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鲸吞

丧乱帖 晚村

    
    多年以后,当面对着满堂的子孙都以期待的目光,要求爷爷再讲一个他年轻时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故事时,苏淳的眼中闪烁着泪花,梦中他还是会偶尔回想起那些随武宗皇帝征战的日子。
    “将军怎么了,将军就不用拉屎撒尿了吗?再说了,现在世道这么乱,说不定明天哪个将军就嗝屁了”苏淳淬了口唾沫,满脸不屑地说道。
    “你这小卒有点意思,以后就跟着我混了,只要不死,保你升官发财。”眼前这位面相威武,头角峥嵘的男人把玩着手中的赤霄剑,温和的说道。
    “呸,就你那细脖胳膊细腿的书生样,也配做老子的将,谁不知道老子是营子里出了名的百人敌。”苏淳回以不屑的目光。
    “这可由不得你,我已经和你的将军说好了。”男人无所谓的笑了笑,“以后你就更我混了,不服也给我憋着。”
    苏纯嘴上说着不服,可心里却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有多厉害。
    这个男人,便是前段时间仅以五千兵力便攻下了秦王朝第二大都——洛阳城的赵邑将军。
    更重要的是,此人的修为更是达到了传说中的灵枢上品,一柄以千年蛇蟒精魄炼化的赤霄剑手下亡魂不计其数,在以实力为尊的军营里,他是无数士兵奉若神明的存在,也是无数诸侯恨之入骨但又钦佩之极的对象。
    以至于在苏淳跟随他征战的数十年中,从无怨言,因为自从跟了他以后,苏淳才知道。
    原来,仗还可以这么打。
    这个叫赵邑的男人便是后来的大央开国皇帝——武宗。而那时的苏淳也早已从一位普通的士卒变成了管理着手下数百人的营长。
    “头儿,这场战争再过不久就要结束了,你有啥打算不?我可听说嫂子一直没有身孕,不会是头儿你的能力不行吧?”苏淳手下的一位士兵一脸坏笑,不怕死地问道。
    “行啊,你小子,这场战还没结束呢,你胆子就变肥起来了,都已经敢开始打听我的事了。”苏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过随即自顾自的说道:“以前总是战事连连,保不齐什么时候哪个诸侯又被兼并了,哪个将军又死了,我哪敢让你嫂子生孩子,现在好了,战事就要结束了,终于可以和你嫂子去过安稳日子了。我打算战事一结束就辞官,与你嫂子去青州边境归隐田园,是时候享受几天清福,最好再生个一村的小崽子,村子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苏家村。”
    一旁的士兵拍手称赞道:“厉害厉害,不愧是头,不过就是这村子的名字有点土。”
    “
    去你的,给老子滚。”
    把士兵赶出去后,苏纯独自一人坐在营中望向远方,嘴角微微向上扬。
    ………………
    秋天刚至,日子变少了夏的生机,院中蝉鸣的次数在一日日的减少,蝉鸣的声响也逐渐变。
    树木的枝桠慢慢变黄。一天,两天,落到地上的叶子,原先还不太起眼,后来随着时间的递进越来越多,让人感叹怎么今年的秋来的如此之早。树木以这种方式沉默而壮烈的宣告着自己的衰老。正如美人对镜时发现自己眼角细微的皱纹,又似英雄的那把不再擦拭而逐渐锈迹斑驳的宝刀。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苏阑关上门,穿过院子,把手中生锈的竹刀放进背后的竹筐里,又把背后的竹筐缓缓的摘下放在靠门的墙角,找了张竹椅,坐下来问道。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我才出去一会儿,怎么就打起来了。”
    苏阑不经意间抬头向上看,望见苏易安那张被烟熏过的脸,强行压下想要向上翘起的嘴角,向着苏易安问道:“易安,你的脸怎么变得如此惨绝人寰?”
    苏易安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疑惑,没听懂阑叔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苏子宁,极力控制着抖动的肩膀,努力想要憋笑,但最后还是他打破了这略带尴尬的气氛,说道:“爹,是这样的,明天不是您生日吗?所以我和易安合计着给您做顿饭,不过易安这家伙笨死了,居然连生火都生不起来。我刚说他一句,哪知道他不服,想要来打我,所以说这年轻人啊,还是太冲动了些。”
    苏易安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说道:“你居然敢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要来打我,竟然说是我要打你。”
    说着又伸手向苏子宁掐去,苏子宁抬手反抗,两人这样一来一回又扭打在一起。
    苏阑一脸头痛的摸了摸额头,想着自己这么多年竟养出这两个二货来,唉叹了口气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打了,都多大人了,传出去不嫌丢人吗?给我个面子,你俩都去准备准备,明天我带你们去城里下馆子去,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两人一听,心中都各怀鬼胎。
    苏子宁想着,不用被爹臭骂一顿,便停下手来。苏易安一听下馆子,想起城中那些酒楼里的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心头一乐也同时停下手来。
    苏子宁假意哼了一声,背向两人,转身快步走入自己的房间,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嘲笑道:有些人脸黑的跟木炭一样,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真是丢死人了。
    苏易安正在气头上,并未意识到苏子宁所说的那人便是他,于是转头问向苏阑:”蓝叔,你那傻儿子说谁呢?”
