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知道这是萧乾理解了她的意思,因此心情也好转起来。
她走到桌边,亲自给萧乾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道:“那在此先谢过驸马,成全我的心愿了。”
“公主客气。”萧乾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屋内欢声笑语不断,外头的宫女们也都觉得十分稀奇。
六公主脾气极怪,向来很少有这般开怀的时候,只怕萧乾这驸马深得公主喜爱。
不多时,萧乾嘴角噙着笑意,从屋里出来,六公主也十分热情的送他出门。
这一切落到了外头人嘴里,就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蒋悦悦在萧王府的处境莫名变得尴尬起来。
众人只知道萧王睡了个女人,但是不知道睡的就是蒋悦悦。而萧乾和六公主走的越来越近,萧王府里的下人都觉得蒋悦悦算是失了宠了。
若是有娘家撑腰,倒还好些,可女儿在萧王府过的如何,知州府一句也没过问。
可就算如此,谁也没敢再慢待蒋悦悦。
府里的风向奇怪的很,萧王对蒋悦悦莫名的关切了起来,倒不是说有逾矩的地方,只是他对着蒋悦悦有股子说不出的亲切。旁人看在眼里,觉得别扭,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爷说晚上要给她加菜呢。”
“不是府里开支含糊,都不怎么有多余的开销了么?”
“怎么说也是个知州府的小姐,变成这样已经够落魄的了,加菜也就那么回事儿。”
蒋悦悦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咬着帕子的一角儿,几乎要碎了一口银牙。
一群贱人,怎么能把自己一个主子挂在嘴边儿议论呢?
蒋悦悦暴躁的心性被压制了许久,此刻终于有些萌芽冒出头来,像是急于成长一般,从土壤中钻出。
她委屈的垂着头,眼里却是一片狠厉。
思量了片刻,她恍然间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萧乾了。
萧乾自从说了六公主的事情之后,蒋悦悦就一直很乖巧的不往六公主跟前凑,可谁知动了一次心思,就把自己坠入万劫不复之地,现在进退两难。
她本来是觉得愧疚,无颜面对萧乾的,因此偃旗息鼓,安分了好一阵子。
可如今想来,若不是萧乾非要哄着六公主,自己何至于变成这般,沦落成众人的笑柄?
说起来,都怪六公主!
蒋悦悦眸光一转,心里腾起一股子愤恨来。
萧乾从前是那般疼爱她呀,都怪六公主,非要从皇宫里跑出来,非要来寻什么如意郎君,非要住在萧王府里,害的自己站无立锥之地。
这想法一冒出来,蒋悦悦忽然就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
她咬了咬牙,从衣柜里拽出一套深色的衣衫放到了床榻里。
待用过了晚膳,蒋悦悦又坐着等了一会儿,夜色冷清,她终于明白萧乾再也不会主动来她这院子里了。
于是趁着月色寂静,蒋悦悦套上了兜帽,匆匆出了萧王府,竟是赶奔知州府而去了。
因是偷偷出府,她没有让门房备马,而是自己走着回去,她原本是想快些赶奔回去的,可那样显得太过刻意,蒋悦悦怀里揣着心思,从没觉得这般紧张过。
更深露重,女子深夜在街巷匆匆穿梭,但凡碰到有恶意的人,都会侧目多瞧一瞧这是个什么样的小娘子。
蒋悦悦没想那么多,只惦记着自己冒着寒风,到了蒋府就能施展拳脚。心里惦记着蒋夫人曾经交代她的话,丝毫没顾及自己现在处境很危险。
琢洲本就乱些,更何况最近萧王明里暗里的动作,让琢洲的一些地头蛇纷纷活跃了起来,整日里就惦记着什么时候萧王造反,他们能趁着兵荒马乱,跟着分一杯羹。
因此街巷中看似幽静,其实暗处都是有歹人盯着的,生怕有个什么动静,他们不能及时发现。
蒋悦悦在前头紧着步伐,只管揽着衣服匆匆向前。
丝毫未曾察觉自己已经被钻出洞的蛇盯上了。
蒋悦悦身形高挑,又是习过舞的,快步走起来也十分有气力,眼拙的人看着,总会怀疑她身上有点功夫的。
更何况尾随着的那人还是做刀口上舔血的营生,总要比别人多想些,看着蒋悦悦这般步履如风,竟然一时间也不敢上前,只敢远远的跟着。
眼见着就这样跟了一路,再转角,蒋悦悦可就要到了知州府的大门前了。
那贼人看着黑夜里显得极是威严的知州府牌匾,顿生退缩之意,而蒋悦悦却在此时绊倒在台阶前,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痛呼声。
贼人这才发觉自己想的太多,差点放跑了一头肥羊,他来不及多想,冲上前去便用胳膊夹起了蒋悦悦,还不等她叫喊,便一掌拍在了蒋悦悦的后脑。
这一掌因贼人惊慌,下手的力气格外重了些。蒋悦悦只觉得后颈一痛,一阵眩晕感袭来,随即便是眼前一黑,整个人便没了声息。
蒋知州因傍上了皇帝这棵大树,多少也得了庇护,此刻在知州府的房顶上,便有皇宫里派来的侍卫。
“这是什么情况?”
