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真意到了这片黄河之上,而当他真正站在这条滔天黄河边时,瞧见那些奔腾澎湃的河流,惊涛骇浪拍打岸边的气势,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少年这才明白,难怪会有文人骚客写下如此宏伟壮观的诗句,眼前这条黄河的滔天气势,哪怕是那些山上修道有成的修士站在这里,也会显得渺小不已。
只是让他有些诧异的是,此时这黄河边上已聚集有不少人,皆是站在这条黄河边上俯瞻河水的奔腾。
而在最前边靠近黄河的边上,有位头戴高冠博带,看似古稀之年的高瘦老者手里握着一只精致的青釉瓷碗,半个身躯往前弯曲头伸出,似是在往下观望着什么。
周边那些人站在不远处瞧着这位高冠老者,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老人收敛杂念,脸朝岸边低下,枯槁的五指抓住瓷碗的碗底,掌心开始微微倾斜,幅度几乎微不可查。
姚真意悄无声息地往前走去,融入人群中,同样好奇地看着老人的一举一动。
而所有人感觉自己等了挺久,也没见老人手中那个瓷碗有丝毫动静,老头子也始终保持那个姿势。
“走了走了!还以为要干啥来着呢!”
“可不是,浪费时间,估计拿着个破碗显摆来着呢!”
“就是就是……”
听着身后人群的骚动议论,那位高冠老者既不出声,也不见如何动作,只是一直保持着方才那个姿势。
就在他们百无聊赖,过了一阵,还是没有等到想要瞧见的,耐心同时也快耗尽的前一刻。
只见手指粗细的一股水流,从那位高冠博带老人的碗中倾泻而出,坠入黄河深处,无声无息。
“咕嘟——”
见此一幕,他们先是张大了嘴,转而眼露惊讶,最后变成了目瞪口呆,纷纷喉咙里不自觉地吞咽起口水来了。
原来,老人用那只白碗倒入水井的分量,早就一大水缸都不止了。可是一直有水从碗里向外倒出,他们觉得自己肯定是白天见鬼了。
姚真意倒是饶有兴致地瞧着这一幕,当然,他也瞧不出那碗中任何的端倪。
这世上古怪之事,会施展倒灌长河之术的修士,犹如牛毛多了去了,眼前这位老者,显然是精通这一道的。
至于老人是否身为修道有成的仙师,亦或是那自成一派的山泽野修,都与他无关紧要。
老者对身后的动静置若罔闻,只见他伸手叩碗,那道水柱长流便戛然而止,而在那只青瓷釉碗中,则是多了三滴犹如珠子般圆润的水珠。
少年凝眼仔细望去,却是瞳孔一缩,显然瞧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老人碗中那三滴水珠通体透明,一开始在碗中缓缓滑上滑下左右游转,令人惊奇的是这水珠不全是水液,亦不像全然固体,就像有了生命活了一般似的。
而在碗中刻画有几道绿菏莲花,还有一条红黑交加的鲤鱼,令姚真意真正感到骇然的是,就在那三滴水珠游走碗中时,不仅是那夏菏开始摆动,加上莲花摇曳间,那条红黑鲤鱼先是眨了眨眼,最后竟然自己开始动了起来。
那条碗中的鲤鱼无水游动欢快异常,而世间寻常鱼类皆是离水不得,无水便等同于无根之草,这条鲤鱼却是在旱水碗中缓缓游曳。
这一幕,好比白天见了鬼,骇人听闻。
可当姚真意再转头望向周边人群时,却发现他们好似未曾看见这古怪的一幕,少年这就有点心生疑惑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呵呵……不必奇怪。你所望见的,他们自然无法瞧见。只因他们与我无缘,而你,是那位有缘人。”
就在他侧目而视感到奇怪时,一道些许苍老带着醇厚的心声在少年心中响起,神不知鬼不觉。
“?!”
听闻此言,姚真意诧异地望老者那边瞧去,在瞧见老者对他笑着点了点头后,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因为他隐隐察觉到老者正在窥视自己体内的人身小天地,甚至有可能洞察到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存在。
无人可知的是,在少年心湖河畔内的那道古井中,那条与他息息相关,魂体被迫与他“绑在”一起的黑蟒,此时却是躁动不安起来。
巨大的头颅上有着两道越发明显突凹的黑蟒猛然冲天而起,探出那口古井望着某处方向,猩红的蛇信不停吐露,那对妖异的瞳孔中满是狠戾之色。
“哈哈,好一个谨慎的小子!你且莫怕,老夫只是想收你为徒,除此之外并无恶意。”
就在这时,少年心里再次响起高冠老者的朗笑声。
姚真意倒是听过世间有许多高人喜好凭借“万里淘沙”的挑选传人一说,可他也不傻,虽说老者一副和善模样,但这人心隔肚皮,行走在外,还是谨慎点好。
最重要的是,不知是错觉还是别的,他在这位高冠老者身上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
想到这里,少年便回以礼数笑了一下,嘴唇蠕动了几下,再不露痕迹的双手拢于袖中,在人群中对着那位老者作鞠拜礼,最后悄悄退出人群,往黄河下流边走去。
见此一幕,高冠博带的老者抚须笑着摇了摇头,伸手一挥袖袍,周边那些围着的人群顿时一阵茫然,你看我我看你的大眼瞪小眼,皆是疑惑自己为何站在这里,而方才又发生了什么?
