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河之殇

    
    尽管李家三兄弟的房子拆迁遇到了阻力，但在顾正贵和董平的推动下，杨村的征地和青苗补偿进展得比较顺利。文卫原以为李老三会从中作梗，但意外的是，在这一块，李老三并没有什么行动，何星还没有回杨河。这几天，文卫就一直陪着董平在现场勘界，与董平接触多了，文卫对他的印象又有了改观，虽然他平时喜欢吃吃喝喝，但做事还是非常尽力，土地性质的界定只用了几天时间，水田和旱地村里原先都已经造册，只是未利用地在查勘时遇到了一点麻烦，杨村的老百姓怎么也没想到，这穷山僻壤的那些荒地一下变得值钱了，对界址的争议一直没有消停过。
    这天，文卫正在登记造表，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吵架的声音，两户村民因界址问题而争论不休，互不相让。文卫赶过去，发现吵架的一个是李老二，就是李副乡长的老弟，另一个叫杨东明，杨河村支书杨文明的老兄，两个人为一块不到两平方的荒地争吵起来，李老二人长得魁梧一些，他与杨东明推推搡搡中占了上风，杨东明也不退让，后来竟当面打起来了。
    听到李老二与杨东明打架，正在杨河县开会的李副乡长打电话给杨文明，要他马上到现场制止，以免出杨村的洋相。等到杨文明到达现场，李老二与杨东明已经被村民拉开了，但两个人仍在骂骂咧咧。由于他们两个人吵架，荒地界址无法进行下去，顾正贵与董平商量暂时中断，等调解好下午再继续。
    文卫出身农村，对于村民为了各自的利益争吵乃至打架看得太多，小时候经常看到父亲在双抢季节为了田间放水与别人大打出手，父亲体型瘦弱，经常吃亏。文卫小时候曾多次暗暗下决心，等长大后帮父亲报仇。其实等文卫长大后才慢慢明白，处于底层的农民之所以为了鸡皮蒜苗的事情大打出手，是因为拥有的资源太少，因而即使面对很小的利益都有可能互相倾轧。而社会的精英阶层掌握了巨大的社会资源，彼此之间互抬互捧，呼风唤雨。
    “走，今天我们到杨湾去吃饭。”顾正贵推了推文卫，一下把文卫的思路拉回到现实。
    吃饭的时候，顾正贵和董平边吃边商量两个平方的荒地如何判决，两个人讨论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因为无论判给谁，另一方都不会同意，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文卫突然说道：“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可行不？”
    “你说说看，有什么办法？”顾正贵期待的问。
    “要不两个平方的荒地两个人都算，但只能私下单独对他们说，毕竟两平方只有几百元，我们项目部出。”文卫犹豫着建议。
    “这样做不是不行，就怕以后产生连锁反应。”顾正贵毕竟考虑问题比较长远，他不无担心的说。
    “我看文部长的想法可行，只是要换一种方式，钱可以暗地里补给他们，但荒地的面积还是如实造表，村民争吵的核心就是钱的问题。”董平想了想对顾正贵说道。
    听到董平这么一说，顾正贵也打开了思路，他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这几百元的费用以后可以想办法开餐票来报销。
    土地性质的界定完后，接下来的几天便是青苗补偿。补偿开始后，文卫全程跟踪并登记造册，在登记时文卫动了一个心思，他在登记时，都给每户村民家的青苗加了一点数目，并私下里告诉村民只给他一个人加了，这让村民对文卫好感顿生。文卫自己也是出身农村，知道农村人挣钱不易，趁这个机会给他们增加的这点钱在集团公司来看是微不足道，但对老百姓来说那是实实在在的收入，文卫没想到的是，正是他这个小小的善意，为他以后工作的推动提供了莫大的帮助。
    傍晚回到杨河县城，顾正贵约董平一起吃饭，这次董平没带任何人，顾正贵要文卫准备一个信封，文卫吃饭的时候小心的递给董平。董平推辞了一下，文卫把信封塞进董平的口袋里，董平也就没再出声。顾正贵问起征地和青苗补偿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董平说：“坝区的征地拆迁和青苗补偿正常的话一个半月内可以搞定，待二榜公布完村民就可以签字领补偿。”
    听董平这么一说，顾正贵和文卫都松了一口气，如果按这个进度，两个半月就可以完成征地和青苗补偿。但想起李家三兄弟的房子拆迁问题，顾正贵不无担心的说道：“李家三兄弟房子的拆迁会是一块硬骨头，不知道三个月能不能完成。”
    “顾局，其实这点你们不用太担心，我想只要掌握了李家三兄弟的诉求，这个问题不难解决，毕竟李老大还是国家干部。”董平看了看顾正贵继续说道：“现在你们最难的是国土手续的办理，伍科长办事原则性很强，加上省厅的审批时间无法掌控，这个将会是影响你们项目国庆前开工的关键。”