“不要多事。”
房顶上的人眼睁睁的看着蒋悦悦被歹人带走,却没个主意,不知道要不要去追。
最后还是一个稍微年轻些的侍卫实在看不过眼,没听其他人的劝阻,一个翻身飞下去,直接追着那歹人过去了。
绑架蒋悦悦的人本就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人物,若不然也不会纠结了那么久,到了知州府门前,看见蒋悦悦的确柔弱,才敢下手。
可他分明能听到身后有人来追,步伐不由得又快了些。
那侍卫没想到自己追人竟然这么半天也没追上,也焦急了,他这样可算是擅离职守,久了是要被责罚的。
情急之下,这侍卫竟然从怀中抽出了一把匕首来,手腕一翻,刀尖就冲着逃跑的歹人飞了过去。
他是受过训的,手法极准,那匕首眼见着破风而去,直直穿透了歹人的胸膛,可见这侍卫内力之强。
歹人受了伤,滚落在地上,蒋悦悦也被甩到了一边,身上沾了歹人伤口喷出的鲜血不说,脸上还多了几道伤痕。
那侍卫颇有些无奈的过去把人“捡”了起来,扛上肩膀便往回走。歹人的尸身便留在了潮湿肮脏的巷道里。
蒋悦悦还在昏迷,那侍卫也不知道要将人送到哪里,莫名接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也只觉得心烦意乱,烦躁之下,扛着蒋悦悦,就丢在了知州府门前。
反正她来的时候就是走到了这儿,可见是要来拜访蒋知州的,自己将她扔在这儿也没错,更何况还有门房呢。
可谁知,侍卫将人放下后,敲开了知州府的大门,转身隐匿起来,那门房只出来探了探头,便又转过身去把门关死了。
“知州府的人竟是这般做派么?”
余下的几人从房顶探出头来,看着刚回来的年轻侍卫,眼中带着嘲讽,他面上挂不住,只能又走回去,想看看自己救回来的到底是个什么。
因一路颠簸,蒋悦悦的发髻早就乱了,发丝又混着沾染的血水贴在面颊上,显得十分脏乱。侍卫忍着恶心,把她的头发拨弄到一边去。
“这不是蒋府大小姐么?”
这下侍卫们没人说无关紧要的话了,都匆匆飞身下来观瞧。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保护蒋知州,以及这府中的人。蒋悦悦说是知州府的人吧,却已经嫁出去了,说不是吧,可血浓于水,毕竟是姓蒋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到底应该怎么办,众人瞬间摸不着头脑了。
还是其中一个资历较深的侍卫,探查了一番,出了个主意。
“若不然,就把她丢到蒋知州的院子里吧,明日看蒋知州态度如何便是了。”
“这要怎么丢?蒋知州房里今日...”
这一圈都是男子,说起话来口无遮拦,若不是看着蒋悦悦如此惨状,只怕他们也想不起来收敛。
蒋知州最近新得了个妓子,正新鲜着,最近可谓夜夜欢歌,此时把他的女儿丢过去,那岂不是叫人尴尬?
