘醒来’的时刻。”
“而你们觉得我清醒的时候,其实我才是在沉睡。”
他如此对束观说道。
束观茫然地看着大师兄,有些听不懂。
但隐隐间,却又明悟般似乎懂了一些什么。
因为在沉睡,所以看去毫无异常……因为快要醒来了,所以才会发疯……是这样吗?
“不过这几千年来,我总做不到靠自己的力量醒来,直到你把它带到了我的面前。”
金毛猿猴再次扶了扶头顶的王冠。
束观注意道,大师兄脑侧依然长着六只耳朵。
而以前大师兄清醒的时候,另外四只耳朵是看不见的。
“照道理说,你把我的王冠给找回来了,我应该很感谢你才对,但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谢你。”
金毛猿猴叹了口气,对束观继续说道:
“你看,从昨天到现在,我不知道已经把这东西扔掉多少次了,虽然那时候的我还沉睡着,但说明其实内心深处,应该是很抗拒这东西的。”
他对着束观苦笑了一下,接着说了一句西大陆的谚语。
“因为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束观还是呆呆坐在那里,看着熟悉而陌生的大师兄。
他现在很确定大师兄已经真正地醒了,也确定大师兄就是自己曾经猜测过的那一位。
只是……这样一位惊天动地的人物,醒了,不是应该发生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吗?
像现在这样平平澹澹的场景,真的是一位大人物觉醒的正确方式吗?
束观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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