    文卫一听，不住的点头，心想：这个董平看问题看得比较深刻，果然不简单。
    晚上文卫回到宿舍，房子里冷冷清清，徐涛和吴德操还没有回杨河，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文卫觉得有点空荡荡的。文卫打开电脑，突然想起有好几天没有写日记了。
    打开QQ，文卫看到同学方林的留言，他说过两天要去龙湾，路过杨河，说特地会来杨河看他。与老同学见面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想到这里，本来有点沉重的文卫不由得开心起来。
    躺在床上，想起方林的留言，文卫突然觉得有点奇怪，这么多年，方林一直没有与他联系，今年刚见面不久，方林就两次联系上他，莫非方林与这个项目也有瓜葛？
    方林读大学时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他是校篮球队和排球队主力队员，加上他一米八几的身高，吸引了很多女同学的关注，不过方林对文卫很好，他们两个四年都住在同一个寝室，每天早上他练球都拖起文卫去当陪练，说是练球，其实文卫更多的任务是帮方林捡球。不过文卫很乐意，球捡得多了，文卫的篮球也进步不少，大二那年，文卫也进了班队，无形之中提振了文卫的自信。
    大学毕业后方林分配到一家施工企业，文卫分配到离老家不远的酒湖公司，不过听同学说他后来离开了单位，自己注册了一家公司，专门承担水利项目的施工。
    第二天，方林来到杨河的时候差不多是中午十二点，文卫也刚好从杨河村回来，因为要与方林见面，他下车后打的直奔方林下榻的酒店。
    方林入住的酒店是杨河县最好的酒店——新都大酒店，也是杨河县唯一的四星级酒店，酒店只有五层，但占地面积很大，呈U字型布置，对面是一家配套的土菜馆。酒店从外面来看虽然装修没什么特别，但里面的装饰低调奢华，酒店二楼为宴会厅，设立了很多个包厢，三楼和四楼是客房，五楼是娱乐中心，听顾正贵说五楼的洗脚、据说生意特别好，每天都是爆满。酒店前面是一片宽阔的停车坪，文卫还从来没有来过，据说每年杨河县两会都在这里召开，酒店也是平时接待上面领导的指定场所，杨河县是一个国家级的贫困县，但文卫觉得新都酒店的奢华与贫困县的称号有点格格不入。
    文卫按照方林发的短信，来到三楼方林的房间，门是虚掩的，因见方林心切，文卫径直推门而入，方林正在手提电脑上操作，听到推门声，方林回头一看，文卫已经到了他面前，方林的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他合上手提电脑，与走过来的文卫单手击掌，这是大学篮球比赛时他们习惯的姿势。
    “资本家果然有钱任性，一来杨河就知道住进最豪华的酒店。”
    文卫一见面就开始调侃方林。
    方林并没有像学生时代一样进行反击，他只是笑了笑，从包里取出一包茶叶，给文卫泡了一杯茶。
    “喝茶都这么讲究，资本家生活的品质就是不一样”
    看到方林喝茶都自己带茶叶，文卫不失时机揶揄一下，对于喝茶，文卫平时没有什么讲究，也了解不多，原来在酒湖公司工作时，办公室放的基本上都是普通的茶叶，不过凭感觉，方林从包里取出的茶叶应该档次不低。
    方林没有和文卫斗嘴，依旧是他那经典的微笑，他拉着文卫在沙发上坐下，上次在文卫的老家酒东县城见面，两个人没说几句话，文卫就急着赶回酒湖公司。这次见面，文卫到了杨河，在方林面前，显得自信一些，两个人很自然的聊起学生时代的一些趣事，方林大学时曾追求过低年级的一个女孩，作为死党，文卫没少给方林出谋划策，并利用自己的特长帮方林炮制了一封情意绵绵的情书，为方林成功追到那个女孩立下了汗马功劳。方林大学毕业后不久就与那个女孩修成正果，结婚时曾向文卫发出邀请，但文卫那时在龙湾出差，未能赴宴，没想到两个人从此就失去了联系，大学毕业十多年了，原先的青涩少年不经意间都变成了油腻中年男人。
    “明天我去龙湾，那里有我一个项目，已经扫尾了，正好路过这里，特意看看老同学。”方林言归正传，说明来意。
    ”你明天有空不？要不明天一起去龙湾玩两天。”两个人边说边笑，一起来到土菜馆吃饭，在路上，方林笑着问文卫。
    “我哪有你这个大老板自由喽，明天还要去杨河现场，等下吃完饭我也不能陪你聊太久，下午我还要去杨村办事。”文卫想起下午约了杨村村支书杨文明，一起去弃渣场核对青苗补偿。
    “要不你下午陪我去杨村？”文卫的脑海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行啊，下午反正没事，陪你去杨村看看。”方林没有犹豫，立马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