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谈过后,罗幽自是寝食难安,若是闲杂之人的说辞,定然只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谏言者不是所谓他人,而是大名鼎鼎的窥天鬼谋,如是,自然是板上钉钉之事。虽不知为何施恩于自己,但终究这些疑虑在当前都是多余的。
时候已是薄暮将歇,当日各大门派业已比试罢,虽说精彩非常,但始终没有意料之外的变故,罗幽亦回房休息,来回踱步,愁绪随窗外灯火升起,愈发明晰。
“怎的如此叹气?”获善推门而入,别有用心地,腰上挂了把向来不用的短刀。
罗幽观察自是细入毫末,自知其早有动手之心,亦背对着他,手中握着使人致瞎的药粉,紧抓不放。
“陛下并未向我们托付任何任务,只教我们听从梦泽先生的安排,如今其也并没有明确的指示,如此任务,前所未有……”罗幽道,“也不知此次回去,如何向陛下交差。”
“这由不得你操心。”获善道,“君王之策,其实我们这等俗人可以看透的?好好听从梦泽先生的吩咐即是。”
罗幽渐渐松开了手,转身问道:“腰斩,你作为陛下内属,向来便从事刺杀之术,我等外属不及。只是不知陛下此次派遣你来,你可有何想法?”
获善一皱眉头,将手轻按在刀上,道:“祁王派我来,自然是与你相应,你最善医治,祁国境内首屈一指,与我合作,定然稳妥一些。”
“从未如此与你交谈,言语中或有得罪,切勿挂怀,不过,令我好奇的是,你自以为能成为五大内属之一的缘由是什么?墨黥之忠心,炮烙之内气,断椎之手段,车裂之应变,你我皆知,虽听闻腰斩之名,但始终未能有幸与你共事,你且告诉我,也好相应。”罗幽道,渐渐走靠近获善。
获善以手握着刀把,拇指轻敲着刀鞘,沉吟许久,道:“我于十刑卫中,杀人技最精,杀人数最多,所托之事,从未失手,办事隐秘,不留痕迹,陛下这次并未向我吩咐任务,让你顾虑,也是难怪。”
“言重了……”罗幽道,“梦泽先生今日找我,说是那司命邪少有所动作,你我且去调查,也不能算是无事……”
“不必了,我一人足矣……”获善道,转身即走。
“等等,就如你也不是那司命邪少的对手,你我二人定然妥当一些……”罗幽话上虽是如此,但实际上巴不得借莫忘仇之手铲除这个祸害,虽说如此用心有违其本性,但那获善毕竟沾血无数,死有余辜。
获善闻言,似是没听见一般,自顾离开,将手中的刀松开,又握紧……
……
另一边,云梦泽亦大步走进留真教堂,神情肃穆,同那座上的留真教主一般,皆显出一副事权在手,任我施为的自恃。留真教主身旁,左右各立侍着“乐失闲狂”四君子,同教主一样,皆戴面具。
“先生前来,是有何事?”教主发语。
“留真教此次与祁王主持大会,却不知幕后之人的用意,但不管怎么说,先且把合作缘由问出来……”云梦泽如是想到,以幡杵地,道:“祁王那边据传有所变故,不知教主作何对策……”
“无事……”教主如是答道,“祁王的事与我留真亦无关系,只不过毕竟风云大会不得由帝王操办罢了,借我之手搅淌浑水,若非先生劝谏,我留真亦不会同意……”
“这样啊……看来是幕后者对教主另有许诺了……”云梦泽思索着,原本乱成一团的线索豁然明晰,循循诱导道:“若是此事与教主所求相违呢……”
留真教主赫然击琴,见反应,定然渴求之盛,却仍不失风度道:“说来听听……”
“啧……本欲让他不自觉把心中所求说出来的,想不到如此沉稳,造!不好编啊……尽量模糊点,让他自己套进去……”云梦泽也有些意料之外,但也不动声色:“祁王所派十刑卫五者出手,教主可知道?”