人群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高冠老者一人还停留在这里。
做完这一切,高冠老人才转头望向少年离去的方向,只见哪里还有他的身影,空空如也,想必是早已快步离开这里了。
收回视线,老人抬脚走到一棵树下,手中那只青瓷釉碗凭空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老人的身形面貌开始缓缓变幻,由清瘦的脸庞逐渐丰神俊朗起来,最后竟是变成了一位身着黑袍的清逸男子。
只不过这位清逸男子此刻的脸上却是挂着一丝难以言明的笑意,他就这样站在树下望着方才少年离去的方向。
“可惜了…若不是碍于这大汉王朝境内,不便出手,否则……”
收回视线,男子一袭黑袍迎风招展,那双冷眸中隐隐闪烁着寒芒,嘴角上扬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话语刚落,有位身后背剑,同样穿着一袭黑袍的少年在他旁边显现出来,而这位少年脸上有着一道奇特的黑色纹线,令人看上去觉得有些古怪。
男子转过头笑问道,“让你打探的事怎么样了。”
听闻此言,那位少年急忙低下头恭声道,“回禀师尊,徒儿已经打探清楚,大汉王朝如今已连续攻陷天风,海盛,正有陆续南下的趋势。”
男子点了点头,之后他似是有意无意地笑问道,“昨夜你那师姐的滋味还不错吧?”
少年一听这话,顷刻间吓得脸色惨白,整个人浑身颤抖起来,心中惧怕无比地恐声道,“师尊饶命!徒儿万万不敢如此行事!”
眼前的清逸男子名叫龙衍真君,而这位背剑少年,自然是昔日在那破庙,如今改名为“虚真”之人。
虚真在见过了自家师尊的本领后,之前对他的恐惧便越发多了起来,而当他体会到了修炼的好处后,更是对眼前的男人越发敬畏起来。
从最初亲手杀死自己的至亲骨肉,由此生恨,到最后体会到了那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少年已并非当初的那个少年。
而龙衍真君所说之言,自是昨夜那位同样身为门下弟子的大师姐,一丝不挂地躺在他房中,对少年媚声言语,只要与她联手除去自家师尊,这副上好的香嫩皮囊自然可以让少年为所欲为。
除此之外,她还愿意推举虚真做那五湖十八岛的岛主,也就是新一任的真君人选。
虚真当时眼生火热,咧嘴一笑,抬脚往前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那位春光乍泄,主动送上门的大师姐以为他点头答应了,却被一柄充斥着寒意的长剑没入她的胸口。
那位大师姐到死都没想个明白,为何会落个如此下场。
男子伸手拍了下少年的肩膀,微微一笑,“本以为你师姐资质不错,还想让她做个四岛岛主来着,可惜了,呵呵……”
“噗嗤——”
话语刚落,虚真的肩膀便受到一股恐怖的威压降下,少年整个人噗通一声双脚猛然跪下,一口血吐在地上,但他却死死地咬住下唇,一声不吭,是不敢出声。
虚真之所以昨夜下手如此之快,是因为他害怕,害怕失去这位师尊的庇佑,失去那些已经享受到了甜头的快感,好比杀人犹如家常便饭一般,到了那些山下王朝,人人都得叫他一声“仙师”,这些是破庙里的那个少年享受不到的,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的!
有些人便是如此这般,越往上登高之后,见过了山上的风景美色,便越惧怕想起过去的自己是如何地落魄难堪,那么便越不敢回头望向曾经,因为惧怕失去现在有的,所以就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吴志远收回那只往少年肩膀压下的手,双手负后眺望着眼前这条黄河,嗤笑一声,“等你有一天真正走在本座面前了,若是那时死在你手里,本座反倒是欣慰的很,至于你师姐死后,她所执掌的事务便交于你了。”
说完,他便径直往前走去,一脚踏入那条黄河后,整个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这位龙衍真君大道本亲水,自然可以借助天下每一条河,哪怕是一滴水,他都可以来去自如,犹如道人画符,僧人念经,儒生翻书一般轻而易举。
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整个人仍是一片心有余悸。
——
而在黄河下流边界,
与此同时,姚真意走在这条黄河的下流边上,在逐渐适应背后那柄长剑的重量后,整个人的脚步越发轻松起来。
只是当他偶然侧过头时,却发现在那条滔天黄河上,竟然有着一艘轻舟,而且船上还站着一位手持竹竿的蓑衣客。
最令少年惊奇的是,那艘看似随时都会被这条黄河冲碎的轻舟,竟然相安无事地泛行在惊涛骇浪中。
就在姚真意刚要收回视线,继续抬脚往前走去时,那位撑船的蓑衣客忽然回过头,往这边望了过来。
少年仔细瞧去,是位看上去年近花甲之年的老者,这就让他有些无奈了,前边是个拿碗的老人,后边又来个撑船的老舟子。
哪怕你们是山上的老神仙,也不带如此这般的吧。
难不成都跑下山收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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