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性召唤法则

    
    他拉开天台的门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夜风很凉，天台很静。
    夏寻一眼就望到梅钰的背影，她穿着长裙站在天台边，长发轻飘。
    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小声道。
    “梅钰？”
    她转过身来，面容姣好，却泪眼婆娑。
    他吃了一惊，“怎么了？”
    女孩一言不发，神情凄苦，却突然上前抱住了他。
    温香软玉入怀，他一下子僵在原地，大脑空白，心脏狂跳。
    “救我。”女孩哽咽耳语。
    他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反应过来梅钰说的是救我。
    夏寻犹豫了一下缓缓把她推开，“发生什么事了？”
    梅钰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泪眼朦胧，待他再问时一下淌下泪来。
    “别哭别哭，你先别哭...”他手忙脚乱，在兜里翻找半天也没找到能擦眼泪的东西，一急直接伸手去擦。
    摸到女孩面庞时他才一愣，细腻温润，他的心仿佛漏跳一拍。
    梅钰拉过他的衣角，轻轻地埋首在他怀里，无声地啜泣。
    他又呆立在原地，感觉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梅钰抬起头来，低声道：“你转过去。”
    他不知所以，忙不迭地转身。
    “好了。”片刻后她道。
    夏寻转回身来，察觉女孩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只是眼眶通红，神情哀伤。
    “我不想让你看见这样。”她低声道，微微低头。
    夏寻心中一跳，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化开一般。
    “到底怎么了？”他轻声道，语调温柔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梅钰抬头呆呆地看着他，鼻子一动又要落下泪来。
    “没事了没事了，不要再哭了。”他不知哪来的勇气，上前牵住她的手，安慰道。
    梅钰只是微微挣了一下，便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紧紧握住。
    “夏寻，你会相信我接下来说的事情吗？”她眼神迷离，轻声道。
    “会。”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可是那听上去很荒谬。”
    “那也会。”
    “真的吗？”
    “真的。”
    “可我们认识没多久。”
    “那我也信。”
    梅钰看着他坚定的神情，仿佛做了巨大决定般深吸口气，轻声道。
    “我要死了。”
    “什么？”夏寻一愣。
    “我说，我要死了。”她又缓缓落下泪来。
    “怎么回事？怎么就要死了？是生什么病了吗？”他大惊失色，抓着她的肩膀道，“生病的话也没关系，现在的医疗水平很好，怎么能说就要死了呢？”
    “不是的。”她摇头，说完这个讯息后她的表情平淡下来，就像将死之人放弃挣扎一般。
    “那是怎么了？”夏寻惶恐不已，“不管怎么样你先告诉我好不好。”
    梅钰盯着他良久，才轻声说道：“我身体很好，没有什么问题。”
    “那是怎么了？难道，难道是有人威胁你？”
    夏寻心中一团乱麻，百思不得其解梅钰所说何意，甚至脑补出了她因为什么事情被黑社会盯上，威胁生命的戏码。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深吸口气，看着夏寻，一字一顿。
    “我说的听上去可能会很匪夷所思，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
    “我会的。”
    “就算你不相信，但我想告诉你，我今天下午上游戏的时候，遇到了一件事情。”
    游戏？他心中一跳。
    “我没有直接进入到游戏，而是到了最开始创建人物时的地方，我见到了给我做新手指引的游戏神明，奥德隆。”
    他瞪大了眼睛，凉意顺着脊背攀爬而上。
    “他跟我说，恭喜你。我问，恭喜我什么？”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仿佛在用尽全力说出这些文字。
    “他说，当然是恭喜你加入到了这场游戏。游戏？可我早就加入了游戏。他说，并不是单指这个网游，我是在恭喜你被选中成为了特殊玩家。什么？什么是特殊玩家？那很简单，特殊的玩家的意思啊，就是...”
    不，不能说。
    他心中充满了惊恐，着急地想要大吼。
    但人在这种时候却动作慢一拍一般，他的声音就像卡在了喉间，他感觉自己泛起了恶心，像是要呕吐出来。
    “就是我已经被他下了诅咒，我不再能够自由地游戏，我不再能放弃游戏，我必须一直把游戏进行下去，而且，如果...”
    不，不要说出那句话。
    “如果我在游戏里死去，那我在现实里也会...”
