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跳蚤窝?”
高高的山巅有两人对坐,一人黄衣冠带,须发张狂,双眼之间尽是桀骜之色,此时侧目望下山崖,看着远远而去的一群身影,语气颇为不喜。
“黄口小儿,竟敢如此贬低我大力仙族,实在可恶!”
“哈哈,你生的哪门子气,反正如今你且动不了他,我前日听说,你们这儿的老家伙发了话,要等着他落了归属。”对坐之人血衣血袍,伸手执旗之间,隐约有些暗红色光芒流动,面目倒是一派温和。
他笑了几声,又继续道:“不过是个刚刚闻道上路的小子,口无遮拦,周兄何苦如此小气?”
“小气?”黄衣人收回目光,转过头来,看着血衣人气道:“红七,你可不知,这小子有蹊跷!大大的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不过就是剑宗的路子,有了化物成剑的手段,我那日远远看过两眼,连精练之法都不曾领悟,出手粗糙,无有章法,只懂得横冲直撞,这样人等,你我见得多了,有何值得计较,竟让你观望两日之久?”
说话间,血衣红七探手收了两子,语气平淡,似乎觉得对面之人小题大作。
“你知道个屁!问题就在这里!”黄衣人眼见两子被吃,眼珠子一下子瞪圆,精神立刻回转到了棋局之上,左右盘算一番,忙不迭又跟着落了一子,好歹做了个倒扑之局,总算松了口气。
红七见他抓耳挠腮半晌,却只是盯着一小块得失不放,眼见着不远处大龙已成,也只是视而不见,心里不觉有些失望。
“我说周无修你个臭棋篓子,你就不知道自己学得长进一些,再来找我手谈么?你这几手,我看下来,与半年前一般无二,我这就不明白了,是谁给你的胆气,来给我吹嘘什么国士无双?”
周无修神色一愣,忙低头下去,仔仔细细再看,终于发现,原来大势早已去了,自己所为,不过是杯水车薪,而这勉强能救的错觉,也不过是对面给的一丝面子罢了。
他手里掂了一颗棋子,身上气势勃然,好似掌握了天下生杀之大权,满顾四方,却无从下手。
终于那番气势一点点滑落,高举的那颗棋子也颓然落了下来。
却没有落在泾渭之间,只是被他丢回了棋罐子。
他倒也豁达,既然已经输定,还不如早早认了,看着红七笑道:
“这回不算,古有棋圣分心七顾,同时对局七人,那是人家棋圣所为!那可不是凡人!”
他单手抓了面颊上的胡子,脸上全是不服输的模样,接着道:
“而我不过是区区国手,所谓无双,那是看对什么人,对你红老七么,嘿,要不是那小子牵扯我诸多心神,早将你打得落花流水!”
红七脾气看似不错,听他这样贬低自己,也不生气,开始收拾起棋盘,顺便问道:
“你倒说说,这小子有何不对?”
周无修张口欲言,忽然又想到什么,神色犹豫不决。
红七诧异,“你这什么意思,一个外来的小子,就算不是朝仙城的人,也是大力仙宗下辖的子民,这天下早就归了你们了,还有你看不清楚的人?”
“岂止看不清,这小子,嗨,怎么说呢。”周无修满脸的纠结之色。
“嘿?有意思了,好些年没见你这番模样了,得得得,你也别难受了,我看你样子,恐怕也不过知道个一鳞半爪,现编这种事情,太难为你了,哈哈”
红七语气之间尽是揶揄,他说话甚是讲究,虽然是在表达不满,但好在言辞婉转,让人听了,说不清楚是奚落嘲弄,还是好意劝慰。
周无修却是气急,抓挠了几下鬓角,好似天人交战一般,坐立不安许久,眼见红七整好了棋盘,又抓起棋罐子要走的模样,他终于还是下了决心。
他一把抓了红七衣袖,将棋罐子压下,无奈道:
“告诉你也无妨,但却别泄露出去,你若是答应,就放下来别走。”
他眼神有些哀求:“老七啊,你半年才能来看我一趟,平日里那些老家伙就知道闭关再闭关,这么点地方,一个人都没有,你没来的日子里,我唯一的乐趣就是数那边树上掉下来的松果子,啪嗒,啪嗒地,有时候听多了,就以为是有人来了的脚步声,真的,我快要憋疯了,你行行好,再陪我下几局,别急着走,可好?”
红七被他抓住衣袖,听他说得可怜,甚是无语。
“你要真憋得难受,出去便是,何苦弄成这般?”
“那可不行,男儿大丈夫,说的话就是打得钉,一字一句都是结结实实的,说好了不出去,就是不出去!”
