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老祖将手中金剑向上一挡,施展开天下闻名的蜀山剑法前来迎战。
那蜀山剑法一共九九八十一式。每一式都底蕴深厚,招招致命。
金色宝剑施展开来,满天剑锋光华。一会儿如一片飞速飘荡的清影,一会儿又似铺展开来的扇面;再一会儿变成无数点金星直坠;又一会儿幻化成金风扫荡落叶。
风洛棠只催动镆铘剑化作白蟒缠绕四周,抵挡着所有的剑来。同时瞅准空隙,不断发出进攻。
奇怪的是每当那金剑将要斩到镆铘身上,便呼呼停在空中,不再向前。
噬魂老祖气得不行,不停的将精气灌注剑身,继续连连发出致命剑招。
可那金剑就是奇怪,只要遇到镆铘身侧,便立即不再前行,发出嗡嗡的铮鸣,好像一阵一阵龙吟的呼唤。
而那镆铘也如龙吼一般的发出悲鸣,仿佛相合的两只高低音旋律,竟有说不出的缠绵与和谐。
噬魂老祖见这金剑已经不归自己控制,气的咣当一声扔掉,然后说道:“早知这是老师的爱剑,我只是拿来做个念想,却没成想根本就不是我的东西。罢了!就用这肉掌接你们的兵器吧。”
说完,她重新施展法术,将身周腾起一丈多高的狂风,向那金剑和镆铘同时卷去。
镆铘一声长吟,那金剑竟然反身而击,向着噬魂老祖直刺而去。与其相携的镆铘也从天而降,巨大的头颅就撞向噬魂老祖。
噬魂老祖见两剑而来,也不惊慌,只在胸前右手一扯,便有一片黑紫子的雾气,聚成一团崩弹而去。
与此同时,噬魂老祖再用左手猛的推出,第二团黑紫之气直向风洛棠飞扑而来。
风洛棠涨起身后金色龙气,正要用双手接下这恶风一掌。却见邵易忽然祭出雷焰令,一片火焰燃烧而出,与黑紫气团砰的一声撞在一起。
大殿中火光大作。殿顶上的大梁阵阵颤抖,扑簌簌掉下无数灰尘。众人惊骇不已。
噬魂老祖见两掌都落了空,再次一脚跺地,将两只手弯腰放在地面上,发力嘶吼一声。那声音如裂帛断金,令人心惊胆寒。
随着这一声音,整个蜀山抖动了起来。山间河谷,从石缝和阴暗的角落里腾起幽灵黑气,钻向天空形成一股股黑蛇般的气焰,向众人扑来。
这些黑蛇仿佛带着地狱之火,所碰到的地方迅速变为焦土。它穿过的竹林翠叶化炭;越过的山石,被炙烤干裂成毫无生机的白色碎末。
这些黑蛇一般的毒气,带着瞬间将万物卷入地狱的幽冥之火,向众人袭来。
邵易再次祭出雷焰令,燃起呼啦啦的红色火焰,向这些黑蛇扑去,只是瞬间便被黑气烧灼为清烟。
林煜在旁打出几张符纸,在空中烧尽后的余灰散向黑蛇毒气,但也不过拦阻了片刻。
成一子摇了摇头,最后又说了一句:“玄玉师妹,如此执迷不悟,便是老师在此,也要收了你了。”
说完,他双掌向前运起太极,再往两侧轻轻一划。一道透明的清光如潮水漫天,卷起浪头,向噬魂老祖砸去。
噬魂老祖见巨浪拍来,顿时变了颜色,大喊了一声:“师兄!”却已来不及说出更多的话。
她被这滔天光波一撞之下,就如断了线的风筝,向大殿后墙摔飞出去,撞在巨石块垒的墙壁上,倒地不动,也不知生死。
几人慢步上前探查,风洛棠和邵易也跟在后面。却见那噬魂老祖玄玉佝偻蜷缩着身子,仿佛一堆破败的落叶残枝,瘫在地上。
成一子走过去,见噬魂老祖还有一口气。长叹一声说道:“师妹,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讲?”
