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狭丘冶,铺天盖地的大军,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
潘美手持横刀,正在来回调度兵马,而大军统帅,卫国公李存惠却翘着二郎腿,在与胶东行省平章,丰安郡公安审琦的从弟安审盛闲聊。
作为张鉊进入东京后,还能稳居高位,坐镇一方的后晋三个节度使之一,安审琦可是很有能力和会做人的。
这高行周和符彦卿,那都是将女儿献了上去,此外高行周有个好儿子高怀德,符彦卿的庶长子符昭序也是将门虎子。
但安审琦,一没有美貌的女儿或者孙女被皇帝看中,长子才年方十六,收了几个养子,最出色的安守全也不过是个千人将。
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可以在地位上跟高行周、符彦卿平起平坐,足见能力和情商之高了。
实际上论武力,安审琦略逊高、符二人,统帅力符彦卿稍高,或者三人在伯仲之间。
但在治理地方上面,高行周略显粗暴。符彦卿御下不严,好听谄媚吹捧之言。
唯有安审琦,严明无翳,宽简自居,严而不残,威而不暴。治理胶东行省三年,府库充实,百姓安定,是难得的五代中擅长治理地方的节度使。
李存惠看着这漫山遍野,打着青州左卫、兖州中卫、齐州历城卫等十几面旗帜,恐怕不得有四五万的庞大军队,无奈的看向了安审盛。
他出发之前曾向父皇绍明天子说明,只需要动用三千卫所军和青州平卢镇两千人就行。
结果安审琦直接把整个胶东行省,十五支卫所军和两支禁军全部动用,还征召大量的巡检兵,浩浩荡荡的出动了四五万人。
昔日第一次入关中的时候,李存惠就与慕容信长一起护卫在张鉊身边,对安审盛乃至安审琦都是相当熟悉的。
】
别人要是这么干,李存惠一准怀疑他要造反,说不得找个机会直接把他头砍掉以绝后患。
但是安审琦这么干,李存惠就只剩下了苦笑。
因为安审琦不可能造反,更不是没脑子的傻子,安审琦真要造反,早就和徐州的武宁军连成一片了。
“国瑞公这是要干什么,是觉得某家能力不够,怕打不下徐州,是以用这么多大军,让某好来个泰山压顶吗?”
安审盛能说什么?他也只能苦笑,“卫公难道不觉得,某兄长一声令下就能调动全胶东的禁军和卫所军,权力有些太大了吗?”
李存惠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是个什么套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安审盛。
“这..。国瑞公难道是要某家上书圣人告他的状?”
“就是如此!”安审盛摸了摸脑袋上的虚汗。
“兄长说,他就在胶东镇守,迄今已是三年有余,军政大权一把抓,说是行省平章,但权力跟以往的节度使没什么差别。
还是个兖州泰宁军、郓州天平军加上淄青平卢军的大号节度使。这三节帅合一的大镇,三镇节度使,这可不是个好称呼啊!”
‘噗呲!’李存惠差点笑出了声,不但是三镇节度使,安审琦还他么姓安,更还是粟特人和沙陀人的混血儿。
绝了!除了跟安禄山方位不一样以外,其他都差不多一样了。
看到李存惠笑出声,安审盛只觉得眼皮子突突的跳。
“家兄实在是不敢在这胶东行省平章兼防御使的任上干了,烦请卫公帮忙上书圣人,另派能员来坐镇胶东。
另外青州平卢镇与郓州镇宁镇这两支禁军的总兵,都是昔日家兄麾下战将出身,一般人来了可能还使唤不动他两。
是以家兄也请卫公考察一番,若是能用,就让天子把他们外调,若是不能用,就请黜落。”
李存惠听到安审盛这么说,立刻就收起了脸上的嬉皮笑脸。
确实,按照张周制度,禁军是归属中书省鸾台管理的,一省的防御使只能调动卫所军和巡检兵,但是现在安审琦竟然对禁军也能如臂指使,这是有问题的。
李存惠郑重的站起来对着安审盛一拱手,“国瑞公如此公忠体国,某家佩服不已,只等下了此城,立刻就上书圣人。”
能让见人就喷几句,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李存惠露出这副表情的人,可不多见,就是慕容信长也做不到。
但安审琦确实当得起,按照他在胶东的威势,那就真跟三镇节度使,不,应该是跟齐王没什么区别了。
这王峻、薛怀让等人的徐州叛乱不过是在瞎闹,要是安审琦这样的突然发难,那还真是相当危险了。
不....也不对!
