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
徐鹤绝不会在钱继祖这,说出支持钱裕退学经商的话。
做生意是有风险的。
尤其是这个年代,说不定哪个地方山匪、水匪就把货抢走了,万一再来个板刀面、馄饨面,钱继祖得恨自己一辈子。
但风险和收益向来是对等的。
钱家能不能翻身成大富之家,机会徐鹤给了,抓不抓得住那就看命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徐鹤走出惠宾楼,刚走没多远,突然有个下人打扮的家伙叫住了他:“徐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徐鹤看了看他问:“你家老爷是谁?”
那下人伸手一指,徐鹤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街旁茶馆二楼,一人撩起帘子,露出一张白胖的脸来。
是丰坊。
当徐鹤刚刚上楼,丰坊就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并且安排小二上些果子点心,又给徐鹤点了一碗茶水。
“不知丰伯伯召见所为何事?”徐鹤虽然心中疑惑,基本礼节还是要到位的。
毕竟人家曾经也考中过进士,那玩意儿可不好考。
丰坊哈哈大笑道:“贤侄,贤侄啊,老夫算是看走眼了,你诗才了不得啊!”
徐鹤知道他说的是《石灰吟》,于是赶紧起身连道“不敢当”。
开玩笑,那是人家于少保的诗才,自己冒领……好像在这个时代也没什么关系。
丰坊见他始终谦逊知礼,对比刚刚那个徐鸾,简直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再加上徐鹤人长得也很俊朗,虽然因为以前的营养不良整个人偏瘦,但脸上看起来似乎有光拂面似的。
而那徐鸾,虽然也很帅,但跟徐鹤比起来,整个人阴郁得很,让人感觉有一肚子坏水。
丰坊打量着徐鹤,他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他笑着问徐鹤道:“你家中现在还有何人啊?”
“只跟母亲相依为命!”
“唔!”丰坊不置可否,又接着问道:“读书读了几年了?”
徐鹤有点蒙圈,这是查户口吗?
他耐着性子回道:“12岁进学,读书三年了!”
丰坊眼睛一亮:“读书有点晚了,但三年能作出《石灰吟》这种诗来,前途不可小觑啊!”
还没等徐鹤说话,他接着问:“本经是什么?”
所谓本经,就是读书人在《五经》中选择一本作为自己的重点研究对象,跟后世高考选科很像。
比如你的本经选择是《春秋》,那到时候考试时卷子的内容就跟《春秋》有关。
徐鹤见丰坊谈到学业,于是正色道:“刚刚通读《四书》,还未选所治本经!”
丰坊闻言点了点头:“你徐家与我们丰家是通家之好,尔曾祖逵公就是从我家得了《毛诗》,这才带回海陵,作为传家之学,这事你知道吗?”
这件事徐鹤只是听说过一点,不过想到徐蕃、徐嵩父子都以《诗》为本经,而经学是传承有序的,不可能凭空得来。
所以丰坊的话大抵可信。
见徐鹤点头,丰坊让一旁伺候的下人拿出一本书递给徐鹤:“这本是我家传《毛诗注疏》,你拿回去好好研读,将来你若是以《诗》为本经考中进士,那你们海陵徐家三代读《诗》登中杏榜也算一段佳话。”
徐鹤闻言有点诧异地看向丰坊,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一本《毛诗注疏》在后世看来或许随处可得,但在当世,很多读书人一辈子都是接触不到的。
而注疏这玩意对读书帮助太大了。
《诗经》众所周知是周到春秋时,诗歌的总集,由汉代毛亨作传的称为《毛诗》,汉代郑玄曾加以笺注。到了唐代,孔颖达又为之作疏,称为《毛诗正义》或《毛诗注疏》。
虽然有关《诗经》当代还有很多参考书,但朝廷就认这本《毛诗注疏》。
也就是说,只要你把这本书吃透了,相当于别人研究诗经时,你在看诗经的内部资料。
可想而知,丰坊这是送了一份大礼给徐鹤。
徐鹤真的不知该收下还是拒绝。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徐鹤也着实想不通自己这,到底有什么丰坊看上的东西。
丰坊见他犹豫,哈哈大笑道:“贤侄不要有顾虑,吾就是见你对诗词、判词很是精熟,不忍你埋没乡里,所以才送你此书,望你将来一鸣惊人,金榜题名啊!”
这句话其实归纳总结一下,丰坊的意思就是:“我不图别的,我就是看上你这个人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鹤只好作揖收下这本书。
临走前,丰坊亲自送徐鹤下楼,行至楼梯之上,丰坊突然语重心长道:“学业不可拉下,下次道试务必参加,等你有了生员功名才好谈论其它!”
“其它?什么其它?”徐鹤有些莫名其妙。
从茶楼出来时,他转头看向二楼刚刚丰坊所在雅间的窗户。
突然,隔壁雅间的窗户有人影闪过,就在徐鹤朝那看去之时,那窗户被人关上,什么也看不见了。
徐鹤怀里揣着丰坊所赠的《毛诗注疏》心里想着事儿。
县试之后,到了四月,府试就要开考。
时间还是很紧张的,他这个县试的案首如果去了府试太过拉胯,县令老师的脸上肯定不好看。
过了府试,也就成了童生。
这算是科举路上第一个头衔。
至于道试,也称为“院试”,三年考两回,今年恰巧也是道试之年。
考完府试后不久,初夏时,学政就会轮考各县。
道试过关,这才算是拿到了“生员”的功名。
这些天,徐鹤有空便苦读不止。
本以为自己硕士、博士专业选择的就是十三经和古代科举考试方向。
但说实话,烟若浩瀚的古籍,他还是有很多没读过,或者读过不求甚解的地方。
这些对于这一世立志靠科举做官的自己而言,都是一个个地雷,如果不扫清知识盲区,迟早会在一次次考试中爆炸,让自己的科考之路坎坷无比。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读书、读书、读书。
厘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之后,徐鹤将怀中的《毛诗注疏》掖了掖,大步朝城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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