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术不敌高武

    
    薛家的燃料包，乃是自己的独家秘传。
    碳粉、硫磺、油脂、松香……这些是俗世知道的容易引火之物。还有好几种成分红尘里闻所未闻，只存在于灵气充盈的大荒野地：从天而降的闪电与地面寒冰碰撞而成的碎块；地底喷发的熔浆，恰在将要硬化为岩石、又未真正硬化那一刻，被化外的奇异生物凝定成型，比如被巨松溅出的松脂包裹，或落进巨蛛喷出的蛛网，从此永远成为软软乎乎的一团，内部却蕴含着高温烈焰……
    就算世间凡人都知道的精碳、硫磺，都经过修士的灵力改造，物性发生了变化，能燃起世人从未见过的高温烈焰。
    薛家擅长火系功法，燃料包的成分乃是千锤百炼、世代相传的智慧结晶。但再怎么精巧，它仍是人类雕琢而成之物，受限于人类的头脑、肢体，哪怕雕琢它的人类并非肉体凡胎，而是凡人之上的炼气修士。
    终究是人造之物。
    薛之骏住处的丹房就是这样，燃的是人工之火，靠的是薛家秘传的燃料包。
    地火却不然。天造地设，自然而成。又经过天地灵气洗炼，成为修士可以借助的伟力。
    比如薛家地火丹室中央那一缕火苗，直接来自地心，又恰巧途经满蕴灵气的地层，这才从凡火化为修仙界珍视的地火，若明若暗，幽幽燃烧。
    薛家创业发家的先祖本是个散修，无意间发现了这处地火，靠它锤炼功法，炼制丹药，这才修道有成，给后世子孙奠定了基业。薛氏发迹以后，不惜工本盖起这间丹室，给地火造了个巨大的火坛。但无论陪衬之物多么辉煌，火苗本身却仍旧是那个老样子，和一盏油灯相仿，昏黄黯淡，飘摇不定，仿佛喘息稍重，便能将它吹熄。
    才怪！
    哪怕没有这个房间遮盖风雨，敞在露天，那一点火苗也不会有丝毫变化。再大的狂风都吹不熄它，瓢泼大雨浇不灭它。哪怕被洪水淹没，那豆大一点昏黄的火苗，仍旧会在水下幽幽发亮。
    但如果是个肉体凡胎，不能运用灵力，这点火苗没有任何用处。
    它不能引火。哪怕将火油、硫磺等物凑近它，都燃不起来。它也不能取暖，两只手紧紧捂住它，都得不着一丝暖意。当然也不会灼伤。它就像一幅火苗的幻象，徒有其形，并无火的实质。
    只有在灵力引导下，它才会释放出实质，发出红尘俗世闻所未闻的火力。
    薛之骏运转灵力，猛一催发。火坛之上，那豆大的一点火苗应声跳动，向上跳起的同时向四周剧烈膨胀，瞬间便燃成一团大火。
    地火丹室内始终静悄悄的，连根针掉在地下都能听见声响。但薛之骏却觉得地火仿佛发出一声轰鸣，巨响声中，向周边铺满三丈方圆的火坛，向上烧到三丈高处的屋顶。
    烈焰熊熊，同时释放出骇人的高温。薛之骏散在额角的几缕头发立即烤焦，身上的袍子也变得滚烫。只要再过几次心跳的时间，不光毛发、衣物，就连薛之骏本人，都会被高温烤成焦炭。
    薛之骏掐着法诀，以神识调动灵力，从四面八方包围着那一大团几乎充斥丹室的烈焰。灵力无形，不像有形的身体那样惧怕高温，运转时又比任何肢体更加灵活、有力。只一眨眼间，无论是大火还是高温，都被灵力包裹在内，没有一点火星、一丝高温散落在外。
    像这样约束、使用地火，对灵力的消耗相当大。光靠吸取此地的灵气化为灵力，时间稍长，便可能灵力不足。薛之骏事先便将好几枚中品灵石安放在火坛的几个凹陷处，可以随时调用，补充灵力。
    地火初燃那个瞬间的高温蒸烤，加上施法行功太过紧张，让薛之骏汗如雨下。他顾不得拭汗，继续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压缩地火。灵力不断向内挤压，直到将几乎充满丹室的大火压缩成合抱大小的一团，漂浮在火坛正上方，只有一条火线与地火之源相连，为这团地火源源不断地提供火力。