李存惠心里一惊,他突然想起来,河北行省平章符彦卿就在贝州按着两万大军,一直未曾调动过。
高行周最近也带着马全节的儿子马思忠去了沧州,手里也有一万精锐步骑。
以前李存惠一直没注意,现在想起来,肯定是有所针对的。
而且,父皇手里还有三万最精锐的河陇骑兵,慕容信长在辽东还有两万铁甲步骑,河北之地一马平川,万一有警,几天之内就能冲到黄河边。
娘的!李存惠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疼,这当皇帝也太费脑子了,到处搞平衡,还要演戏,还要‘钓鱼’。
看来还是慕容二郎更像父皇一点,这种伤脑筋的事情,慕容老二好像还挺乐此不彼的。
他是不行了,有这精力,不如多灭两个国,然后醇酒美人的享受。
“轰隆!”正在李存惠和安审盛两人说话间,一声巨大的垮塌声传来,李存惠站起身来一看,只见狭丘冶高高的西城墙被弄塌了一大截。
战鼓隆隆的擂响了起来,早就等的不耐烦的曹彬身穿三层重甲,在一群镇宁镇甲士的簇拥下,勐地从缺口冲了进去。
狭丘冶是徐州北面最重要的城市,它是整个徐州府乃是江淮省,甚至全国最重要的冶铁基地之一。
武宁镇都叛乱了还想保住这里,就是因为它极端重要。
就是目前,这里还储存着三十万斤精铁,还有上千能打造布面铁甲与扎甲的铁匠和纺织工人。
现在失去了狭丘冶,徐州不但北面门户大开,还失去了储存在这里,还没来得及带走的甲胃和武器,下一步,就是围住徐州这座孤城勐攻就行了。
不过李存惠可没忘了皇帝义父的嘱托,这赵匡赞还在这群乱兵手中,势必要救出来了,是以他没去关心破城后的情况,潘美和曹彬自然会搞定。
“安公,把那投奔而来的军将带过来吧。”
朱元,禁军武宁镇左营第二都都虞侯,他本是李守贞的部将,不过在洛阳大战时,力战有功,又素来反对李守贞屈膝契丹人,是以战后不但未被清算,还因功进入了张周禁军中。
历史上这位也是个狠人,本来帮助南唐在淮南抵抗后周,还立了不少战功,结果被上司陈觉陷害,立刻就反正到了后周,给了本就千疮百孔的南唐淮南防线,最后的致命一击。
但在这个时空,朱元是唯一带了百余人,在李元在等叛乱后,脱离武宁军跑到朝廷地盘上报信的人。
李存惠当着朱元的面,将张鉊的诏书给朱元看清楚。
“朱虞侯,可敢潜回徐州城联络武宁镇中尚存良知的兵将?告诉他们,只要放了渔阳郡公,圣人可以既往不咎。”
朱元人虽然长得粗豪,但可不是没脑子的,他缓缓问道:“卫公,圣人下诏书的时候,还不知道李元在等贼人已经将徐州府洗劫一空了吧?”
李存惠点了点头,“圣人确实不知,要是知道绝不会饶恕武宁镇上下。
所以尔可以告诉李元在等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万一圣人得知他们徐州的所作所为,下一份诏书就该是族灭他们的了。”
朱元脸上还是有些迟疑,他沉思片刻,看着李存惠问道:“卫公,仆斗胆问一句,圣人真愿意赦免武宁镇上下吗?”
李存惠鼻子里喷出两股白气,看着这个武宁镇都虞侯,缓缓的问道:“真如何?假又如何?”
朱元嘿嘿一笑,“圣人要真是愿意赦免他们,这事能不能成,仆心里可没底。
因为他们这样都能被赦免,岂不显得仆不顾性命逃出不值钱了嘛。
若是假,仆倒是愿意进徐州城去舍命一搏,因为那才值得。”
“你还真是个杀才!”李存惠哈哈一笑,不知道是在夸奖还是损。
“去吧,若是能活着回来,日后就跟在某家身边,一个亲军郎将的前途,还是有的。
来时,曹德妃和宝鼎公主也派人对某家说了,不管是谁救出了渔阳郡公,汴河边的庄园和两万贯金银可以二选一。”
说完之后,李存惠还眨了眨眼睛,“或许你做的好了,锦衣亲卫指挥使,交城郡公会承你一个大大的人情。”
朱元大喜,兴奋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出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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