    苏阑见苏易安骂的是自己的儿子,虽然两人同样都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叔侄之分,可也不乐意,绷紧了脸扯了扯嘴皮说道了句我也不知道,转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留下一脸懵逼的苏易安定在原地,但仔细一想,又想起刚才阑叔又说自己的脸惨绝人寰,随即明白了些什么。
    冲向水缸边,向下看去,看见了一张漆黑如墨但又似曾相识的脸。
    随即院中传出一声惨叫,惊得院中榕树上寒鸦飞起,惹来一阵阵空旷寂寥的回声。
    ………………
    在大多数的农村里,人们似乎都还保留着某些一致的传统。
    其中一项,便是村子中的多数人家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在晚饭后,天色似暗非暗,月亮还披着朦胧面纱,两三颗残星点缀着夜空的时候,搬出几张吱嘎作响的竹椅,在村中最大最大的那棵树下乘凉。
    苏家村也是如此,不过有些不同的是,在建村之前,此地还是一片荒芜但是肥沃的土地,只有一条河流分割两岸。
    建村之始,才成了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落,泥巴和芦苇围成的房子,沿着河岸排开,村子也被河分成了南村和北村。
    老人说这河有灵性,河里的河神曾是苏家村的先祖,曾随着武宗皇帝开疆拓土,最后定村于此,河神凭借着他的功德常年庇佑着苏家村的后人。
    不过,这样的传说总是被一代又一代掉光牙齿的老人说了又说,像是在婉转曲折的时间长河中,一遍遍被河水洗涤,又筛出,最终磨得光滑如卵石但却无人在乎的记忆碎片。只当是给河床的一些点缀。
    苏阑一家住着南村。
    “苏阑,我家在城里的小儿子怕我无聊,给我寄了本棋谱,我学了不少招,今晚我俩死活得杀一盘。”那个常年在村头找人下棋的老人叫住正在散步的苏阑说到。
    苏阑知道老人表面上是说自己棋力精进,但实际上想说的是自己在城里的儿子过得很好,而且时常惦念着自己。
    凡是成了老人的,似乎都有这样一个念想。
    “好的,藏叔,等我回家拿下棋盘。”苏楠真诚的笑着说道,
    也许,这便是他还留在村子里的原因,只有在这个与世无争、宁静祥和的小村子里,才会有这样朴实纯真的人间烟火。苏澜在村子度过的半生里,也无风雨也无晴,唯有在田间踏歌、暮间下棋时,这些如星子在日常琐碎生活中划过的瞬间,才会让他感到人间值得。
    “石头,明天阑叔要带我和子宁去城里吃大餐了,你羡慕不?”苏易安把手搭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肩上,一脸炫耀地说到。
    少年名叫苏磊,因为其性格憨厚同时又身材高大所以被村子里的人称作石头。
    石头小的时候,他母亲便因受不了村子里的贫苦生活而撇下自己的男人和儿子,独自离开,从后村里的人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人,而少年的父亲为了谋出路也外出打工,每年仅在过春节时回来一趟,不久又匆匆离去,只剩少年和爷爷在村子里相依为命,不过好在少年生性乐观,倒也觉得村子里的生活悠闲自在。
    石头憨憨地笑到“城里啊,城里的一仙居有好多好吃的,那的烧鹅烤的皮酥肉嫩,鲜美香甜,每只都嫩得滴油。”想着想着,两人不争气的眼泪就从嘴角流了下来。
    不远处,苏子宁正在教邻家六岁的小女孩启蒙识字。
    苏子宁一脸认真“苏柒,你已经六岁了应该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来,子宁哥哥教你,‘苏’字要先写一个艹字头,横、竖、竖……”
    旁边的小女孩瞪大了眼睛,静静地蹲在一旁生怕错过一点细节,但脑中的小人却一点都静不下来,一下子就把听到的话忘了一干二净,鼻子里两条小青虫不受控制得流了下来,女孩努力地想把它们收回去。
    只看了一会儿,女孩就忘了自己是要干嘛,觉得没什么意思便独自跑去一边玩了,留下一脸错愕的苏子宁蹲在原地。
    在那棵村头最老的大树下,苏阑还在和某个老人认真得下棋,旁边几个既没棋力更没棋品的老家伙边看边指挥着棋局。
    几个老太太拉着村头的妇女聊着家长里短。
    在如此宁静祥和的夜晚,星空下村头的这一幕是如此平淡,但又如此珍贵。
    ………………
    远处的山坡上不知何时扎起来一个隐秘的寨子。寨中的草草搭建的房屋都插着火把,发出微弱的光亮。
    一个浑身肌肉的光头大汉背着大刀和一个长着络腮胡子戴着独眼眼罩的男人,一同从最大的房子中走了出来,盯着村子的方向看了许久。
    浑身肌肉的光头大汉骂道,他奶奶的,这么远根本看不清啊。
    一个矮小阴极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阴阳怪气到;哟,挺大个老爷们儿,事还挺多。但还是伸手掐决,口中念念有词道:视明咒。
    随即光头大汉和戴眼罩的男人感到视线都变得清晰起来,即使是村头大树上的一只知了,也看得一清二楚。
    还是你们术士花里胡哨,光头大汉感叹道,如果有空,老子也想去学几道法术以后找小娘子的时候,她们还不得敬佩得五体投地,对我服服帖帖的。
    阴邪男人鄙夷道:“我可不是术士,我是巫师。”
