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未殃

第一卷 起剑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弱不禁风的读书人

    
    中午的醉芳楼比早上更为热闹,人也要更多。
    人群围着的三个高台上,各有两三名身着霓裳的少女,随着和鸣的琴瑟声翩翩起舞。倩影起落间,云袖翻飞,犹如瑶池仙女,胜似敦煌伎乐。
    感叹声、喝彩声、叫好声,声声不绝于耳;人群中本有十数位因太过拥挤或不慎踩踏发生了矛盾,此刻也为观赏这美如画卷的一幕而化干戈为玉帛。
    就在众人方否梦回唐宫盛世,看得如痴如醉时,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那声音含笑说道:“不愧是神都名楼,果真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极其清楚,就好像是有人透过周围的种种声音,直接将话送入了耳朵中。
    听见这句话的人,心头莫名开始悸动,各自抬起头往四周看了看,却都没有看到说话的人。
    有人向随行的同伴埋怨道:“是什么人在这里瞎嚷嚷,坏了老子的雅兴。”
    “是啊,老子他娘的好不容易才有一回这样的雅兴。”
    在中间那高台的最前边,立有一个身着剑装的中年男人。也不知道他是认为自己本事不错,还是胆子足够大,竟扬声答道:“何方高人?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一阵大笑声不知道从何处传来。
    众人还是看不见那打扰雅兴的人,只听得笑声在耳畔缭绕。
    那声音又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凡夫俗子们,你们真想要本山人现身?”
    此话一出,人群中已有不少人变了脸色。
    他们一听到“本山人”三字,立即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
    他们想要马上离开这里,可四周的人实在太多,多的寸步难行,连挤都挤不动。
    他们想要阻止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凡夫俗子们”,不要在出言挑衅,可惜也为时已晚。
    “不知天高地厚的凡夫俗子们”本就都不是善茬,听了这么一句很不动听的话当场就被激怒了,他们满口芬芳的叫骂道:
    “他奶奶的,这鸟人竟然这么嚣张,竟然敢说我们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说我们是凡夫俗子——”
    “刚才谁他娘的说他是的高人来着?我看他不过是一个装神弄鬼的杂碎而已。”
    “叫他出来,让老子见识见识他到底有多高。”
    “如果不够高的话,老子可要给这鸟人一点颜色瞧瞧,好让他长长记性。”
    “只给他一点颜色瞧瞧,那不是太便宜他了?老子可得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阵叫骂之后,又有人开始叫嚣:
    “他娘的,快出来,躲躲藏藏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出来!”
    “老子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快给老子滚出来——”
    “对呀,快点滚出来,是不敢出来了吗?”
    …
    叫嚣声一浪高过一浪,那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声音,又一次缭绕在众人耳边:“诸位如此盛情相邀,实在是令本山人不好推却,今日就做一回君子,成人之美、如人之愿一回罢。”
    听上去,那声音半点都不恼怒,缭绕在众人耳边的话不仅是带着笑意说出来的,也是带着满满的欣慰之情说出来的。
    众人见不得比自己更有风度的人,听不得比自己还要好听的声音,顿时变得像一壶彻底烧开的水,更为变本加厉的叫骂起来。
    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声音没有在答话,也没有回击,只不知所以的笑着。
    笑声,越来越大,不消片刻便已大的震耳。
    醉芳楼里的所有声音逐渐被掩盖了下去。
    三个高台上,一直抚琴弄弦的少女,在这一刻停了指。
    无论台下发生什么事,从未停止过表演的少女,也在这一刻驻了足…
    她们似是从笑声中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美丽的面颊上纷纷变了颜色。
    接着,刚把小色女丢到床上连气都没来得及歇的苏如是、从夏侯无忌口中听到一个名字的白马醉、以及身处醉芳楼的每一个人,全都听到了一阙既熟悉又陌生的词声: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词声一起,方才也吟过这阙词的苏如是,立即起身,道:“你终于来了——”
    立在夏侯无忌对面的白马醉,微微倾着右耳,道:“就是这个人?”