此时的噬魂老祖已在弥留之际,她多年吞食魂魄所积聚的精气已经在刚才的攻击中爆发殆尽。这时受了成一子的重创,便很难起身。
只听她嘶嘶喘着气,进气多,出气少,然后从胸口发出一声闷哼,仿佛是从幽谷深潭中传出的叹息。
随即只听她轻轻说道:“我好恨!”
“我恨我不能身入师门,像你们一样,听老师讲课。”
“我恨我用情太深,不能自拔,枉耽误了百年岁月!”
“我恨我多年修炼,还是不能与你们平起平坐,被世人指责仙魔不同道。“
“我恨这天地,我恨这山川不公平。让我活的如此不堪。”
噬魂老祖一连串的话像是被破风箱推拉着,说得呼哧带喘,却是锥心难过。
成一子听罢沉默了一会儿,对她说道:“玄玉师妹,虽然两百年前你只是云梦山一个吹火造饭的丫头,但我们师兄弟从来没有不把你当做师门姐妹。”
“然,这百十年来,你做尽坏事。老师都没有让我们出手。只说是人间乱世,妖孽丛生,原也不多你这一个。”
“但如今,我听说你要召开江湖英雄会。只怕你要在这英雄会上,大肆祸害江湖众人。本来便没有邵易这徒儿的事情,我们也会来管你。”
“你已经将多少江湖英雄炼化为你的食物。你做这一切时有没有想到他们离世时候的恨!而今你还要把这一切都恨到别人头上。”
噬魂老祖稍微歪了一下头,大约是想看看她临死时还要训诫她的大师兄,又好像并没有听见大师兄的话,自顾自继续说道:
“我恨他,我恨他都不看我一眼。我恨他不让我再进山。我恨他,即便是我能活这么久,他也不再因为我活着,而把我当成一个人,一个女人,爱他的女人。”
她说完这话,闭上双目,隔绝开世间一切。
风洛棠绕见她如此,还是不能对她要害死邵易的事情释怀。她走过去大声喊道:“你不要装死。今天所有这些非得有个了结。”
噬魂老祖忽然猛地睁开眼,狞笑着从牙缝里挤出话语说道:“了结吗?我就给你们一个了结!”
说完就见噬魂老祖猛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双手如鹰爪一样勾起,抓向自己的前胸。
一股迅猛的黑紫气焰随着她抓破前胸迸溅出的鲜血激荡而出,兜头罩脸地袭向风洛棠。
说时迟那时快,在成一子一挥袍袖卷飞那凌厉黑紫气息的同时,空中的镆铘剑,携同着发出金光的金色宝剑,极速向噬魂老祖刺去。
银色和金色的两道光芒交织一处,如一把浑然一体的天圣之剑,直插噬魂老祖,毫不留情地透体而出。
噬魂老祖猛的向后一挣,便再无了气息声响。
两道光剑,随后在空中盘旋,飞回到风洛棠的面前。风洛棠将镆铘回归入鞘,而那柄金剑还在她眼前漂浮,不肯离去。
风洛棠伸手取了那金剑,转身问成一子道:“师伯,这就是高唐剑吗?”
