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作为一个曾经知州府里的丫鬟,你不会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六公主来回的踱步,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只是总听御史大夫们这么说,实则自己也不懂这话的意义在何处。
反正硬往上安就对了。
宁香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六公主是个这样的货色,连脑子都不过一下的么?
这句话若是皇帝来说倒还好,一个小小的公主说这话,也不怕被斥责。
宁香微微笑着,还是很配合的回答道:“奴婢知道。”
“知道就好。”六公主点了点头,责问道,“我是皇室的公主,你一个贱民也不配讨论本宫的不是。而且方才你不仅与本公主辩解了,还说了萧世子的不是,这便是折了皇室的颜面。”
宁香被六公主这思路绕的一时哑口无言,想反驳,却又怕徒生事端。
而欧阳少谦倒是不怕这些,他连头都没抬,揽着宁香道:“公主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们是贱民,不是臣子,公主也不是君。”
六公主没想到自己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人敢反驳自己的话,也丝毫没发现眼前这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护国侯世子。
“跌了皇室的颜面,还振振有词,你这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啊。”
六公主气急,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体统了,直接走到了欧阳少谦跟前。
宁香怕她离近了,认出欧阳少谦的样子来,下意识的将人往后拽了一下。
“怎么,还怕本公主抢你的夫君不成?”六公主看宁香一股子孩子稚气,便故意把话说的刻薄了些,惦记着让她哭个鼻子也好,起码在这集市上丢了脸,最好日后再也不出来才好。
其实六公主在皇宫得宠,也是因为争宠手段了得,她惹祸,却不惹大祸,就算是惹了,也会提前找人背黑锅,因此在宫中,她的地位一向很稳。
她在这儿也是一路上觉得憋屈了,想要折腾一番,倒不是真的想让宁香和欧阳少谦此刻付出性命来,就算这二人要死,也不能死在自己的手里。
六公主想的明白,宁香也想的明白,眼见着战事将近,她怎么也不愿多生事端,于是便做出一副小女人模样来,哭丧着脸躲在欧阳少谦身后。
宁香是装作不开心,欧阳少谦却是真的心疼了,面上就还是那副冷傲的模样。
六公主也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前这屠夫,越看越像那个人。
“你…”六公主本来是想问,但是一想欧阳少谦那边骄傲的人物,怎么可能混迹市井,还做上屠宰的生意呢,便打消了念头。
闹腾了这许久,她其实也觉得无趣了。只是心里这憋着的气还没消散,便对萧乾道:“以后本公主在的地方,都不允许这二人出现。这集市也取缔了吧。”
“这…”萧乾听了六公主这话,便知道她是想断了城里百姓的营生,好让宁香夫妻落埋怨,一时也觉得方才的气撒了出来,便点头答应了,“既然公主这么说,那萧某就这么做。”
听到肯定的回答,六公主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便要回去。舒儿见宁香和欧阳少谦虽然没挨皮肉之苦,却也被断了生路,心里也不气了。
谁知六公主却将手里的皮鞭高高扬起,抬手狠狠地抽在了舒儿身上。
“啊!”
舒儿猝不及防挨了一马鞭,痛的惊叫出声,跪在地上连喘气都难了。
百姓们没想到这公主还会当街责罚宫女,都缩起头来。
宁香这才发现,六公主不是真的蠢笨,只是随性罢了。不管她解释与否,这在市井挑唆事端的宫女也都挨了一鞭子,这便堵住了悠悠众口。
所以她与欧阳少谦挨责罚的事情,在众人眼中也变成了理所应当。
毕竟事情是两方起了口角,公主亲自过来问话,现在两方都得了惩戒,公主也全身而退了。
反倒是萧乾,被六公主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是真的忘了,六公主脾气火爆,可不单单是生气发火这么简单,她可是极爱看人受刑的。
久不与京城中人接触,萧乾都要忘记这六公主是这样一个人了,一时也怀疑起来,六公主难道真的能是自己保命的大树么?
