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狂澜

星夜与少年

    
    这下子也门可真就没辙了,躲在车厢里缩成一团,止不住地颤抖。不断地对天神发誓,称只要今天逃过这一劫,以后将每天供奉他们。虽然他不相信神的存在,但死马当作活马医。此刻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发誓无比的虔诚。
    从对方无数次的作案来说,他们应该只是想要财物,那给他们不就好了?也门脑子里冒出一个气泡,翻滚着升入脑海。人的脑子里总是会无故冒出一些想法,就挺突然的。
    连也门也被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但不能不承认,这个办法貌似是眼下最有可行度的。相比之下,还是命更重要。
    这些钱是他找商会会长比鲁斯先生借来的,总计三十万金币,并且签下了协议作为契约。他把所有的一切都赌上了,就期望靠这一次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可偏偏出了岔子,他的幻想完全被打破。那个鹰钩鼻,眼神色眯眯的老家伙就要收走他的全部了。他的亲人们要到比鲁斯的家里做奴隶,他年轻貌美的老婆要去给比鲁斯做小妾了!他觊觎她的美貌许久。
    也门痛苦不堪地揉脑袋,这一刻,他像神话故事里一样,希望时光倒流。但那属于天方夜谭,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的。这个男人现在除了懊恼的捶打自己的脑袋,也就只剩下后悔了。
    每个面临着死亡的人多少都怀揣着有奇迹发生。
    地面发生轻微的震动,也门一开始认为这是错觉,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自己的定论。这种震感越来越强烈,就像是群马在地面奔跑一样引发的,并且还有着叮叮当当的声音,由远及近。
    外面有人大喊,“是枫叶城驻军来了!”
    被风吹起的帘子拍在也门的脸上,疼痛感清晰,不是做梦。他控制着颤抖的身子趴在车窗上,瞧见那些红甲士兵骑着战马奔腾而来,就像是一团团横冲直撞的火焰。天神向他张开了双手,露出温暖的怀抱,告诉他,他并没有忘记任何人,他怜悯所有的人。
    “有救了,有救了……”他用极低地声音不断地重复。就像在黑暗中绝望的人看到了黎明那片光。
    白色的独角兽两蹄腾空,发出贯穿人耳的嘶鸣,苏洵紧握住缰绳,另一只手中握着指挥剑奋力挥砍,剑上燃着火焰,呼呼作响。
    真是冒失,也门看着那个骑在独角兽背上的年轻将军,心说,身为将军怎么能一个人冲进敌方阵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难道不知道吗?即使你再勇猛,再强大,几百上千的人堆也能把你堆死了。
    虽然也门不是什么有大智慧的人,但这种道理是显而易见的。
    如潮水一般,马匪们涌向苏洵,拼了命地要给他一刀。他们都是亡命徒,没理由害怕,干这种事早就应该把脑袋别裤腰上。
    苏洵一瞬间就感到了压力,一剑下去像割麦子一样能砍倒一片,但他们接踵而至。身下是独角兽也很给力,一个劲地撅蹄子踹人。作为三阶灵兽,它的力气大的惊人,被它踹到的人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并非不懂,只是他的情绪容易被身旁事物左右,这是导致他一头扎入马匪群中的原因。这是他的缺陷,关于这一点他的导师行动部主任肖衍找他谈过。作为风源学宫上一任首席,他的成绩当然是门门全优,同时还管理着整个学生会,是众多学生的代表,是个不用师长操心的好学生。但实战跟理论挂不上勾,没多大关系,原因是实战中的变化太多了。
    “枫叶城城防统领在此。”苏洵劈出一小块空地,指挥剑举向天空,表明自己的身份,“降者不杀!”