“帝王密派,不甚清楚,但先生此话又与那始乱之子有何干系?”教主问道。
“始乱之子?!王迟么……真是没想到啊……啧,眼下怎么编呢……”云梦泽却也吃了一惊,咳嗽几声,以留时间思考对策,“十刑卫中外属的刖足与大辟,都是经历过洗岁十年的老资辈,亦都参与过对那王迟的追捕,对其手段很是了解,这次五人出动,其二者便在其中,不免让人心生怀疑……”
“怎会……祁王之意,不是那洛家之后么?与我留真交恶又有何好处?”留真教主问道,又轻抚着琴。
“果真如此,不过……祁王这次搅局的目的怕也不是这么简单……”云梦泽顺着脑子的那股线般的思路,顺着向上,却发现原来自己所想的,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好一个祁王,用意如此么,一举三得……”
“祁王暗自也在寻找九书传人,一国之力毕竟可怕,教主还是防范着好……”云梦泽道,旋即欲走,却被留真教主一声喝住。
“先生且慢,不知先生为何如此偏袒我留真教,虽说得罪,但毕竟这番好意,着实让我留真匪夷所思,还望先生讲个缘由……”教主按琴而停。
“造!老子帮你你还不乐意了……怎么这么难缠!”云梦泽心里如是咒骂,转身坦然道:“教主毕竟是明智之人,梦泽这番小心思也是瞒不住教主——罢了,不妨坦诚相言,这所谓始乱之子,确是我更为关注的对象,为此,甚至不惜违背所谓祁王。毕竟——洗岁十年背后的真相,我同教主一样感兴趣……”言毕,转身不顾,那留真教主也再无阻拦。
“每爷,啧鬼莫亮面山道(爷爷,这鬼谋两面三刀)……”失君子道。
“要不,老子把他抓回来,问个一清二楚!”狂君子提棍欲出,却被乐君子一枪挡下:“哈!就你!人家毕竟半步仙境,吹口气儿都能灭你……”
“教主,你意下如何?”闲君子问道。
“他所言在理,对当年之事感兴趣的,不止他一个……”教主如是言。
……
“嚯……差点露陷……”云梦泽如释重负,“今天,算是收获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辉月流光,同大地一般清朗。明净,开阔,西祁的月色,很少有这般明洁,白赤域之气候更是反常,阳和之候,肆肃杀之威;解愠之时,发刁萧之令。今日,瑶台仙境般地,每一片树叶都被月光累积,却又层层地被风剥落,直铺满地,月色如水,这话确实不假。
惬意,舒畅,云梦泽很少有此般的轻松,步转青石路,恍惚间,一切如初。事无所为却身不由己,本自以为超脱世外,却总是被现实践踏,于是乎,有的人开始妥协,自以为无能为力,有的人尝试改变,却不断放弃,也有的人,在繁杂嚣尘中重返乱世,希望在别人身上,找到当初的自己。
月清秋白燕归去,风消花瘦人不回。
如是,他漫步走着,步伐故意放得很慢,可是,其总是感觉一股杀机在不断接近,就如藏在月光之中,于这不安之中,他又加快了脚步。
倏忽残叶席卷落花,风声大作,花叶所围的天幕中,一剑挑破月光,向其冲来,虽是早有不安之心,但终究没有防备,云梦泽忙侧身相躲,剑却刺破了其幡,着地又是一剑,结结实实砍在云梦泽胸口,直可见骨,云梦泽定睛一看,却是一黑衣者,只露出眼睛,环顾四周,其似乎只有一人。
“呵!连我也敢冒犯,真是不知死活!”云梦泽放言道,忍着痛意,捂住伤口,故作镇定。悄悄从背后掏出一把烟丸,往地上猛地一掷,“走!”
“造!这时候,能有谁来冒犯我!何仙柔那狗贼吗?不可能……啧,除了不怕死的元氏世家,还有谁敢对半步仙境的人出手……是十刑卫发觉了么……”云梦泽如是逃去,那脚步声却愈来愈近,直到在耳边响起,接着又是一镖来袭,直冲其脑勺,云梦泽无暇顾及,眼看就要命中,那镖却在即将击中的一刻,被一手抓住。
云梦泽回首看去,正是王迟相护,来不及道谢,其便道:“得亏洛兄托我照顾你的安全……”言毕,将镖即刻捏碎,手上却没有被棱角刺伤的痕迹,“是很久没有好好地打一场了……”
“王……庞佐!”云梦泽即刻改口,“多谢!”
王迟不作回应,蓄力而发,一掌而出,掌风直将那人的剑折断,看眼睛,那人也极为惊骇:“纯一刚气……”
王迟踩地而起,步步生风,落花随着他的身影飘去,却快得看不见他的半点影子,那人手握断剑,与其相搏,王迟却瞬身于其身旁,笑着以手轻握住其剑锋,轻轻以指一点,那断剑又一次碎开,零落在地上。接着又是猛冲一拳,直击胸腹,王迟却惊觉拳上异痛,自知是朗泉阁所出的汉直甲(朗泉阁甲名,近战肉搏犹有反伤之效,因所创者为汉直而名),便又拉开了距离,顿时,以内力相聚于右臂,只见其右臂似是有灵气缠绕,盘着缠着,宛如潜龙,直到指尖,接着,又是一弹指,那内力化作的潜龙吟啸而出,直击那刺客,其只得以手相护,硬是被击飞数十米,才勉强摔在地上,却当王迟上前察看时,却不知用了什么遁法,已然不见了身影。
“逃得真快……”王迟道,“罢了,也追不上……”
回首看向云梦泽,其强撑着在地,道:“愣着干嘛……老子……要死了……”
“哦……有什么遗言,说吧,我听着呢……”话虽如此,王迟还是将云梦泽抱起,故意硌着伤口,教那云梦泽叫苦连天。
“臭小子……老子……”云梦泽道,“罢了……路上给你说些事儿,这……又得休养个半月,造……”
“说吧,听着呢,用不用纸给你记下来?”王迟道,背着云梦泽离开。
“咳咳……此人,你认为是谁……”
“都要死了还给老子猜哑谜,你真以为活的长是吧?”
话音刚落,却听不见云梦泽发语,王迟侧脸看去其却已晕死过去,啧叹一声,以最快速度行进着:“啧!别真给老子死啊!梦泽!”
暗处,却有一人亦身着黑衣,半跪着,将剑拔出,又收回,随后离开,伴着落花残叶,步入月光,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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