    “不要说啊！！！”他终于大吼出来。
    “死去。”
    轰。
    他感觉耳边轰鸣，大脑一片空白。
    白裙的少女此刻站在他的面前，说出了那句话。
    月光映照在她的身上，远处的烟火升空，在她身后绽开，这一幕美到了极点。
    可她说出了那句话。
    他呆滞中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可她还活着。
    梅钰突然上前抱住了他，泣不成声。
    她抱得极紧，仿佛要把他嵌进身体里，她哭的大声，附在他耳边，哽咽宛若呻吟。
    “是你，是你！真的是你...你果然就是我命里那人!”
    他如雕塑般呆在原地，下一刻推开梅钰扶着栏杆呕吐。
    他疯狂地干呕，像是要把一切都呕出来。
    她为什么没死？
    他大脑一片空白。
    两人花费了很久才初步冷静下来。
    “为什么？”夏寻轻声问道。
    “什么？”梅钰侧头看他。
    他们此刻一同站在天台边，如劫后余生不知所以般神情麻木。
    “为什么你会开口和我说这件事？你不怕死吗？奥德隆没告诉你如果透露信息就会死吗？”
    “说了，也怕。”
    “那为什么？”
    “因为他还说了。”梅钰看着他的眼睛，“原本我并不在被选中的行列，可是命运爱开玩笑，所以他也要和我开个玩笑。”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给我额外设了个限制，我在今晚12点之前，有一次说出件事的机会。如果命运照拂我，我找的人同样是特殊玩家，那我就不会死。但如果...”
    “但如果那个人不是，或者我选择不说，我都会在今晚死去。”
    她轻声说着，神情却坚定。
    “这一次机会，我赌是你。我赌我第一次见到的你，我赌我刚认识的你，我赌和我一起来到这里的你，我赌的我命运就是你...”
    “夏寻，我赌是你。”
    烟火还在升空，爆炸的轰鸣在天空中回荡，但夏寻此刻充耳不闻。
    夏寻，我赌是你。
    他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会死的。”他险些就要哭出声来。
    梅钰缓缓摇头，轻声道：“我没死。”
    “可是，可是...”他带上了哭腔，“如果我不是的话...”
    “可你是，我赌你是，而你也就是。”她一字一顿，“我选的就是你，命运也选的就是你，我们就是被命运串联起来的人。”
    他呆滞在原地。
    “我们在此刻开始已经无法被分割开了，我们要一起在这场游戏里存活下去。他们剩下的每一个人都是孤立的，寂寞的，无法与人言语的。”
    “但我和你已经不同了，我选择了你，我选择你就是我的命运。”
    “我是个软弱之人，只能勉强地活在这世上。游戏对我来说本是个消遣的工具，以我的胆怯和无能，我无法在这场角逐里活下去，但我选了你，我现在有了你。”
    她伸手轻轻抚过夏寻的面庞，眼神迷离。
    “夏寻，夏寻，我的夏寻...”
    “夏寻...你可以吗夏寻？”
    “什么？”他呆呆地看着她。
    “你愿意守护我吗。守护我的道路，守护我的生命，守护我的存在...”
    “你愿意像我用命作赌注来选择你一样选择我吗？”
    “夏寻，夏寻，我的命运啊...你愿意用生命守护我吗？”
    烟火在她身后盛放，她笼在光和色泽里，向他伸手。
    宛若神明。
    他轻轻颤抖，这些天的苦痛和委屈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宣泄。
    “我愿意。”
    承担秘密和威压是件痛苦的事情。
    至少对于夏寻来说是这样。
    其实到现在为止也不过过了数天，但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对于他这样会因为别人一句话憋屈许久的人而言。
    他每至离开游戏就会想起这些苦痛。
    生死付诸游戏的苦痛。
    无法与人开口的苦痛。
    远离亲密之人的苦痛。
    不断说出谎言的苦痛。
    到现在这些积压的苦痛终于有了一个宣泄口，他如井喷般和梅钰诉说着这些日的事情，说到他满脸眼泪而不自知，直到梅钰抚着他的脸庞轻声耳语。
    “没事了已经，放心哭吧，一切有我。”
    他愣住许久，低声啜泣，继而嚎啕大哭。
    两次了，他已经两次险些就死掉了，两次差点就玩不了游戏，上不了学，见不了老爹老妈了。而以后还会有多少次？他还会有差点吗？
    梅钰怀抱着他，轻声耳语宽慰。
    她轻轻抚着他的背部，就像在抚着家中的爱犬一般温柔。
    “没事了，以后会有我在你身边的。”
    没事了。
    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