一边想着,萧乾还是对六公主提起了一同回萧王府去的邀请。毕竟是萧王的交代,他不得不从。
六公主本来是要回客栈,但是想着在客栈总不比在王府里痛快,什么都缺,店小二也都是粗人,什么都不懂,还不如去萧乾那,伺候的人都是准备好的。
思量了没片刻,六公主便点头答应了,上了萧乾提前准备好的车驾。
宁香与欧阳少谦眼看着六公主和萧乾离开,待他二人走远,这才对众位百姓致歉道:“今日是我们莽撞了,耽误了大伙儿,这摊子上的肉就给大伙儿分一分,聊表歉意吧。”
“这可怎么使得?”
“就是的,你们这也是无妄之灾。”
众人都跪了许久,腿都有些发软了,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便听宁香与欧阳少谦要送肉。
肉食在琢州,那可是金贵的东西,若是欧阳少谦的摊子撤了,只怕他们更没机会闻到肉味了。
别的摊子都卖的贵哩,且缺斤短两的。
欧阳少谦见大伙儿都是一副古道热肠,笑的开朗,道:“无碍的,本来我与贱内办婚宴时,就没请大伙儿吃席,说来也是欠了大伙儿的饭呢。”
“咱们又没随着份子,可不好白吃的。”
六公主走后,气氛又活跃了不少,便有人敢跟他二人搭话了,可见六公主的警告,对众人丝毫没产生影响。
“咱们邻里乡亲的,说什么见外的话,杨子说让咱们分了,那分了便是。”一个卖菜的汉子平日里与欧阳少谦称兄道弟,极是不见外的。
倒是一旁的阿婆替他羞臊了脸,拿话戳着他:“哎哟哟,怎么平日里看着你不是这么大方的人呢,怎么要拿杨子的东西充大个儿啊?”
“张婆婆又数落俺。”那汉子丝毫不在意,红着脸一笑便也过去了。
随后欧阳少谦便抄起刀来,将今日摊子上的肉都切成了小份,宁香则用草绳细致的捆了,递给周围的百姓们。
众人倒是都很自觉,都只拿了一份便不再领了。
也是人们想的开,不让开集市,那他们串门去各家买便是,就是没往常那么热闹了。
这琢州不过弹丸之地,互相之间谁不知道谁家做什么呀?
集市上没东西,不代表各家没有,宁香也可有责任心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跟众人保证道:“要是大家短了什么东西买不到,尽管到我家来吧。”
“唉哟,杨子家竟然是小媳妇儿做主咯。”
见宁香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百姓们纷纷笑起来。
而欧阳少谦则是面带笑容的看着站在人群中仿佛在发光发热的宁香,心里暖得紧。
这边集市很快就自发的撤了个干干净净,毕竟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找不痛快。
这边集市没了,百姓们倒是觉得轻松了许多,就算没有往日热闹,可还是各家走访,联系的紧密。
倒是萧王府那边犯了难。
蒋知州听闻是六公主要求撤了集市,忙不迭的就下达了指令,谁知指令未到,集市上的摊子就已经都收拾干净了。
知州府的衙役们可谓碰了一鼻子灰,急匆匆的去,莫名其妙的回。
“启禀大人,这集市上连个苍蝇都没有,这指令还怎么贴啊?”