    坐在醉芳楼最上等的一间客房里,一口气连点醉芳楼三位当红头牌的某位剑客,放下了手里的金樽,半醉半醒道:“洛阳城的太平间,生意又要红火起来了…”
    柜台后老掌事早已在心中烧好了高香,双手合十,喃喃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词声一落,一条蓝影流星般从众人头顶划过,不等众人有任何反应,最中间的那个高台上已多了两个人。
    两个人,一坐一立,一前一后,一长一少,一深蓝一浅蓝。
    深蓝的人,坐在一张轮椅上,手里摇着一把由蓝渐白的羽扇。
    他以一种俯览天下的眼神,扫视着那些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他的凡夫俗子,悠然笑道:“射麋上苑,走马长楸。雪夜花朝,占断狂游。诸位,别来无恙——”
    尚未发现蓝衣人的众人,立即转过身来,已经满是惶恐的目光一落到蓝衣人身上,顿时变得更加惶恐。
    众人之中,没有一个是亲眼见过清都山水郎的。他们最多也只是听说,知道有这么一个可怕的人存在,绝大多数连清都山水郎长什么模样都不是很清楚,可当他们一看到台上的蓝衣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确定——这蓝衣人就是来自清都的山水郎。
    只有来自清都的山水郎,只有冠绝天下的智者,才能拥有一身蓝衣人这样的气质。
    蓝衣人的气质,儒雅与英气并存。一抬首、一挑眉、一转目、一扬唇、一举、一动,无不精致得像是一副出自名家之手的画卷。
    画卷中有与生俱来的从容,有放浪形骸的不羁,有决胜千里的自信,有无法言喻的神采,有寻常人所不具备的一切。
    在这幅画卷面前,众人真就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凡夫俗子。
    能够与之比上一比的,放眼整个人间也只能找出一位。一位敢以“颜如玉”为名却又不会被人笑话的绝代佳人。
    那位喜欢四处游历、出门总是带着金狮面具的绝代佳人,曾让众人感慨万千。
    如今面对能与那位绝代佳人媲美的清都山水郎,众人却只剩下一个感慨:
    ——这人,真的就是清都山水郎…
    他们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
    他们失魂落魄,面面相觑,再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醉芳楼,在这一瞬间安静到了极点。
    来自清都的山水郎,第二次以那种俯览天下的眼神扫视着众人。
    他悠悠的叹了口气,笑道:“没想到清都山水郎出场,竟然还有鸦雀无声的时候——”
    他侧过头,又向身后的男童问道:“旺财,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怎么不告诉本山人呢?”
    男童板着个脸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清都山水郎也不生气,温声细语道:“旺财啊,本山人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名字,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笔春秋阁有那么多口人需要养活,不旺点财怎么能行呢?本山人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希望你能人如其名,给本山人带来一点财运,你可得理解本山人的一片苦心吶。”
    男童冷哼一声:“那你怎么不叫旺财呢?你要是叫做旺财,那带来的可就不是一点财运了,那是好多好多的财运。”
    “问题是本山人不需要那么多的财运,本山人只要一点点财运就够了。”
    “那你可以在前面加一个小字呀,小旺财,那不就是一点点财运了?”
