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从黄昏开始

    
    在得知事情的全部真相后，巴萨卡心情难辨，原来门的打开，不是因为外界的原因，而是因为他的记忆出现了松动。
    也就是说，这一切的灾厄都与尼尔没有半分关系。他当然希望好友能够从自责的阴影中走出来，在做最后的告别时，就大方地把真相说出来好了，反正这也是他们最后的诀别。等他完全失去了记忆，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产生困扰。
    他想，即使尼尔会因此恨上他也无所谓了，甚至更好，这样才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伤心吧…
    “我要回阿斯贝尔一趟，处理完那件事情后我会和你一起进入圣遗签订契约，加固天空之壁的封印。”正当巴萨卡准备再去见尼尔最后一面的时候，雪山深处忽然出现了数道强大的并非来自人类的气息。
    “巨龙…已经迈入这个世界了吗…”布兰克脸色苍白，并非只是龙王的气息，连同巨龙，也一同踏入了这个世界…这绝非一个好消息，当天空之壁的漏洞大到足以让整个龙族迈出圣遗的时候，那么结界的本身，就失去了它的效力。
    那时候，群龙业舞，世界将倾！即使巴萨卡拥有比肩神明的勇力，也不能阻止这场浩劫的发生了！
    “可恶，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巴萨卡也感知到这些强横的气息，他脸色铁青，只差一点，明明只差一点，他就能让心中的挚友恢复成从前的样子了。
    “怎么办…”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连‘贤者’布兰克的脸上也涌现出了一丝慌意。
    强大的气息正在极速向城镇靠近，巴萨卡心一横，“不能让这些怪物靠近城镇，绝对！”
    他知道，如果让巨龙逃出了雪山，一定会给阿斯贝尔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到时候，尼尔又不得不使出那份禁忌的超凡之力来进行战斗。
    这对于尼尔来说，太不公平了！
    一道赤光将巴萨卡和布兰克所笼罩，在巴萨卡的神力下，两人极速飞往了埃特纳。
    群龙远征的路上，本以为会是挣脱桎梏的一场狂欢盛宴，却凭空出现了两个人类阻挡在面前。不，准确地说是一个，拥有高大身姿的猎人，给予了祂们巨大的压力。
    “人类，你这是什么意思？”为首的红龙发出咆哮。
    巴萨卡端起手中的阎魔，直指群龙，冷声道：“滚回你们的领域，人类世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为首的红龙一步踏出，双翼齐震，发起了冲锋。同时身体周边孕育出极为密集的火元素。
    “找死！”巴萨卡一声怒喝，凭空伸出手臂。
    “怎么会…”
    火焰腾飞的刹那，红龙的身体微微倾斜，祂的魔法仿佛失衡，浓密的火焰在顷刻间爆发，将祂自身埋葬。
    群龙陷入了莫名的恐慌，并非因为红龙的陨灭，而是巴萨卡在顷刻间绽放出来的气势，已经远远超过了祂们的认知。这股恐怖的气息，即使是龙王，也不可能达到啊！
    “是那个人！”巨龙的眼中满是惊恐。眼前的猎人，正在和噩梦中的那道身影渐渐重合。曾有无数的龙族，毁灭在这个猎人手上，何况那还是龙族的鼎盛时期。现如今没落的龙族，又如何和眼前的噩梦抗衡？
    “还不退下！”在巴萨卡的一声喝止之下，巨龙瞬间扭转了方向，朝着远处飞遁。
    “不行，天空之壁的裂痕已经暂时闭合了！”布兰克惊道。让这些恐怖的巨龙流窜出去的话，对整个世界而言，无疑都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那就杀！”巴萨卡发狠，身体快过了一道光，天穹之上不断有巨龙陨灭的身躯飞坠。
    仅是几个呼吸，浩浩汤汤的龙族大军近似毁灭在巴萨卡的手上。
    作为世间衡常性的使者，这股强大的力量，已然超越了神明。
    血色和风雪一同降临，猩红已经染红了整片大地。直至此刻，最后一头巨龙的鲜血也抛洒了下来。祂想要用恐怖的禁咒葬送整片山岗，却被身影如电的巴萨卡立劈成两半。
