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站的生活单调且乏味,在没有警情的日子里,训练和报表才是日常工作的主旋律。
方牧思考了片刻,觉得和董绪的聊天还是不该放在如今这个节点,火候不到,先晾几天再说。
至于林野,他连想法都没有,原因很简单,一个比自己年纪大上五六岁的人,更是之前的一把手,就算这个时候他秉持着真心实意的态度去谈一谈,也大概率会被对方当作无形的炫耀,得不偿失。
况且一个连处分都不在乎的人,指望聊聊天就能做通工作,无异于痴人说梦。
只要不添乱不找事,就是方牧对林野唯一的要求。
所以他又回到了办公室,开始逐项查阅起各项档案台账,翻看了一会儿,方牧的眉头就紧紧锁在了一起。
战训、队务、政工、装备、伙食,这五项可以说是一个消防站最重要的工作,也是关乎到队伍战斗力能否提升上来的最直接因素,然而远洋路消防站的各项档案,几乎全都停留在去年。
今年上半年下发的各项工作通知,几乎找不到任何与之对应的纪录。
就连最基本的周训练计划,能看到时间最近的还是去年十一月份。
督查通报单倒是积攒了一厚摞,上面大大小小罗列出来的各项问题,算一算加起来能有二三十条,其中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是触及到了纪律的底线。
无假外出,营门漏岗,私藏手机,不当交友,违规饮酒...
方牧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敲打不停。
这些问题的暴露代表着背后管理的形同虚设,在没有约束的情况下,几乎每个人都会去选择对自己来说更加舒适的行为与状态,尤其在现在信息爆炸的年代,网络上形形色色的新闻对这群相对封闭的消防员们来说,具有极大的诱惑和向往。
社会上都说消防这个职业是负重前行,但其实他们背负面对地不仅仅是那些水与火之间的考验,更多地则是那些不为人知的孤寂与心酸。
一年365日的坚守,每天24小时的在岗,能让人感到畏惧煎熬的从来都不是各类灾害现场,而是那种有家回不得,亲朋见不得的寂寞。
所以在约束力越小,教育越少的环境中,人员思想不稳定的情况会变得格外突出。
方牧理解某些人的心境,但另一方面来说,没有人强迫你非要选择这份职业,实在不喜欢或者受不了,申请离职不是不可以,改制以后关于这一点已经很明朗,想走的可以和上级提出来。
既然又舍不得走,那就要踏实干好,消防队伍不养闲人,未来的发展趋势也不允许养闲人。
林野董绪这种情况,现在不处理只是碍于过渡期政策没有出台,但等到体系建设越来越完备以后,如果还是老样子,必然有比记过处分更加严重的处理结果,早一时晚一时罢了。
方牧对此心知肚明,当初和政委的谈话更是让他深信这一点,只是他清楚,不代表每个人都一样清楚。
回归到眼下的主业,他依旧闭目靠坐着,脑海中正不断思索如何将一团乱麻的各项工作捋顺过来,又不会引起太多的反弹。
一根弦松很久却突然让它绷起来的时候,如果力度掌握不好,只会打到自己的手。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管理工作。
简单粗暴地利用新官带来的威慑力进行管控不是不行,只是但凡有人因此受不了而出头挑刺,自己今后再想做任何事都可能会大打折扣,而且这也不是上乘之策。
说白了,他不是过来只为了高压政策约束一阵的,而是想要真真正正将这个队伍彻底扭转过来,更不希望有一天自己调走后,队伍又变回到老样子。
那不是一个合格的干部,也不是一个做实事的干部。
正想着,林野趿拉个拖鞋走进办公室,他现在每天的生活除了打打手游,就是练练篮球,支队派方牧这个级别比自己低两级的人过来当主官,心里不痛快是肯定的,但他在某种程度上也乐得清闲。
“还忙着呢?”
林野将饮料瓶往桌上一放,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顺势瘫了下去。
方牧睁开眼,把身形调整了一下,微笑道:“没有,歇一会儿,野哥这是打完球了?”
“就这么点爱好了,家又回不去,还能干啥。”
林野又换了个姿势,横躺在沙发上,两只脚搭在上边晃悠个不停。
方牧不动声色:“每周末不是可以报离开驻地吗,队里有我在,你和小绪可以换着先休。”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林野的心坎里:“兄弟啊,支队让你过来主持工作,我肯定配合你就是了,我这人现在别无他求,能定期回个家就行。”
配合就不指望了,你不添乱就成。
方牧心中想着,嘴上却是道:“野哥,没啥主不主持工作的,说白了大家都是干活的,咱们工作归工作,生活上该啥样就啥样,我也知道你离家远,嫂子自己带孩子不容易,我理解。”
林野的牢骚桶像是被方牧给掀翻了,从他的表情就看得出来,一脸怨气:“你说支队咋想的?天天就知道说什么安心工作,一切都会越来越好,依我看啊,好是没见到,家都快跟着散了,还安心工作个屁!”
方牧听着他的抱怨,不时点点头,一副很理解的样子。
林野和他老婆没少因为异地的事吵架,孩子又小,平常都是妻子一个人照顾,这个丈夫是根本指望不上,本来去年调动的事已经差不多了,他都准备收拾行李走人了,结果突然一纸人事冻结的公文传了下来,得,继续干着吧。
也是因为这件事,林野开始牢骚满肚,彻底撒手不管,放飞自我。
生活所迫,谁都不容易。
方牧暗叹了一口气,劝慰道:“大环境如此,咱们这些基层的也没办法,不过料想以后一定会出台相关政策的,开会不也说了吗,都在研究推进,真有了啥消息,支队也不能忘了你。”
“算了吧兄弟,我是看开了,干这行就是顾头不顾腚,我也没那个舍小家为大家的高尚信仰,当初考过来也就是奔着稳定来的,现在改制了,说不定用不上什么政策出台,哪天我就先辞职了。”
林野负能量满满,还有些酸溜溜,因为从他的话里行间就听得出来:“我不像你,年轻有能力,支队领导还喜欢,像你这种都是有前途的,我就是混吃等死,也做不来口号里的国家队主力军,支队是忘不了我,但估计是忘不了找个茬再给我个处分。”
方牧想了想,觉得以林野这种心境,也没什么其他好说的,刚准备敷衍客套两句,刺耳的警铃声再度从楼内响了起来。
一天四场,自己可真是新官上任带“火”来的!
他拔腿就往外面冲,而林野下意识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结果看到方牧跑了出去,又慢慢躺回在沙发上嘀咕一句:“我就不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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