    “又要改名又要加字,那太麻烦了,还是直接给你取名旺财的好。”
    …
    众人没想到会在醉芳楼里见到来自清都的山水郎,更没想到清都山水郎竟然会和身后的男童,旁若无人的做着“财运之争”。
    听着男童毫不示弱的回答,有不少人都暗自好奇男童的身份。
    他们认为,男童敢和清都山水郎这么说话,其身份和来历肯定极不简单。
    更多的人却是完全没有将这场“财运之争”放在心上。
    他们觉得生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只想着马上离开这里。
    靠近门口的人已向门口纷涌而出,靠近窗户的人正接二连三的向窗外跳出,靠近楼梯口的人则向楼上逃去,一时之间人挤人的醉芳楼乱成了一锅粥。
    见得这一幕的清都山水郎,没有在和男童争辩下去。
    他悠悠的摇着手中的羽扇,无比欣慰的点着头,以示对眼前的场景很满意,笑道:“嗯,不错,这才是本山人出场时该有的反应。”言语之间,英气横溢的眼神中多了一抹诡异之色:“只不过,本山人的表演还没有开始,你们又怎么可以走呢…”
    话音未落,一阵凄厉的惨叫哀嚎之声已从醉芳楼的四周响起。
    出去的人越多,惨叫哀嚎之声也就越大。
    那些争先恐后想要离开醉芳楼的人,不过才走出三四丈远,便全都倒在了地上。
    没什么修为的人,一倒下去就不在动弹,当场就没了性命。稍微有点修为的人,七窍莫名开始止不住的流血,醉酒似的向前踏出几步,也无力的栽倒在了地上。修为较强的人,脸上一点点的呈现出死灰之色,踉踉跄跄的走出十数步远,最终也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人,在死亡的阴影下狰狞了面目。他们每一个都感觉得到死神正在迅速逼近,可他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被夺走。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临死前发出哀嚎。
    “救我,救我,救救我…”
    “为什么会这样,我…我还不想死…”
    “放过我,清—都—山—水—郎—”
    没有人救他们。
    哪怕是随行的同伴、血肉相连的至亲,也不敢在向前一步。
    每一双眼睛都看得出,这些人是中了毒。
    一种能在一瞬间把活人变成死人的剧毒。
    谁都知道,这剧毒肯定是清都山水郎下的,可清都山水郎明明一直坐在高台上,他又是通过什么手段下的毒呢?
    众人不得而知,只得小心翼翼的向楼中退去。生怕自己会沾上那要命的剧毒。
    这些人退了回来,可惨叫却并没有停止。
    每一个面对着楼外的人都可以清楚的看到,有中毒者接二连三的从空中落下。
    落在地上的人,身不由己的颤动着、抽搐着、痉挛着,不到两个眨眼的时间便彻底断了气。
    清都山水郎丝毫不为所动,依然还是一副俯览天下的悠然模样。他看着从楼外退回来的众人,笑道:“诸位这又是何必呢?去了又回,不是多此一举吗?”
    来不及从醉芳楼出来的人,本来还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却能远远的看到从空中落下的将死之人,他们肝胆俱裂、惊恐万分。心想,今天只怕是离不开醉芳楼了。
    在中间那个高台的正前方,有一方过弱冠的白衣年轻人在立。
    白衣年轻人涉世未深,不知人世险恶程度,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向清都山水郎问道:“山水郎,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们?”
    清都山水郎看了问话的年轻人一眼,笑道:“少侠何出此言,本山人不过是一介弱不禁风的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又何时害过你们了?”
    白衣年轻人听着传入耳中的惨叫声,努力的鼓起勇气:“这些惨叫声如此凄厉,一定是要出人命的。”
    清都山水郎笑着纠正道:“不是一定要出人命,而是你每听到一声惨叫,就有一个人丧命。”
    白衣年轻人惊的额头直冒冷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立在醉芳楼第七层的白马醉也被惨叫声惊到了。
    连忙走到窗边一看,见到的竟是一副满街伏尸、遍地血流的场景。
    她脸上剧变,骇然道:“这是…”
    夏侯无忌并不吃惊,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道:“清都山水郎有三大惊才绝艳之处——”
    白马醉盯着那些自醉芳楼飞出,却又莫名掉落下去的人,问道:“哪三大?”
    “智慧、遁甲、蛊毒。”
    夏侯无忌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清都山水郎,总以智者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从而让世人忽略了后面两点。”
    “蛊毒…”
    白马醉看着那些在地上痉挛不止的人,沉声道:“这些人真就像是中了毒——”
    夏侯无忌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果不出所料,如今的醉芳楼已被清都山水郎用蛊毒包围。”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人可都是已经被彻底毒死了的。”
    “下去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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