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鬼之贺之以歌

梅酒清甜

    
    “还是只有一部分的死气,早上的怨气明明浓烈得隔着那么远都可以感受到。”陵七收回了感官的探索,疑惑的默念道。
    突然她敏锐地感知到身后有人在靠近,多年来的训练让她下意地转过了身子,双手快速握拳,摆出了一副进攻的姿态,眼神凶狠地盯着来人的方向。
    不过在陵七远远地认清那人的面庞后,她迅速地放下双手,换了个略显乖巧的站姿。
    “陵七?这么晚你咋没睡觉,还在这里?”陈以贺一边朝她走来,一边迷惑地说道,手里还抓着一只不大的玻璃瓶。
    “我…我那个手机忘记拿了,刚上去班级拿了一下。”陵七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还朝他摇了摇手里的手机,“你咋这个点还没睡?”她并不想纠结于这个话题,急忙反问道。
    “噢,没事,我睡不着,出来溜达一下。”陈以贺挤出了一个笑脸说道,他显然有些儿心不在焉,甚至都没有细想陵七怎么会大半夜跑到教室,就为了拿把老式手机。
    灵觉极强的陵七马上就感知到了他身上不对劲的情绪,陈以贺强打的笑脸下好像隐藏着汹涌的悲伤,夹带着一股强烈的不甘,但同时他身上又有一丝说不上了情绪,好像是…欣慰?
    陵七从来没有在别人的身上感受过这么奇怪的情绪,像一杯加满了芥末和番茄酱的可口可乐,而此刻的陈以贺就是在一杯一杯地把它往肚里咽,她没忍住,出声问道:“你…你还好吧?”语气里满是担忧。
    “……”陈以贺原本僵硬的笑脸慢慢地沉了下来,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同时深深地看了陵七一眼,突然苦笑道:“我掩饰得有那么烂吗?走吧,陪我喝一点。”他冲陵七摇了摇手里的酒瓶。
    两个人随意地坐在操场旁用石头砌成的观众席上,中间摆着陈以贺带来的那瓶的梅酒,瓶身上用心地雕琢了两个男人在青梅树下煮酒对饮的画象,棕褐色的酒液在透明的酒瓶上反射出暗暗的光,像一块流动的琥珀……
    “陵七。”陈以贺抬头看着天空,突然叫了一下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地说道:“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你把她放进了你几乎全部的生活中?”他没有转头,出神地看着远远的天际,眼底明亮得像一泓清泉,落着满天的星辰,那些闪着亮光的晶莹,陵七分不清究竟是眼泪还是星星,一时间看得有些发懵……
    从出生到现在,占据陵七生活的只有日复一日的学习和训练,身为斩鬼者的后人,与鬼灵的关系本就是不死不休,她必须不断的变强变强再变强,只有那样,才能在有一天面对鬼灵的利爪时,可以保全性命,伸张正义。
    在过去的年岁里,这个女孩机械地过完了一年又一年,牢记各类鬼灵的特性和习惯,不断开发着自身的斩鬼脉,练习典籍上的咒语秘术,强化自身的体魄……这些事几乎成了她生活的全部,作为一个女孩子,她不太懂得什么叫做“喜欢”。
    明守御的小孩子们依靠着手机里的影像了解外面那个缤纷的世界,所以她记忆里的对于喜欢的定义,是《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里柯景腾的光头,沈佳宜的马尾,是《我的少女时代》里林真心和徐太勇打打闹闹的纠葛,是《同桌的你》中周小栀拉着林一跑过的那段长长的走廊。
    “喜欢”两个字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在她的理解中,觉得那两个字伴随着羞涩,欢喜,甚至悲伤等种种复杂的情绪。
    陵七对“喜欢”两个字望而却步,也从来没有去了解过这个令人悸动的词汇。
    当陈以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陵七不知道他该如何回答他。两个人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里,一个抬头看着天空,一个低着头搅动着手指不知所措。
    不知道过了多久,陵七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难过是因为隔壁班那个姓黎的女孩子吗?”
