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王传

驴闹第四卷:京城浪子 63、大盗借脸

    
    人生就是一场坑爹的游戏,而他只是一名教儿坑爹的大玩家。
    刘魁见赵弘殷发怒,略思片刻,与周龙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大人既然识破,我们也就不转圈子了!请大人息怒,听我们从头慢慢说!”
    辛文悦的母亲原是一富豪丫头,因长得美貌,被养为别宅妇,怀了身孕。大奶强霸,得知此事,死活不依,要将丫头害死。那富豪无奈,便赠以重金,让她远离。那丫头逃往外地,嫁给一辛姓商人当了小妾。后那丫头生了辛文悦,并让他上了几年私塾。因他生性顽劣,常结些狐朋狗友,一味吃喝玩乐,后爹不爱,待他母亲患病去世,更是对他冷若奴仆。辛文悦看不得冷脸,也受不得拘束,更吃不得苦,便流浪社会,与盗贼为伍。
    辛文悦生性聪明,模样不孬,又读过诗书,嘴巴巧,心眼稠,特别能忽悠,入了盗窍团伙,很快便从小徒弟晋升为二把手。一把手翻船送命,他重组团伙,便成了头头。京城富豪聚集,是百业发财之地,辛文悦一心要做大做强,当然不放过这个大市场的开辟。
    辛文悦身为盗首,能够常年浪上走,一直不翻船,主要原因就是他善于借脸。
    人脸又称面子,不但有胖有瘦,有大有小,有贵有贱,并且可以丢,可以赏,可以争,可以留。好多时候,好像争脸就是人生的第一要义,甚至倾家荡产而为之,也不为过。
    因为有脸无脸,脸大脸小是人们高低贵贱的重要标志,牵扯着吃喝住行诸多问题。有脸者脸大者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能办的事能办成,不该沾的光能沾到,甚至超脱法律,特蒙优待,而无脸者脸小者则该办的办不成,该得的不能得,甚至寸步难行,处处碰壁。
    比如,按照规定,闹市区不能飞马,脸大者你只管当做荒野,扬鞭奔驰,巡街衙役走来,你大咧咧扔给他一张某衙公子的名刺,便可优游而去,这就是脸的作用。
    倘若那衙役是个二五眼子,硬要扣马,该公子回去向官爹一说,不过一个时辰便有那衙役的上司前来训斥,并且还可能赏给那衙役一个大耳刮子,是否炒鱿鱼也是说不定的。这便是脸与脸的关系。
    有脸无脸脸大脸小如此重要,辛文悦当然要高度重视。
    他自己无脸,只能到处租借别人的。陈抟的脸大,他充个“门生”便借了过来;教授、举人是个有脸职称,他印在名片上便挂在了自己头上。他虽说已经借有前朝举人,西蜀教授,陈抟门生这三张脸,但这脸毕竟是过气的、远方的,且并不很光鲜,要在京城拓展盗窃业务,就必须借一副更近的更大的更光鲜实用的脸,他选中了赵匡胤父子。
    那天,他在乐观街发现横行霸道的赵匡胤,向人打听,知是殿前禁军都指挥的公子,觉得此老少脸面都大,便带上新制的名刺,找赵弘殷忽悠上了。
    赵弘殷正为儿子顽劣无人敢教发愁,辛文悦毛遂自荐,又充的是陈抟门生,举人、教授,他当然似正磕睡碰上了枕头,高兴接受。
    赵弘殷身为皇帝近臣、朝廷要员,汴京城人人皆知;赵匡胤是他的儿子,手下又有一大帮官家浪荡子弟,也算是京城名人;辛文悦有了赵匡胤老师这张脸,踩点出入富贵庭院,深夜行走大街小巷,当然无人多疑;销赃来往各家当铺、商号,当然也就不再有人盘根追问赃物出处。那些捕快、衙役见了他打躬作揖还来不及,更不会想到自己追查的罪犯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名师。
    但是有水生鱼,风来树动,树靠水长,鸟栖林中;瓦罐不离井上破,蜜蜂多死花丛中;世界上的事物都是互相联系着的,种什么因便结什么果。
    京城盗窃案频频发生,开封府勒令众捕限期破案,众捕拉网式普查,便从一当铺查得贵重赃物数件;以赃物追人,查到了二名赌徒;由赌徒追查到了在赌场借赌销赃之人,很快便抓到了盗贼陶五。那陶五是辛文悦的好友,就住在学馆。
    泥人经不起雨打,露水经不起日晒。辛文悦圈入捕快法眼,一切伪装便迅疾剥去。
    辛文悦在学馆文质彬彬,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可夜晚到了妓院、赌场,便露出一副人渣嘴脸;他到处吹嘘教书有方,可所教的学生除了吃喝嫖赌很快就会,实际识字却少得可怜;他人前好像手无缚鸡之力,夜晚独行却身手矫健,衣袂带风——这些生活细节平常人不予注意,也难以发现,而捕快们得来却十分轻松,不过用些走访询问、暗中跟踪、潜伏观察的常规侦察手段而已!