    “结束了。”仅仅是几个呼吸，巴萨卡重新回到了布兰克身边，风轻云淡地道。
    巨龙陨灭的身躯填平了山岗，布兰克沉浸在惊愕之中，“这这这…”他想说这绝非人力，但转念一想，眼前的猎人，确实不能算做人类，而是流淌着神血的超级战士。
    在真正的勇力面前，即使是巅峰的巨龙也不堪一击！
    “我们走吧。”巴萨卡道。他带着布兰克继续向埃特纳深处飞行，在那里，他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他飞过了破败但已萌发出新芽的荒岭，来到一处巨大的峡谷。
    这就是他当初走出雪山，与尼尔相遇的地方。自意识苏醒，他就一直在这片巨大的峡谷之中跋涉，直至有一天走进了荒芜的丛林，与尼尔相遇。
    “这是…”布兰克发出疑问。
    “是的，这就是产生裂缝的地方。我本应身处圣遗之中沉睡，却因为这道裂缝的关系流落人间…”
    远望着破败的荒岭，巴萨卡陷入了沉寂，半晌，他才幽幽地道：“我的到来，确实给这带来了不小的灾难…所谓的不详，说的就是我吧…”
    “巴萨卡…”布兰克很想安慰眼前这个悲伤的猎人，他道：“先祖早就推演到类似事件的发生，仍然无法加以阻止，这都是命里注定的事情，你不要过多的自责。”
    巴萨卡微微抬起头，目光投放过来，“布兰克，你信命吗？”
    “我…”
    没等布兰克回答，巴萨卡继续说道：“我不信命…即使会陷入无尽的轮回，我也不相信这就是我的命运…这些，都是我的伙伴教给我的。如果阿斯贝尔的猎人轻易就像命运折服，或许这片大地早已不复存在。”
    “巴萨卡…”布兰克怔怔无言。
    巴萨卡投以淡淡的微笑：“布兰克，不必安慰我。同为猎人，对抗命运，我想我这点勇气还是拿的出来的。即使注定是悲伤的挽歌，我也会毅然去奏响。”
    他望着天边的斜阳，忽然笑了，“我们走吧，为了迎接这全新的篇章！”
    “嗯！”
    布兰克点点头，巴萨卡直接用拳力把虚空轰碎，禁忌的大门轰然打开，无尽的幽暗之中，隐藏着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
    穿越禁忌的大门，布兰克一声惊呼，如果不是巴萨卡神力的守护，虚空中寂灭的力量足以把他化为虚无。
    光影穿梭，巨大的紫色云墙横叉天幕，呈现在两人的面前。
    “这就是天空之壁的存在吗？”布兰克发出惊呼，巴萨卡微微点头，眼前的这片紫色云雾确实和他的神识同为一体，之前的记忆之所以会变得隐晦，也是因为这片云雾的存在。
    幽暗的隧道中，他两继续前行，虚幻的云雾散尽，他们来到了一片皑皑雪山之中。
    感知到成千上万的巅峰气息，布兰克怔怔出奇，“这就是巨龙栖息的地方，圣遗之地！”
    巴萨卡一步迈出，“出来吧，龙族的王，仅存的那两位，你们的气息我已经感知到了。”
    连绵的雪山里，冰霜之主和深红的火焰君主几乎同时降临，来到了巴萨卡的面前。
    “猎人，你来找我们干什么！”深红说话的态度还算恭敬，但是语气并不是很好。
    既然眼前的猎人已经恢复了记忆，那么来找祂们铁定没有什么好事！
    巴萨卡也不拐弯抹角：“是关于契约的事情，既然结界出现了裂痕，理应及时修补。世界不保持好平衡的话，乾坤必将颠倒。我说的对吧，龙王们？”他凌厉的目光看向眼前的庞然怪物。
    “切。”深红表露出不屑，不过抑于巴萨卡的武力，不再说话。见此状况，冰霜已然换成了一幅恭敬的姿态：
    “猎人先生，并不是我们不想帮你，而是我们仅有的力量对你来说起不了任何作用，更别说封存你的记忆来加固封印了。”
    “你说什么？”巴萨卡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他很明白冰霜还有后文。
    纯白的巨龙再次开口：“存在的唯一办法就是利用魔王之心的力量，千百年前，魔王虽已陨灭，但是魔王之心却遗存了下来，这东西近乎不灭，里面蕴藏着滔天的伟力，你所说的契约，借助魔王之心的力量应该可以实现。”
    巴萨卡问：“魔王之心存在于何处？”
    冰霜并没有隐瞒：“魔王殿。”
    “什么，魔王殿！”布兰克发出了惊疑，魔王殿他曾经听先辈提起过，是圣遗哪怕至世界都最神秘的一处地方。
    巴萨卡沉思了片刻，“好，我知道了。”
    他再度释放出赤光，带领布兰克往雪山深处飞去。