蒋知州坐在堂上,听着衙役的反馈,颇有些无奈:“这是六公主亲口吩咐的,那就要张贴,管他有没有人看,都要贴上,还要贴的醒目。”
“大人,一直以来也没有说因为公主的一句话改变了律法的。”
“管什么律法不律法,天王老子都沾不到琢州的边儿,公主在这就是最大的,你跟她讲律法?”蒋知州气不过衙役的脑子反应慢,拿起桌上的镇纸就砸到了那衙役脚边。
衙役吓得跳了两跳,忙又带着要张贴的告示飞奔出去了。
蒋知州这边仔细想了想衙役的话,的确也觉得不妥,便不得不着人带话给萧王,让随时留意着六公主的心情。
萧王一开始还不以为然,直到府中的外管事憋不住了,亲自来寻,这才猛地发现出不对劲来。
“你是说买不到公主要吃的东西?这是为何?”萧王正琢磨着行军路线,就见外管事为了琐事而来,心里十分不爽,却又不能不管,因此语气颇为烦躁。
外管事听出了萧王话语里的不耐烦,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不知道怎么开腔,最后还是一咬牙,道:“集市上卖肉实惠的就那么一家,让六公主口头取缔了,现在各大酒楼、饭馆儿,都没有食材,咱们府上的厨子公主又不喜欢,实在是没办法了。”
“你说的是那个姓杨的?”萧王对此事还是心存不满,明明好生生抬回来的人,怎的就不见了,怎的就出现在那个屠夫身边儿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蒋知州能干出来这偷梁换柱的把戏,不过如今细细想来,这件事还是疑点颇多。
“你去找到那屠夫住的地方,然后向他买就是,顺便派几个人盯着他去。”
眼瞅着自己羽翼渐丰,万事俱备,萧王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来,便惦记着这件事等自己干完大事儿之后再来解决,总之一个都跑不了。
外管事领了命,便也认头的带着一众衙役,找到了宁香的家。
欧阳少谦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因此尽量白天都呆在院子里不出门,有什么事情也是让底下的人去做。
萧王府外管事来了的时候,就见欧阳少谦在自家院子里,正在井边儿磨着刀。
地上放了一个特别大的木盆,里头的血水似乎片刻就要洒出来了似的,地上也有斑斑血迹。
再侧身一看旁边的草棚子,挂着两头切开了的猪,怎么看怎么觉得恐怖。
外管事“咕咚”一声咽了口水,见这场景顿时有些退却了。
而他带着的家丁们都正睁大了眼瞧着他,意在听他的指示,外管事心想总不好在手下人面前丢脸,便壮了壮胆子。
只见他微微抬起了头,迈着四方步子,状似沉稳的走到了欧阳少谦跟前。
“你这院子里的肉怎么卖?”
欧阳少谦心里冷哼了一声,回过身来,似乎才看到面前这群人似的。
“这...小人这肉不卖,公主不让。”
“既然不卖,那便上缴了吧。”外管事知道欧阳少谦这是置气了,心里也顶起火儿来,就要让欧阳少谦心里别扭。
这两头猪肉都是好粮食喂肥的,欧阳少谦的人在乡下收猪也很少收到这样精瘦肉多的。
如今外管事三言两语就想空手套白狼,那欧阳少谦自是极不悦的。
他提起屠刀来,发觉这东西拎在手里倒比用剑还熟悉许多,一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带着这玩味的笑容,以及土匪似的络腮胡子,欧阳少谦逼近了外管事,低声道:“您说什么?我方才没听清。”
外管事再一次感受到了刚进门时那般的杀意凛然,瞬间觉得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于是后退了两步,与欧阳少谦拉开了距离,然后又壮了壮胆子,道:“让你卖你就卖,萧王府的生意,还能让你亏了不成?”
欧阳少谦听罢便沉默了,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信度。
见他如此态度,外管事便掏出了腰牌来:“看清楚了,我们确实是萧王府的人,要买你家的肉。”
“我家的肉不让卖,公主不让卖。”欧阳少谦装作一根筋的样子,依然不搭话。
外管事终于急了,挥手想让家丁们围上来,实在不行便逼迫欧阳少谦就范。
谁知家丁们一见欧阳少谦拿起屠刀的时候便吓得落荒而逃了,留下外管事一个人站在那里。
好汉不吃眼前亏,外管事见自己身后没了人,便也倒退两步,脚底抹油,溜走了。
“你家不卖,自然还有别家,你可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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