    辛文悦纳入捕快视线,网包猪娃,很快露出蹄爪,但却在捕快准备抓捕时闻到风声,在赵匡胤掩护下逃逸。
    刘魁、周龙依据掌握线索分析,赵匡胤有可能将辛文悦藏在家中,考虑到赵弘殷身份,又恐打草惊蛇,方才深夜潜入,侦察辛文悦行踪。
    刘魁向赵弘殷简单介绍了案情,真诚地说道:“我们恐怕匡胤一时受蒙蔽,难舍师生之情,将案犯藏匿府中,明拿坏您清誉,伤您面子,故夜间暗探,意欲不声不响将他缉拿归案。此是卑职为大人周全之意,请大人体谅!”
    周龙求道:“恳请大人指点,大少爷与辛先生可能藏在何处。抓了盗首,也好使大少爷脱离干系。这是属下急差在身,不得已而为,也是顾及大人脸面的一片苦心!”
    赵弘殷全神贯注地听着,像是听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他先是吃惊,而后是奇异,接着则是疑问,经过艰难的分析判断,他方才不得不相信二人所说的是事实,呆在了那里。
    他那木呆的样子,就像放置不稳的泥塑神胎,即使从旁边轻轻点他一指头,他也会栽倒在地上似的。
    刘魁、周龙与众侍卫将赵弘殷唤醒,征得赵弘殷同意,请侍卫配合,把府中各处查了一遍。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吵闹折腾,赵匡胤早为辛文悦换了衣服,扮为仆人从后门送出,哪还会找到一点影子?
    可怜刘魁、周龙因走失了盗首辛文悦,每人挨了上司五十大板,还被扣了两个月薪俸。二人丝毫不敢揭发赵弘殷父子助盗逃逸之情,赵弘殷父子却仍对他二人心存怨恨。腐败官场中的捕快,其难处可见一斑。
    多年后,赵匡胤夺得帝位,为掩盖拜盗为师这段丑事,竟然将辛文悦盗首身份化为只不过“交友不慎,替江洋大盗保存了赃物”。住在一起的大盗自己不知道是什么人,大盗偷来的金银珠宝让他保存,他连来历也不问,这哄二百五的说法谁能相信?
    辛文悦将赵匡胤这个浪子当“大材”忽悠,赵匡胤掌了大权,便将辛文悦这个大盗当“贤良”使用,安排辛文悦知房州,让其害死被贬居在那里的后周恭帝柴宗训,斩断柴荣留下的最后一条根。这可真是为后世掌权者“任人惟贤”开了个好头!
    此事就连一直追随拍马的时任宰相赵普也看不过去,情不自禁拍案而起,坚决反对,亦不能阻止。
    京城大案,人人皆知;朝廷重大人事安排,且牵涉后周恭帝结局,史家不得不委婉其辞,隐晦记之。
    事实如此,天下皆知,拍马文人竟仍然掩耳盗铃,极力替赵匡胤掩饰,把辛文悦写成一代名师,实为对赵匡胤大帝的又一“高级黑”。赵匡胤重师情,讲义气,有权就用,不畏人言,正确评价,无损帝王伟大,不失人性光辉,故依实正之。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遇仙楼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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