    巴萨卡刚走，深红之龙的语气里带着质问：“冰霜，你这就把圣遗千百年的秘密轻易出卖给了这个猎人！”
    冰霜声音冷淡：“深红，这只是圣遗里人尽皆知的事实罢了。以我们的力量，根本挡不住现在的他！”
    深红之龙的怒气并没有减弱：“难道就这样让他夺取我龙族千百年守护的至宝！？”
    冰霜瞥眼望祂，“你忘了，也正有这样，我们才有击溃他的机会，一旦他的记忆封存，实力也会随之降低。魔王之心封存记忆和压制神力向来是同步的。”
    “好！”
    深红反怒为笑：“到时候便用龙王的伟力彻底歼灭这个可恶的猎人！一旦签订契约，在魔王之心的压制下，他便不可能再是我的对手！”
    不出半刻，巴萨卡和布兰克两人便来到了巨大的漆黑宫殿面前，望着眼前深黑宫殿上狰狞的犄角，布兰克一脸震惊：
    “这…这是魔王殿？身处圣遗的巨龙都无法轻易迈入的圣地，你怎么知道进入的方法？”身俱贤者之名的布兰克曾对这个神鬼莫测的圣地有所耳闻。当然先人留下来的启示，也只是只言片语的描绘罢了。
    “因为我来过这个地方。”巴萨卡的话语虽然简短，却足以震撼布兰克的内心。
    两人走近巨大的宫殿，厚重的大门凭空打开。
    走进宫殿，只见一条幽深的隧道，旁边两排灯火凭空照亮，巴萨卡道：“里面留有不少的圣物，你拿些出去！面对未知恐惧，人类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一旦我陷入沉睡，人类中没有自己的救世主可不行！”
    “好、好的！”紧跟在巴萨卡的身后，布兰克仍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如果不是巴萨卡用神力时刻守护着他，他很难在这片幽暗冰冷的地方生存下去。
    “圣遗的宝物就在前面。本来这些宝物都是远古战场上遗留下来的兵器，分散在圣遗各地，曾被贪欲之龙尽数搜集，保管在这片宫殿的‘潘多拉’魔盒里。”
    “潘多拉？”布兰克稍有疑问，这个他可没有听先祖说过。
    黑色的魔盒出现在眼前，巴萨卡道：“这是蕴含禁忌之力的魔盒，里面具有吞噬人心的力量。贪欲之龙曾经也是一位强大的龙王，同时身具‘贪婪’和‘色欲’两大位格，比起现在的冰霜还要强大，各地遗失的宝物虽然被祂搜集到了魔盒里，但在打开魔盒的刹那，连同祂的灵魂也被魔盒所吞噬了。”
    “那…”布兰克神色滞然。
    巴萨卡笑笑：“放心好了，只要是无欲无求的人，在面对魔盒时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好，那我试试！”布兰克露出坚定的目光。
    “没事，我会在一旁守护。”巴萨卡让布兰克放宽心，只见布兰克微微颤动着手，掀开了魔盒的大门。
    光影闪烁，只见一道暗红的巨龙虚影浮现，张牙舞爪，头顶的犄角略显狰狞。
    “恶灵退散！”巴萨卡一声怒吼，腾飞的火焰在他的眼瞳中闪烁，暗红虚影顿时化为了一缕青烟，就此陨灭。
    “就是现在！”巴萨卡看向布兰克。
    “好！”
    布兰克应声而动，面对刺目的光辉，他随手抓起一把银白长弓，顿时从手上感知到了长弓里蕴含的惊天力量。而巴萨卡也从中摸出了一把带着凌厉气息的黑色短刃。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光芒散尽，魔盒闭合，彻底陷入了沉寂，仿佛从未开启过一般。
    “刚才那是…”布兰克仍旧沉浸在刚才的恐慌之中。
    “不过是贪欲之龙的一缕残魂，不足为惧！”巴萨卡道。
    “原来如此！”布兰克幡然醒悟，既然是龙王的怨念，也难怪他能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寒意了。
    巴萨卡道：“潘多拉的开启往往只在瞬间，贪婪的人必然垂怜更多的宝物，灵魂便会永坠深渊！即便是我，也没有能力完全打开潘多拉魔盒的秘密，可能只有真正的魔王之心，才能够将这件禁品彻底打开。”
    “是嘛…”布兰克仍处于一阵后怕之中，同时也为自己没有产生贪念而感到庆幸。
    他注视着手中的银白长弓：“这件宝物…”
    巴萨卡解释道：“此物名为逐日弓，是上古战场上有名的凶物，其霸道的力量完全发挥开的话甚至可以诛灭龙王。有人曾经凭它射杀过一种名为九天雀的远古异兽，那是足以比肩龙王的存在。异兽的鲜血浇筑在这把长弓上，让它有了比肩神器的威力！你把这柄长弓带回去，如果有人能把它用到正道上，一定能为守护人间的和平出一份力。”