周无修忽然丢开红七衣袖,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瞬间变得郑重。
“好好好!你是大丈夫。”
红七取笑了两句,又道:“我看你这个大丈夫很可怜,就再陪你下下棋,你呢,也再给我讲讲,那个小子哪儿不对,倒是吊起我胃口来了。”
“好的,七哥,你坐,快坐。”周无修见他不走,便满意了,笑得合不拢嘴。
两人又自重开一局,这一回红七落子很勤,几乎不假思索。
而周无修显然很是勉强,堪堪能跟上,却也就仅此而已了。
红七好整以暇,问道:“如何啊?到底什么个情况?弄得我甚是好奇。”
周无修抓耳挠腮,手忙脚乱,心思全在棋局之上,顺口回道:
“那小子来历莫名,别说他是朝仙城下辖,洪满满早先去了飞书,昨日已经回了,说是十里八乡,都不曾有过这个人。”
他一边掐着胡子,一边掂弄棋子,许是想到了那些关于李修平的回复消息,更觉得心里纠结。
“你说这人吧,我这几日看他言行,确实是个雏儿,什么都不懂,就如老七你所言那般,是个横冲直撞的愣头青。
可这说不通啊?这里面的门道,自相矛盾啊?”
红七眉头渐渐皱起,也有了些思量,又听周无修接着说道:
“他那点手段,你要说他是剑宗的人,没有报备来我大力王族的地界,我们也不是那么蛮横不讲道理的宗门,你来便是了,反正我们查你也是应有之义。
但那无论如何,你是细作也好,行走天下不愿示人面目也罢,总归你要藏着来吧。
哪有你这样的,先去集仙镇打血妖,又拐了个弯,跑去卧龙村挑了陆长贤,听说陆长贤也是个血妖。
这事情,就奇了怪了,这小子一身剑宗的手段,来我大力仙宗的地界,不但不收敛,反而张狂无比,算是一路打过来。
你要说,莫非他是跟血妖有些仇怨?”
说道这儿,周无修忽然想到什么,抬眼看了一眼红七,见他皱着眉头,不知道再想着什么。便试探着问了一句:
“或者,他是跟血仙宗有仇怨?”
“没有的事,宗里面若是与剑宗有怨,事情必然会报与我知晓,可这少年,我不知。”红七说的很确定。
“所以说,这人行事,就有些怪异了,想来剑宗也不会有这样稀里糊涂的传人,倒是他身边的那个随从,我好似有些印象。”
“咦?你也觉得眼熟吗?”红七听到这里,也是有些惊讶,“我以为就我一人觉得,确实很像,不过恐怕你是弄错了,前些日子,我去过剑宗,见过那人,那一身的剑意,我见了都有些心惊肉跳,哪里是这样的小随从可以相提并论的。”
“这样的么,那兴许是长得相似罢了。”周无修挥挥手,好似要赶走一只小虫子,又道:
“总之这个随从不必去管,看他肉身就晓得,他路走到一半就已经断了,再怎么折腾都没花头。
我们还是说这个叫李修平的小子,如果他是剑宗的人,那么他这一路打过来,以为天高路远我们不曾知晓,那样张狂也说得过去,但他来了朝仙城门口,一言不合竟然还是出手了,好似生怕我们不知道他剑宗的手段一般,这可就稀奇了。”
红七撇撇嘴,“有什么稀奇,照我说,就是个有奇遇的小子,得了剑宗的传承,却没有认祖归宗的罢了。”
“奇遇?笑话了,剑宗哪来的奇遇?”周无修嗤笑道:“他能化物成剑,说明身上有剑种,剑种怎么来,你不晓得?哪有这样的奇遇?拼着自己魂飞魄散,还要来成全这个小子?有那积蓄,天下之大哪里去不了?用得着找这么个愣头青来寄托?”
红七听得憋闷,却也找不出道理反驳,只得道:“可你也说不出其他缘由了呀,就当他是个有奇遇的,剑宗还不知道他的存在,若是知道了,迟早会派人过来接引的。”
“嘿,接引,说得简单,他们要来接人,还要看我大力仙宗答应不答应!”
“什么?你们要留人?”红七这时是真的诧异了。
“周无修,你别忘了旧时盟约,剑宗来接他们自己门人,你们没道理拒绝的,这于理不合,甚至还可能埋下祸根。”
周无修这时笑得很是诡秘,看着红七,眼睛里有些异样的神采,他压低声音说道: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洪满满的儿子洪多多,按照大力王族的天才教育法,瞒着宗门不报,在路上教了那小子力仙法,这事我们不知道,直到他们回来,这才报备上来。”
红七还是皱眉,“可就算被他知道了力仙法,反正他也学不成了,剑宗要接引他回去,你们还是没道理阻拦的。你别跟我说什么法门外泄之类的屁话,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你们的力仙法,我宗门里分门别类早就差不多齐了,除了拳尊法,我看不出有什么值得保密的。”
周无修忽然插了一句:“可他练成了。”
初时红七还没反应过来,嗤笑道:
“练成了也不过是个小小拳王罢了,难道你们大力王族缺人缺到这份上了?真是可笑。。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倏地一声跳了起来。
“等等,你说什么!他练成了力仙法?他怎么可能练成力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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