成一子摇摇头,将剑从风洛棠手中接过来,说道:“你们仔细来看。”
说着他平放剑身在臂弯,用手掌一抹,将剑身上“高唐”二字轻轻擦去,才露出底下原本刻着的两个篆字,“干将”。
“原来这就是‘干将’宝剑,与镆铘本为雌雄双剑。如今重在世上团聚,也是缘分。”成一子感慨说道。
然后他朝邵易一招手,伸手要下他背后的剑鞘,将此“干将“剑往泥金剑鞘中一放,竟是合契异常,毫无间隙。
“此剑鞘正是‘干将’原配剑鞘。这把剑原本是老师的最爱。当年玄玉偷走剑时,没有来得及带走剑鞘。“成一子追忆往事说道:
“而镆铘剑修炼化龙之间从龙渊来寻干将不得,只带了这剑鞘走。现今宝剑归鞘,干将镆铘也再次同行于世。实为大幸焉。”
高唐门众人也上前来,各自传看两把稀世名剑,一起唏嘘不已。
成一子随后双手从空中一转,扯过一片薄云,往噬魂老祖玄玉的身上一裹。
那玄玉破败不堪的身体,如春蚕裹茧,浸润在白色的雾中越来越看不清面目,慢慢褪去了满身的肮脏颜色。
成一子说道:“我等来前已有师命,令我们还是把玄玉葬往云梦山。”
成惠子领命,手开结界,同两个师弟一起把噬魂老祖的尸身收敛,同入结界往云梦山埋葬她去了。
成一子正也要转身告别,忽听得邵易身旁有人大放悲声,哭得嚎啕。
他诧异地问道:“这又是谁?”
邵易从胸口掏出那个骷髅,说道:“这人也曾在云梦山修习,是玄玉的师弟,从未来一直追到这里,却被害了性命,只剩下这个。”
那骷髅中蓝光莹莹,嚎啕的声音不断的传出。
成一子对那骷髅说:“一切都是缘法,有来就有去,有爱就有恨。放下这一切,才可新生。”
那嚎啕的声音边哭边道:“无论世间有天地,有来去,有机缘,可于我,只有玄玉和我对她的记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说完嚎啕声更盛,不可止住。
邵易觉得有些尴尬,只好轻轻拍了拍骷髅头说:“我说过要带你回去。等你回到我们的世界,你再回头看看,是来去还是取舍,再做定夺。”
哭声渐小。也许是他想到了墓碑,也许是他已经想到了在墓碑上要写什么,只听得王富贵最后抽噎着说道:“好吧,我再信这世界一次。”
此时高唐门众人也回过神来,通通跪倒叩首,向成一子几人口称神仙。
其中那白衣女子说道:“我乃高唐门长老元清。谢各位仙家援手。”
说完她又转向风洛棠说道:“我们八大长老已经约定,谁除前掌门噬魂老祖,谁能将她手中的高唐剑夺下,谁便是我们的新任掌门。况且我高唐门自古传女不传男,请这位小仙子受我高唐门一拜。”
于是高唐门门众一百多人全部伏地朝风洛棠磕头。
风洛棠慌了手脚,连忙摆手说:“不,不是,不是。是这个宝剑雌雄相认,跟我没有关系。”
成一子拍拍她的肩说:“小女娃娃,此乃世间缘法。既然如此,你便接了这高唐门吧。”
风洛棠见师伯应允,再不推脱,当下接任高唐门新任掌门,同时奉邵易为门内持剑护法长老。
按照元清请求,风洛棠二人必须在高唐门住足一月,打理门内事务,同时学习蜀山剑法和相关的高唐门法术。
此乃又一桩天大机缘。成一子等人点头含笑,纷纷表示赞许。
白衣女子元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方才有时间回过头来去看公子嘉和小女孩阿媚。
她将阿媚揽在怀中,双目垂泪,贴心抱紧阿媚,说道:“苦命的媚儿。姆妈带不走你,掌门有命,便要弃你于不顾。我心不忍,却也不敢违逆掌门。如今,你可算留着条命回来了!”
元清随后再次谢过新任掌门对阿媚的重生再造之恩,吩咐门人速速将阿媚抬去后堂,用高唐门秘术尽快医治。
做完这些,元清又向公子嘉深深一揖,道:“我高唐门有负公子。请公子大人大量,不计前嫌,从此高唐门在新任掌门指引之下,必听从公子吩咐差遣。”
公子嘉才刚旁观了全程,默默为噬魂老祖的终结唏嘘,又对整个高唐门心生怜悯,怎会还在心中记恨?