    “是…”布兰克默然。这一刻，他在这个举世无敌的猎人眼中看到了一丝落寞，但也看到了希望。封存记忆，陷入轮回，把自身的期望寄托于后辈，这不正是人类生命存在的意义吗？把希望寄托出去，生命就能一直延续下去。
    “对了，还有这个。”巴萨卡端起手中的黑刃，道：“此物名为噬魂，是一件可以无限进阶的宝物。与大陆凶名远昭的嗜血之刃相对，它能吞噬所有击败对手的灵魂，并奴役它们。比起逐日弓，它更像是一件真正的凶器，持此刃者必须身兼善良和坚定之心，不然迟早遭到反噬，贻害人间！一定要善用！布兰克，身为当代贤者，寻找适能者的使命，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了！”布兰克郑重接过巴萨卡手中的黑色噬魂。
    气氛一下子沉重了起来，他有些艰难地开口：“巴萨卡…你…”
    巴萨卡淡淡一笑：“接下来，就是找到魔王之心签订契约了，一切都结束后，我会用仅存的力量把我们送出去。”
    “可签订契约，不就代表着记忆封存了吗？”布兰克忽然想到。
    巴萨卡道：“放心好了，进入魔王殿，我已经想起了不少往事。这不是我第一封存记忆了，魔王之心是递进性的力量，只有这样才能彻底锁住我的神力，也就是说，我的记忆并不会立即消失。这样正好，起码给了我一个告别的机会…”
    “那魔王之心位于何处？”布兰克问。
    “大殿中央，青铜王位的宝座上！”巴萨卡没有隐瞒，“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吧！”
    通往大殿中央的青铜王座是一条幽深的隧道，和魔王殿上狰狞的犄角照应，即使只是一条冗长的通道，却盘旋于空，百转千回，隧道的尽头，便通向了魔王殿的最高处，青铜王座！
    在幽深隧道的尽头，两人渐渐能看见光亮，巴萨卡忽然道：“千百年来，魔王之心就静静摆放在青铜王座上，签订契约时我需要承载巨大的灵魂冲击，无暇顾及你。这里还算安全，你就在这里等待我。”
    “好。”布兰克微微点头。
    正当巴萨卡迈出脚步，宽阔的宫殿内忽然传来了一声童音：“叔叔们，你们在找谁，这个地方我比谁都熟悉哦！”
    “小、小孩！”布兰克发出了惊疑。可幽深冰冷的宫殿中，又怎么会出现小孩呢？
    “是魔王之心！”巴萨卡脸色难看，“它萌生了自主意识！魔王…要再度降生了吗…”
    “我才不是什么魔王之心！”远处传来一阵怒声，“我叫黑，我有自己的名字！”
    “你出来我不就知道了！魔王之心！”巴萨卡朝着空旷的宫殿一声远喝。
    一个六七岁模样的黑衣小男孩从青铜王座的后方走出，他奶声奶气道：“都说了我有自己的名字了！”
    “出来了就好！”巴萨卡张开了双臂，开始吟唱那些加固结界的咒语，“以血为牢，以灵为媒，以心为界！囚天禁地，加深桎梏，永恒契约！”
    吟唱禁咒的同时，他的身体里爆发出强大的灵魂力量。汇聚起来的精神力量如同一直擎天盖地的大手，狠狠向魔王之心抓去。
    小男孩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恐，他的体内爆出了一股幽绿的灵魂力量，来抵挡这股来源于永恒契约的灵魂力量。
    巴萨卡的神力过于强大，即使魔王之心的力量也渐渐不支，最后他发出了已经变形的嘶吼：“猎人，不要为难我！”
    “一起封存记忆吧，忘记你在这经历的一切，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灵魂对抗的最后瞬间，巴萨卡道。
    “不…”
    深黑的魔王宫殿被顷刻间爆发出的强光照亮，一切都湮灭于盛光之中。光芒散尽，魔王之心已经倒在了地上，他眉头紧蹙，仿佛陷入了沉睡。
    巴萨卡捂着胸口微微喘息，注视着一旁已经近似呆滞的布兰克，“和我一样，它即将失去所有的记忆。魔王之心的力量过于庞大，你把它带回去，好好指引，一定要让这股强大的伟力走向正道！”
    “好…”布兰克近似呆滞地点了点头。他很清楚，身处圣遗，魔王之心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以后很可能会成为人类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