    直到这时，薛之骏才祭起一股清风，卷走室内的高热。
    开始炼制绛红丹。
    首先准备辅料。灵力从乾坤袋中一份份摄出，悬空排列。薛之骏伸着手指，一件一件点数：玄英、龟壳、晶粒……这些都是干料，对了，湿料，还有湿料。又急忙摄出真果等物，投入玉钵捣成浆汁。不料急躁了些，灵力一记重击，将玉钵砸了个粉碎。
    薛之骏咒骂一声，灵力一卷，将另一个玉钵提到眼前空中，几枚真果飞入。这次轻点，不要慌……妈的！这些东西怎么这么不结实！
    但薛之骏毕竟不是个草包，知道这时候心境不定，于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澄澈心灵。在他身前空中排列的十多份辅料也不再摇晃、抖动，渐渐稳定，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重新开始。不像上次那样走来走去，伸着手指头点数，这一次，薛之骏连眼睛都没睁开，只以神识观照外物。身体不动，灵力将十余种干湿辅料分门别类，处理得井井有条。这些都是事先练习过无数次，只要心定，不会出一丝差错。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在此之前，薛之骏用替代材料多次练手，但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了真正的火龙须。
    四枚上品灵石换来的火龙须飞出乾坤袋。薛之骏的神识最后一次抚摸着它，将它轻轻送入一个小鼎以后，神识还缠绕着它，仿佛在祝愿、默祷。片刻之后，神识决绝地一挥，卷起灵力，将小鼎投入火坛上方空中的那团烈焰。
    乌沉沉的小鼎转眼间变成赤红。如果是世间的凡铁，这时不止化为铁水，眨眼间便会成为一缕轻烟。但这座小鼎只是红热，并无其他变化。
    巧妙地引入鼎内的热流让火龙须保持悬空。如此高温，它却没有烤干、焦化，反而渐渐变得晶莹透亮。又过一阵，几乎变得通体透明。
    这是这件宝贝的药性被熬炼出来。
    但这根火龙须本身已经腐坏，正处于分解状态。这种情况下，药性一旦逼出，便开始迅速挥发、流失。
    买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但尽管如此，薛之骏仍然一瞬间汗透重衫。这是最要命的关头，再不液化，任由火龙须继续挥发药性，剩下的就不够炼制绛红丹了。
    但要加催火力，又可能控不住温度，将火龙须烤成一根炭须。
    该怎么做，早就盘算定了。但事到临头，薛之骏仍旧默祷一声：老天爷，可怜可怜……
    薛之骏咬紧牙关，轻轻一催火力。神识所见，接近透明状态的火龙须忽然间一软，向下微微一坠，化为一团黏稠液体。
    薛之骏长出一口气，热泪盈眶。
    虽然泪流满面，但他全无觉察，只顾调动灵力，将玄英、晶粒和龟壳颗粒等辅料依次投入小鼎。这些材料哪里经得起鼎内的高温，几乎立即液化，与火龙须化成的液体融合。
    薛之骏灭掉地火，空中那个火球又成了豆大火苗，被巨大的火坛衬得好不可怜。那只小鼎仍被灵力托在空中，不住旋转。薛之骏还化出一阵阵冷风，轻轻吹拂。冷风与小鼎一触，立即变成一片白气。就这样持续降温，小鼎逐渐从赤红恢复到了最初的乌黑。
    火候到了。薛之骏以灵力操纵小鼎，将里面的滚烫液滴倒进玉钵。玉钵里盛着湿料捣成的浆汁。随着一阵阵哧哧轻响，玉钵内渐渐凝固，结成一颗龙眼大小的暗红药丸。
    绛红丹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