于是公子嘉说道:“长老请宽心。赢嘉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过去高唐门所为是迫于噬魂老祖掌门之命。赢嘉明白。今后也望高唐门能够成为赵国的朋友。”
双方互为施礼,表示往后多多亲近,不再赘述。
成一子见大势已定,心下稍安,转身对公子嘉说道:“今日你我相见,便是世间难遇的缘法。我决定从此收你为徒。你且随我往邯山院修习。”
公子嘉见成一子如是说,喜不自禁,赶紧俯身拜倒,口称老师,万分感激地说道:“成一子大师在邯山院于赵国素有盛名。如今得以相见并能拜大师为师,此赢嘉三生有幸。”
说完,连叩首三次成拜师礼。成一子受了他几拜,轻轻摸了摸公子嘉的头说:“这就随我回邯山院吧。公子可能要在那里委屈几日,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公子嘉依依惜别了风洛棠四人,约定一月之后景明宫重聚,便跟随成一子一起离开了蜀山。离开时腾云而去,虽后来为高唐门门众口口相传,却也并无人印证。
再说风洛棠几人被留在蜀山打理掌门事务。
第二日大家便看到曾经传来的江湖令。其中就有关于樊於期的事情。
这让几人十分震惊。特别是林煜,当他看到樊於期这三个字时,便将高唐门几位长老请来,细细的分析之后得知,原来樊於期有可能已经将桓齮上将军劫持。
所幸此次胜仗缴获颇丰,其中便有大将军帐内各类私人物品。于是林煜从速决定,马上返回赵国,从李牧收缴的战利品里找到桓齮旧物,以便入梦前去寻找桓齮,同时与樊於期做个了结。
风洛棠几人不放心他独行,但邵易暂不能走,只有龙煖辰可以跟随。于是,林煜和龙煖辰两人星夜兼程,离开了蜀山,准备尽快回赵国去救桓齮。
山中岁月,日夜不辍。
这一日,经过一天的蜀山剑法的学习,风洛棠和邵易二人也是筋疲力尽。
吃过晚饭,风洛棠在后山泡过温泉,便寻了邵易一起,坐在清净的高唐门院后的绝壁山崖之上,闲聊打发晚间的时光。
彼时山中静谧,抬眼便可看到满天的星辰,在幽深的天幕上璀璨闪烁。
邵易突然说道:“这些星星,我在华胥国见过。是刻在大殿的顶上,与现在天上的星辰如此相同。”
风洛棠看向浩瀚星空。其间亿万星辰,有明如低悬耀眼的垂珠,有柔如远山深处的烛光,交相辉映,令嶙峋山影围起来的一方天空,美不胜收,引人联想。
“哎!”邵易听见骷髅头王富贵发出一声长叹。
他起身把骷髅头放到一丈远外,搬起骷髅眼窝向上。只听见王富贵很满意地哼了一声,不久又发出一句感叹:“红尘中的思想,皆如过往,白驹过隙的微茫,浩瀚里的流放……可怜啊!”
邵易也不明白他说的是星辰还是他自己的心境,但见骷髅望向星空的黑漆漆的眼窝里,浮起几丝莹莹浮光,像是映射着星光的泪水。
回身和风洛棠一起重新坐下,两人继续仰头看向无垠的夜空。
那些更加明亮的星星在天空组成神秘的图案,看的久了,令人炫目痴迷。
忽然听闻身边如龙吟一般的低鸣,原来是镆铘和干将又在发出缠绵悱恻的清吟。
两人互看了一眼,轻轻笑笑都没有说话。
静静地过了很久,邵易忽然忍不住心事说道:“落汤,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哪一天看不到你,会怎样?”
风洛棠说:“那现在你知道了吧。”然后她用更低的声音说道:“不过你也知道了,我如果见不到你,也实在是……”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邵易伸出手臂,揽住了风洛棠的肩。
风洛棠就微微歪头靠在他的肩头。两人继续看着漫天繁星,可是心却扑通扑通跳得急,仿佛那天上的星星眼睛眨呀眨呀,眨得太厉害,让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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