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和人心趋同,变化莫测,亦相辅相成。
“毕竟是神,即使是最后一点力量,也超过想象。”
“说了等于没说。神就是这套虚无缥缈的东西么。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呢?也许比起你会不会吞噬我,我更想知道的是这个。”日影苦笑。
女神的脸上也会有尴尬。日影这一瞬间有见识到了 ,但随即恢复空灵。
”神族,力量强大被誉为神,却亦有人性,一样七情六欲,身灵一统。换而言之,一个人要和另一个人相同,除了外貌,更重要的或许七情六欲的相似,面对同一件事物,能有相同的选择,灵魂的接近。“
“这怎么可能呢?人和人怎么可能有完全相同的选择?”
“有相似的经历,有类似的朋友,锤炼相似的灵魂,若最后再抹掉原有的记忆,覆盖上记忆,自然便能有相似的选择。届时即使不是完全的一个人,至少也能做到七八分相同,只在细枝末节略有不同,大是大非面前断然一致。“
“记忆都能覆盖,还需要锤炼什么灵魂。可笑……”快要被说服,可又觉荒诞,忍不住想要驳斥。日影苦笑。
“灵魂若没有相应的强度,即使记忆覆盖,也有崩溃的可能。”
“无非玩弄人心。明明作恶,理论还一套一套。”
“作恶么。也许吧。执念生,恶念起,一条路走到黑,才知天难明。”那空灵的身躯,比起出现似乎更加稀薄几分。
“众神陨落,天地乾坤变换,人族时代的来临,对于人族固然是好的。 可对于那些末代的神族来说,却没那么 美好了。最后的女神,说的好听,可意味着我们这一族快要断绝了。至此以后,我将在这世间再无同族,再无可真正并肩之人。天下之大,我却只能永恒孤立。“
“你想复活神族?这和我听到的不一样。”
“历史都有偏差,更何况人心。”
“ 他对你毕竟不同一般。如果他看见的你,最后都逆向而行而不知,身死而不明。何谈人心,你根本没有。你只是神,非人,也永远不会成人。你的那些理论也是笑话,经历相同又如何,灵魂有强度又如何,即使记忆会有,心也不会在一个维度。因为你根本没有心。 ”
“他对我不同一般,就应该明我心,知我意吗?”
“他忍锥心之痛,忍非议戳骨,忍孤寂于世,只求杀身成仁。你连这份心爱你敬你之心都不懂,却只知在这驳我,什么狗屁神,什么复活为人,真真可笑至极。”
日影大笑,又觉得悲凉。
“我觉如此可笑,可又为自己悲哀。为了你们这些根本无法达成的执念,我,弗洛拉,尤利娅还有那么多人都付出了太多的代价。我更不明白的,最后为什么非要是我呢。为什么我非要经历这些不可呢。凭什么。”
“天道生,神族灭,哪有凭什么。神族如此,更何况你。不过你能问的很好。”那白色的虚影说到这里有实化几分。
“他这一次总算没有选错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刚的问题我可以回应你的。他遵循我的意思,用过做过很多次的实验,可是成功率并不高。在可控的环境下,他曾经也完成了一个实验体,可惜终究还是失败了。你不一样,你会坚持下去,你和我很像。”
“我和你不一样。我有我敬的人,我懂他,他也懂我。”
“我也有。只是我要的更多。把你的身体送给我,我将重返这世间。”
*****
咚咚,熟悉的脚步声,回档在空旷的走廊里。
坐在水晶棺椁旁本沉默不语的少女被惊的站了起来,急匆匆的跳了起来,猫腰躲到不宽敞的角落。
来人径直走到水晶棺椁旁,沉默的站住,伸手去抚摸棺椁的上方,除此之外,仿佛静止。
时间太久,久到少女的腿都有些麻。
“出来吧。”磁性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累。
“冕下。”尤丽娅走了出来,虔诚的跪下,头埋在身体里,微微颤抖。
“害怕你为什么还要来呢?”
“请冕下责罚。”
“你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尤丽娅。女神从你心中的神台上下来了吗?”
“尤利娅不敢。“
“连你也学会欺瞒我了吗?“
“尤利娅不敢。在尤利娅心中,女神至高之位从未变过。只是现在躺在这里的,她在成为女神之前,还是我的朋友。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哪怕她之前想杀了你吗?”