    戴眼罩的男人随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好了,我们是来办正事的,屠了这么多村子,再找不到目标我们可没法交差了。叫大伙今晚都休息好了,明天我们动手。”
    阴邪男人与光头大汉随即不再言语,各自进了屋。只剩独眼男人一个人又盯着村子看了许久,似乎是想起了某些遥远的往事。
    第二天一大早,天空还刚是蒙蒙亮的时候,东方泛起了阵阵鱼肚白。
    青竹小院里,苏阑早早地叫醒了苏家两兄弟。
    苏易安还躺在床上,睡眼朦胧侧着身抱着被子呢喃到:大早上的,起这么早干嘛。于是又睡了下去。苏子宁深以为然,于是也躺了下去继续睡觉。
    苏阑叹了口气,想着自己这么多年怎么养了这两个懒备货。于是拉开了被子,不管这两兄弟的反抗,把他们推出门去洗漱,边走边说道“今天说了要带你们去一仙居吃东西,快点给我起床,就要离这城里可是有好几里路要走的呢。”
    两人一听说是去吃东西,才半推半就不情不愿的,去一个去洗漱,一个去换衣服。
    苏阑站在门口一边发呆一边等人。
    此时村里已经有不少人起床了,石头在爷爷的命令下,不情不愿地用扁担挑着两个水桶去河边排队打水,爱下棋的老人正拉着几个差不多岁数的伙计又开始大杀四方,一天有这样从不知不觉中开始,在悄无声息中结束。
    农村的生活虽然平淡,但人们总是能在平淡的生活中找到一些乐趣。
    半个时辰后,三人各自准准备齐全。
    苏阑大手一挥说到我们出发。
    一路上,苏阑和苏易安有说有笑,而苏子宁却是一脸黑线。
    苏子宁有些汗颜问道:“爹我们出门吃个饭,你拿个刀干嘛呀?”
    “你有所不知,这刀是你爷爷留下的,论关系怎么说也是我们家元老了,也该跟着我们一起去沾沾光。”
    苏易安倒是无所谓,一心想着快点去一仙居吃烤鹅,说的:不久一把破刀吗,就带着吧。
    三个人打打闹闹走了几个时辰终于在正午时分到达了县城。
    “一仙居,我来啦!”苏易安兴奋得大喊着。
    在城中走了一小会儿,三人在一座古典气派的建筑前猛然抬头,看着硕大的金字招牌写着三个大字:一 仙 居。
    看着往来的进出络绎不绝的客人,苏阑感叹到:这一仙居不愧是全国连锁的大酒楼啊,就是气派,好久没有好好的犒劳一下我的五脏庙了,今天一定要大吃一顿。
    苏易安早已迫不及待得喊到“小二,上酒!”
    苏子宁看着一脸兴奋的苏易安,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装什么装啊,你能喝酒吗,就上酒。”
    苏易安挠了挠后脑勺“小二,那就上菜吧,来只大烧鹅。”
    在两人打打闹闹之时,苏阑已经把菜点好,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三人随即大快朵颐得吃了起来。
    苏阑一边吃一边对着两人说着要读书人注意形象,可自己却一点形象也不顾。
    正当三人风卷残云吃的正欢的时候,一位身穿素白长袍,气质出众的冷艳少女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少女腰佩白色葫芦和一柄长剑,虽然身穿素袍却散发着精致优雅的贵气,虽气质冷艳却又有一种清纯感。更重要的是她双瞳颜色不一,一只淡紫一只浅灰,给她增添了一丝空灵神秘的感觉。美而不妖,让人见之忘俗。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大家闺秀。
    一瞬间,云端月吸引了酒楼里所有人的目光,但她却对这些目光熟视无睹,从小到大,她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其中有不少天之骄子,皇亲贵胄,当从来没有人敢对她做什么,因为她不仅是云端家的掌上明珠,还是司天台的冬官,监正四弟子,帝国绝对的天才之一。
    看到她以后,苏易安和苏子宁同时都觉得手里的烤鹅不香了,都瞪大了眼睛,余光中瞟到对方的反应和自己居然一模一样,两人同时生出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但随即又想到对方对自己的梦中情人有想法,又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少女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袋银子,从中取出一粒碎银抛给店小二说到来一壶清酒,再来只烧鹅,如果有剩下就不用找了。
    突然,云端月猛得站起身来,她的银镯发出轻微的抖动,此镯是件国师给她的法器,能够感受到周围的皇室血脉。走了这么久,她终于感受到了国师要她找的人就在附近。
    仔细环伺一周后,云端月把目光锁定在了苏易安身上,一步步走向了苏易安,全场一片寂静,都在等待着这个美人接下来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突兀声音再次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小美人,站住,来哥哥这里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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