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儿我的家乡

    
    到了清水能带着四只小老虎出来逛悠的时候，清明节也到了。
    这个节日有些神奇，虽然是传统节目，却以公历来确定。
    4月5号这天大清早。
    养心谷从其他村子买回了十头二百多斤的大肥猪，嗷嗷地赶进了祖祠东厢里。
    苏海摩拳擦掌和其他十几个男人蜂涌而上。抓猪的抓猪、拿刀的拿刀，纷纷杀起猪来。
    西厢里，苏晚几个小姑娘听得心惊肉跳。唯有苏小兰面不改色。她甚至还跑到对面，讨了一对新鲜的猪肺回来喂清水和几只小老虎。
    安安和布老虎看着十分眼馋。
    苏晚年纪太小，并不许随便出入西厢。
    她去找最熟悉的石端敏，眼巴巴道：“敏姑姑，安安和阿布也想吃猪肺。”
    石端敏面面相黜。因为身子的原因，她至今还是害怕看到血淋淋的场景。
    苏小牛也是出不去的孩子之一，她跑过来提醒，“敏姑姑，你可以去找雪姑姑帮忙呀。”
    石端敏点头，连忙去找苏雪。
    不大一会儿，苏雪提着两付猪肺走了进来。一付给了安安，另外一付给了布老虎。
    然而西厢里还有很多肉食性或杂食性动物在流口水，苏雪擦了把汗。
    “都别看我，猪肺没有多的了。”她问黄金蟒，“金子，猪肝这些你要不要？”
    “或者等挂完纸回来。如果还有多的猪肺，我再拿给你们吃。”
    挂纸，在本地就是清明扫墓的意思。
    它分挂众山（共同的祖先）和挂私山。不过养心谷众山私山都在祖坟里，所以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
    当然，有些不能葬入祖坟的，就不在此例了。
    清明扫墓是整个家族的事情，自然要在祖祠出发。
    因此眼前的祖祠再次装扮一新。
    和往年一常，正大门外挂好灯笼贴好新对联后，还会在影壁上写出长长的一句话：天下苏氏是一家。
    这一天，只要是路过养心谷的苏姓人士，无论和养心谷有没有关系，都可以进祖祠焚香祈祷，没人会阻拦或询问。
    当然，往年除了外嫁女根本没有其他人过会路过养心谷。这句话就是按着祖宗的意思重新写出来而已，通常写了个寂寞。
    但今年有所不同。
    北方很多地方已经城市化，清明节演变成了踏青节。更多的人在异地工作，扫墓这种事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还有些人南下过来旅游。说不准就有苏姓人夹在游客中。
    如果他们看见了影壁上的字句，会进来上柱香吃顿饭也说不准。
    不过这些自有规程，不是苏武需要关心的事。
    他和十几村民拿着柴刀先去了阳怀山口，清理通往祖坟的小路。
    其实当初抬大祖母上山时也清理过一次。
    只是养心谷这里气温适宜雨水充足，各种植物生长飞快。一两个月的功夫又会将小路重重覆盖。
    清理完毕回到村子，东厢的三牲祭品刚刚弄好。
    上香，供奏新鲜的祭品给祖宗们享用。
    锣鼓喧天，鞭炮响起，两头醒狮开始起舞。
    文蓝给苏武擦了擦汗，“老公，为什么天井里的荒炉不用上香？今天不是记念祖先的日子吗？”
    苏武呵呵一笑。
    那些战争期间外出未归的族人，虽然大家都清楚他们十死无生。但只要没有确切的消息，族里就会当他们还活着。清明节这种特殊的日子暂时不会上香。
    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等祖祠里面的祖宗们先享用过纸宝祭品后，那些外出未归却又超过百岁的族人也可以在荒炉这里享受香火。
    至于那些族谱记载没到百岁却又始终未归的族人，很不好意思，供奉的纸宝里没有他们的名字。
    这并不是无情，而是希望这些族人无论如何在百年前赶回家乡罢了。
    祖宗们享受祭品的同时，现实的族人也开始吃起了美味的流水席。
    等大家都差不多吃饱，族老们念完长长的祭文，放过百万响鞭炮。
    是时间出发前往祖坟了。
    在出发前，苏武跟着一位族老翻着各种祭品。
    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完全不懂要带什么东西。
    白发苍苍的族叔祖只好详详细细告诉他各种祭品的用处用法。等这些老人也百年后，就开始轮到他们挑大梁。
    传统就这样言传身教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苏武仔细听着，目光落到筐子里的礼花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眼前繁多的祭品花的都是族金，包括早上杀的那十头大肥猪。
    前两天苏海出去采买清明所需时，文蓝特意叮嘱他不要过多买鞭炮。
    苏海自是点头应下。
    如果说过年过节禁止在村子里放鞭炮，绝大部分人都不会赞同。但要是说在山上禁放鞭炮，那整个养心谷估计不会有异议。
    所以苏海买回来的是礼花。
    一拉，砰一声，高高喷出五颜六色纸花的那种。
    当然，因为要舞狮鞭炮还是有的。只不过都是小小一排，只有几十几百响。
    一切准备就绪，男人们挑着沉甸甸的祭品，女人们扶老牵幼，纷纷踏上了那座通往仙女湖的绿道。
    这条绿道已经真正完工。
    它在阳怀山口建有条栈桥，既可以下去近距离参观那座众人救大象的等身雕像，也可以跨过小河往祖坟而去。
    养心谷的祖坟并不奇特，看起来和城市里的公墓差不多。
    当然比起公墓来，每座坟的占地要大多了。
    文蓝牵着女儿，目光落到不远处的一大片白蒙蒙的坟地上。那里有她的公婆也就是苏武的父母。
    白坟是白石灰盖顶的坟，养心谷这里通常代表着死于非命。
    眼前的白坟几乎占了大半个山谷，粗粗看上去，比那些寿终正寝的坟墓都要多一些。
    第一次来的时候，文蓝大吃了一惊。但苏武说了原因后，她就明白了。
    众多的白坟里只有一小部份是死于二十年前的山火，更多是外出保家卫国的族人。几百年聚在一起，看起来多得吓人。
    队伍刚站稳不久，九叔一声令下。苏海这些大小伙子们纷纷拿出刀或铲，清理整个祖坟范围里荒草和灌木。
    “晚晚，跟敏姑姑呆在一起，不准乱跑。”文蓝把女儿领到个开扩的月台交给石端敏。
    她正准备走，又回头擦了把汗，“还有，不许安安去偷吃祭品。知道吗？”
    作为宗妇，文蓝很忙。
    有族老和族长在，众山（坟）不需要她出手。她需要照顾的先是苏武的父母，然后是那些无后的私山。
    在出发前，文蓝就知道这活不轻松。
    因为无后的坟墓足足过三百。
    不过幸好是有其他人在。
    比如马婶忙完自己公公婆婆的坟，赶紧跑过来帮忙。
    她把眼前墓碑擦干净，上香、点烛、斟酒，摆上一碗糖饭一块肉。然后把写有墓碑名字的纸宝给找了出来，放到碑前。
    最后再在坟头插上系着白纸的小灌木，即挂纸。
    等马婶作完这一切，文蓝过来以宗妇的身份说一声今天是清明节，她代后人过来祭扫，祖先保佑巴拉巴拉……
    等她说完，马婶等上一阵时间，再把写着名字的纸宝烧掉就行。
    尽管只是说几句话，然而坟头都修在层层叠叠的山坡上，文蓝需要爬上爬下，三百座坟转完也把她累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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