“想杀我的人重来都没有少过。可是有机会,最后会停手的可能只有她。
“你倒是信她,那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还没有醒。”
“我想冕下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她的一切行动,都在您的安排和观察之中。不是正因如此,冕下才会破例亲自前往吗?”
“我也亲自你接过你。”抚摸着棺椁的手停下,转身扶起了地上的人。“那时候,你还小。如玉般模样,小小的,知道跟我走也不哭,还朝着我笑。“
尤利娅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听到阿斯蒙蒂斯会说这些话。
以前的冕下,在她心中的高高在上,不近人间烟火,无悲无喜。
但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些变化。是她慢慢从日影那里了解的一些猜疑,还是亲眼看到了冕下的前来,知道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情,还是在景观城城主死亡的瞬间,冕下脸上的流露的悲凉。
亦或是她回来后偷偷跑去了废弃的隐藏的监牢,那暗不见天日的地方,还残留着血池的气息,似乎还能回响的惨叫声,是同在圣廷里,却不同世界的地方,那是日影长大的地方。
她站在那里,想过,如果是她,可能早就发疯。
她被阿斯蒙蒂斯领来的时候,冕下虽然谈不上温柔,可在圣廷待遇却是极好的,几乎顶配,食宿住行自不用说,更难得是有众多师长的爱护。她明明和日影在同一个地方,却过着天差地别的生活。而这一切,是因为她彼时对着冕下的那个微笑吗?
“你与我而言毕竟不同一般。”
听着微不可查的叹息,让尤丽娅忍不住直视阿斯蒙蒂斯的脸,竟真是有几分慈爱。
放在以前,明明应该很高兴的吧。可如今。尤丽娅心中叹口气。“您是想说,您不会选我躺进着棺椁之中吗?”
“我曾经选择过。让你去看过她的那些过往,是希望你能体味个中艰难。选她比你合适。”
“我虽然并不懂得,您能通过日影复活女神的原理,也不明白您非选她不可的理由,但正想您说的让我了解的个中艰难,正是如此,正因为是她,而她是不会轻易妥协的。”
“无根浮萍,既能生,也能灭。她的经历种种既然可以设定,记忆当然也能被剥离。没有了记忆,她何须抗拒。她会醒过来的。”阿斯蒙蒂斯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劝服自己还是在劝服尤丽娅。
“她醒来会不认得我们吗?会忘记她经历的一切?”
“本来我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经历,我要的是锤炼出来的灵魂。
“没有记忆的还有什么灵魂。那不过是她的躯壳。”
“够了。从躺下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她了。” 阿斯蒙蒂斯恢复到日常的冰冷。“你要记住,这是我和你最后一次讨论这具躯体的过往。从今天起,你也要学会忘记,忘记你眼中的这个人,她不是你的朋友,她是女神的载体,即将作为新的女神降临于世,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阿斯蒙蒂斯说着重新转向棺椁,举手呐喊,有着不符合平常冰冷的狂热。
尤丽娅咬咬唇,跪了下去。“是。恭迎女神复活降世。”
既然相识不如不识,又何必曾经冒着规矩,将她指派在外呢。
眼前的人明明预料到这一切,却还是如此行事,是一开始就把他们所有人都算计在其中了。为任何可能发生的事情,留有预案。
什么毕竟不同,若景观城大乱,日影身陨,躺在此的必定就是她。
此时的尤丽娅真的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改哭泣。是啊,她曾经也预想过,成为伟大的女神何其荣耀,可从此连过往记忆都消失了,这一切荣光又有什么意义?
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人走到殿外停下了来。
“参见冕下,参见圣女。”人跪在殿外,不敢踏进半步,连呼喊声也杳不可闻。
“你去处理。” 阿斯蒙蒂斯朝着尤丽娅摆摆手,示意。
尤丽娅点头,行礼准备告退。
“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他们想要动摇的是光明圣廷的根基,而你也是这根基的一部分。”阿斯蒙蒂斯叮嘱道。“别人可以质疑黑暗,但你不可以。不要再质疑你的信仰。女神的荣光必将再次照耀世间一切。”
“女神的荣光必将再次照耀世间一切。”尤丽娅行礼,再向殿外退去。
根基?若根腐烂蛀空,不管树冠曾经又多枝繁叶茂,也避免不了连根倒下的恶果。
而这一天又有多久呢。她是应该期待还是不应该期待呢。
尤利娅捏拳,本就还没包扎太好的手,又渗出一抹红。
日影,快点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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