    “嗯。”陈以贺从喉咙里发出了认同的语气,今天下午其实他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操场上并排走的齐祖鑫和黎南沅,不过胖子在旁边,他不想打搅了两人打球的兴致,就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没心没肺的跟着胖子屁颠屁颠地跑去了篮球场。
    可心上裂开的伤痕,每每到了夜晚,会让整个人难过得支离破碎。陈以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翻出了那瓶从家里偷带来的梅酒,悄无声息地下了楼,在这个所有人都睡着的夜晚,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着,直到遇见教学楼下的陵七,他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有瓶酒。
    “那个黎同学她……她很漂亮。”陵七不知道该说啥,憋了半天就说了句尴尬的场面话。
    “嗯,她确实很好看。”陈以贺突然转过头,认真地朝陵七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高一那年,在人群中,我第一眼就看见了她,当时她那出尘的气质一下就把我吸引住了,虽然她好像有点黑。”陈以贺说完,轻轻地笑了起来。
    “其实我也知道,齐祖鑫才是她更好的选择,那可是靖安所有女孩的男神啊,跟他比起来我确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屌丝。”陈以贺低着头,陵七看着他明暗交错的脸,敏锐的感官让她没来由地心里一酸。
    “可我真的挺喜欢她的啊,我难过的其实不是她有男朋友了,我早就想过这个局面了。只是我莫名觉得心底空了一大块,很难补上了。”陈以贺抬起头平静地说着。
    他那些为了黎南沅而发生的幼稚行为,那个把“黎南沅”三个字在草稿本里一遍又一遍写下的执着模样,那个偷偷改掉了黎南沅不好的地理成绩,然后被班主任罚站了一天的傻小子,那个淌过大雨就想着给她带份晚餐的狼狈身影……他做的其实真的不算少,只是不曾告诉过她半分。说难听点,就算是条舔狗,那陈以贺也应该是她最深情最努力最尽职尽责的舔狗了,可他还是没逃过舔狗的大多数结局。
    陵七沉默地听着陈以贺的诉说,或者说他更多的是在自言自语,这是陈以贺第一次和她说这么多话,她发现眼前这个总是嘻嘻哈哈,满口脏话的男孩,心里住着一个敏感,自卑,且热衷于幻想的小孩子。
    “算了不说了,喝酒,喝酒。”陈以贺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又撑起了一个僵硬的笑脸,伸手拿起了那瓶梅酒,一点一点地拧着那个金属瓶盖。
    “咔啦”一声,一股属于梅子的清香从酒瓶中迸发而出,带着沁人心脾的甜味和引人生津的酸涩气息,在这个昏沉的夜晚,让两人突然地精神一振,陵七秀美的眸子里晶晶亮亮的,不经意咽口水的样子像一只馋嘴的可爱小猫。
    倒是陈以贺抓着酒瓶犯了难,他本来打算自己干了这一瓶,就没带杯子啥的出来,没想到在遇到了陵七。
    看着陵七期待的模样,他也不能让人家女孩子喝他的口水。
    陈以贺抓了抓头,突然看到了一旁的体育室,他把酒一放,神秘地对陵七说了声“等我一下”。说完他就从观众席上小跑到体育室门口,摆弄了一会儿门锁,发现值班的体育老师把门锁得特别严实。
    他叹了口气,用手地捋了捋衣服袖子,后退了几步,猛地朝旁边的墙冲去,三步作两步,噔噔两脚在墙上留下了两个硕大的黑脚印,整个人像一只猴挂到了旁边高高的窗户上,身子像蛆一样蠕动着向上爬去,动作熟练得让人很难不把另外那几个明显的黑脚印和他联系起来。
    不一会儿,陈以贺就进到了体育室,借着对这里的熟悉,他摸黑到茶几桌旁,伸出手一通乱摸,抓到了塑料杯子的包装袋。
    他随手抓出了几个杯子揣进口袋里,然后踩着体育老师最常坐着玩手机的那张沙发,如法炮制地爬了出去,他那兴冲冲的模样,像一只打赢了种族战争的大马猴,一路蹦跳着回到了陵七旁边,猴急的拿出了两个塑料杯子,倒了一大半杯子的梅酒,先给陵七递了过去。
    陵七看了看他那张大大的笑脸,头发上还挂着几张发灰的蛛网,不由得轻声笑了笑,小心地把那杯梅酒接了过来,心里泛着一股奇异的感觉。
    “快尝尝,这酒我奶奶平时可爱喝了。”陈以贺一边催促着陵七一边急不可耐的喝了一大口。
    酒液刚入口的时候,果实的甜香顿时占据了整个口腔,混合着白酒的清冽和青梅的微微酸涩,柔和得像四月底的微风,轻轻拂面,善解人意地解去了那丝春季夜里的闷燥。
    酒液随着喉咙带着微微的辣意,一点点地将半个身子变得暖和,返上口腔的是酸涩的甘和那股属于酒精的气味。陵七吧唧了一下嘴回味了一下,她从来没喝过这么清甜的酒,在她的印象里,陵闻闲手里的酒只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带着烧痛喉咙的辣意,她喝过一次就再也不敢碰了,本来这次陪陈以贺喝酒,她都已经做好喉咙被辣的准备了。
    反倒是旁边的陈以贺第一次喝酒,猴急猴急的灌了一大口,把酒当矿泉水喝,大量的梅酒带给他的只有强烈的酸涩感,他直接就变了脸色,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缝儿,但又不好意思在陵七面前把酒给吐出来,硬是苦着一张仿佛便秘的脸,吞吞吐吐地把酒一点点地咽了下去。
    “哈哈哈哈,你的样子好搞笑啊。”,目睹了陈以贺咽酒全过程的陵七捂着嘴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
    陈以贺用力地揉着发软的腮帮子,翻了翻白眼,摆出一副恶狠狠地说道:“笑个屁,再笑不给你喝了。”
    “好好好,我不哈哈…笑了。”陵七憋着笑意说道,低着头慢慢地喝着手里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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