侍卫们一时又僵住了,只觉得蒋悦悦真是麻烦,好巧不巧,偏要这个时候出现。
“她还有个弟弟,若不然,就丢去她弟弟那儿?”
侍卫们只听说蒋府有一嫡女与一嫡子,里头的弯弯绕可是不晓得,因此众人都觉得,既然是亲生的姐弟,关系怎样都应该是好的。
思虑后,便要将人丢去蒋砚的院子里去。
而如今的蒋砚,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蒋知州原本是想瞒着蒋砚,不告诉他实情的,可看着儿子为了蒋夫人的死日夜心痛,他也觉得心里有些别扭。
毕竟他最后可是和蒋夫人撕破了脸皮,哪里又能让自己发妻所出之子,在蒋夫人面前扮作孝顺呢?
于是他挑了个时间,让蒋砚从学堂告了假,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跟他讲清楚了。
蒋砚一开始是迷茫的,毕竟从一出生,蒋夫人就一直疼他爱他,为他计较了许多。
突然发现自己并非蒋夫人的亲生儿子,蒋砚内心其实是无法接受的。
盖因蒋夫人刚刚过世不久,蒋砚还活在对母亲的愧疚中。
可毕竟蒋砚本身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绝情的地方和蒋知州极其相似。
没过几日,他便觉得如此难受下去,心情十分不畅快,自己便想开了。
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亲娘,再说了,也是因为她,自己的亲娘才死掉的。
这样一想,从前蒋夫人对他严加管教,对碧儿两面三刀的事情,就显得让人深恶痛绝了。
至于蒋悦悦,原本蒋砚对这个姐姐就没什么好感,自从蒋悦悦嫁进萧王府之后,这个女人就好像从他生命中消失了一样,再也没在脑海里出现过。
然而,没想到的是,一大早起来,自己这个所谓的“姐姐”,就满脸是血的躺在自己的院子里。
“这是怎么回事?!”蒋砚丝毫没有上前查探一番的意思,反而怒气冲冲的叫来了当值的丫鬟,劈头盖脸的质问。
“奴婢不知啊。”
自碧儿死后,蒋砚行事越发乖张,隔三差五就要新叫个丫鬟值夜,美名其曰“侍寝”。
不过混迹在嫡子身边的丫鬟,但凡有姿色的,稍稍的都有些那个心思,因此倒也没人出去乱说些什么。
蒋砚这般越乱才越好,指不定谁肚子争气,自此以后飞黄腾达了呢。
偏昨日里这丫鬟是个榆木脑袋,以为叫她来值夜,便当真是值夜的,在床榻边规规矩矩站了一个晚上。
吃惯了自己送上来的,蒋砚再想主动,也拉不下来面子,生生忍了一个晚上,本来就心情不好,一出房门还碰上这样的事,自然把火儿都发在了这丫鬟身上。
把蒋悦悦丢进院子里的侍卫们趴在墙头,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这便是富家子弟的做派,知州府的好体统么?竟是连禽兽都不如。
蒋悦悦昨日被敲的那一下相当狠,熬了一个晚上也没能转醒,此刻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像断了线摔在那儿的风筝。
“这不是大小姐吗?怎么在这儿呢?”
有丫鬟婆子围上前去,认出了躺在地上的人。他们是刚认出来,但很明显蒋砚不是。
“管她为什么在这儿,还不快弄走?”
蒋砚不耐烦的伸了个懒腰,随后挥了挥手,像是赶苍蝇一般,神色十分嫌弃。
“公子,这样是不是...”
昨日值夜的丫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任谁看到一个娇弱的姑娘倒在地上,都会心疼一下。
“就你话多,你到底是伺候我的,还是来烦我的?”蒋砚现在本来就窝着火儿,这丫鬟偏不知好歹,气的他就差指着那丫鬟的鼻子叫骂了。
这般吵闹之下,蒋悦悦总算有了反应。
她悠悠的睁开眼,却被阳光刺的什么都看不清,眼前是一片迷蒙。
还不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听旁边一阵阵的惊呼。
“醒了醒了,大小姐醒了。”
“醒了就好,快躲开我这儿。”
蒋砚觉得这院子里乌泱乌泱的都是人,让人头疼的厉害。
灯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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