    表明身份的结果就是,招致更多的马匪向他涌来,喊杀声中夹杂着不少指向性语言,大体是说要抓住他,这样其他人就不敢动手了。
    大约五十多名马匪包围了他,这些人数断然不及他所带的士兵。但此刻人数的多少解决不了问题,十几把刀剑胡乱冲着他劈砍,也有一些砍在他的坐骑腿上。
    这是他精心挑选并驯服的坐骑,除了喂食的人和他以外谁也碰不得,性情暴烈。此刻感受到疼痛撅蹄子的力度更加凶猛,频率也愈发的快。
    主将被围,身处外围的士兵就发了狠,拼命向里冲杀,但仍需要时间。他们是亲卫,苏洵要是出了好歹,他们都得以死谢罪。
    也门靠坐在车厢里,看着那个被包围的将领,心里燃起的火焰变得微弱,还没有熄灭,但就像火星那样随时可以消失。
    他委实感到害怕,就像落水者一样,而那个将领就是他莽荒失措下用尽全力抓住的岸边的树枝,只要他还屹立在独角兽的背上,自己就不会被激流给冲走。
    说起来奇怪,经历过刚刚的心理变化,似乎死亡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或恐怖至极的事情,就好像它所散发出的恐惧对自己无效了,自己完全可以正视它了,他心里想。
    他穿着黑蓝色衣服,是他妻子亲手织给他的,妻子知晓他的一切,知道这是他最喜欢的颜色。临行前妻子还抱了抱他,对他说“一切平安,我等你回来。”话语中极尽温柔。可事到如今,似乎一切都无力回天,他只有愧疚。
    他把手伸进衣服里,因为颤抖得太厉害,费了好一番工夫。
    那是一把小刀,雕工精湛,就像工艺品,它原本应当摆设在案上供人欣赏,但它却开了刃,此刻正散发着冷光,冷得让人直打颤。妻子把这把刀送去铁匠铺,让它变成了武器,强行塞给他说是在路上防身用。但防身用不上了,倒是可以用来自尽,这样死的更有尊严些。面对普通人他还可以搏一搏,但面对术法师他只是待宰的羔羊。
    恍惚间,那个将领从独角兽背上掉落,落入人群中,顷刻就被淹没。也门看不见他的声影,但人群中还不断有元力火焰冒出。
    苏洵从地上飞快地爬起,趁着空当看了一眼倒下的独角兽,它身上密密麻麻的布满创伤,流出的血液使白色的毛黏成一团。但令它倒下的是腿部的伤口,它的右后腿被蛮力地砍断,森白的骨骼暴露,留下一些筋骨连结着。
    他跟它对视了一眼,它眼睛里写了“痛”,这使得他心中难受极了。
    没有时间让他去感慨了,大概有三四名跟他差不多实力的人站在他前方,有一名境界比他还要高,也只有他们才能让独角兽受到这么严重的创伤。其余的马匪为他们留出一片空地,让他们厮杀,就像斗兽场一样。
    苏洵把指挥剑换成了他更擅长的刀,他预感到接下来会是一番苦战,也许会死,但他已顾不得太多了。坐骑的受伤致使他的愤怒被点燃。
    鲜血与火焰中,他头顶着耀眼的蓝色天穹,而火焰越烧越旺,似乎要把天光比下去。周身的元力在这一刻被最大限度的释放,以至于温度不断拔高,很快就上升到一个惊人的数值。空气中游散的水分子大量蒸发,落在他的身上像雾一样,袅袅随风。空气中弥散的火元素在他的吸引下,变成了汪洋火海,熊熊燃烧着。
    他的眼中肃杀之意正浓,就像有两把利刃在切割,溅出火星子。
    “正浔”狭长的刀身在空中抡过一个半圆,就像夜幕时的弯月,指向前方。
    刀尖反射的光刺得对面的光头不由得眯起眼睛,那团熊熊燃烧的大火,他竟从中感到了一丝凉意。紧接着他感到脖子上像落下了一片雪花,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就融化了。霎那,伤痕裂出巨大的豁口,鲜血从脖颈处流的那么汹涌,仿佛是从地底下喷发的带着巨大力量的泉涌。他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苏洵像是从高空俯冲的鹰隼,速度快的没人能捕捉到他的声影。他站在他们后面,左手缓缓地握成拳。
    被他遗留在原地的火海顷刻间爆开,裹挟着细沙、碎石,如投石机投出的石块,如狂风骤雨一般,席卷了一大片区域。数十名马匪被波及,燃着火的石块撞在他们身上,留下贯穿伤,这足以令他们丧命。一些马匪的身上留下被洞穿的伤口后还没有死亡,伤口不在致命补位,他们在沙石上翻滚,想要磨灭身上的火焰,白色的焦烟从扭曲的肢体飘向空中,凄厉的惨叫声一时响彻耳朵。
    剩余的元力所剩无几,这将无法支持他继续作战。元力的大幅度消耗让他有些头晕,站立不稳,不得不把刀插入地面半跪着稳定身姿。
    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角划进嘴唇,咸腥感充斥了整个口腔。
    他并不畏惧死亡,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追到林韵竹,尽管他已经很努力了,却依旧没有一丝回应与希望。他对此并不觉得绝望。
    世界太大了,他怕丢失了她后再也找不回,遇见一个人太不容易了。
    生命中总有一个人会住进另一个人的心里,插上飞扬的旗帜,那是只有他(她)才能触碰的柔软。
    苏洵的下巴受到剧烈的撞击,骨裂声异常清脆,撞击的力度令他腾飞而起,仰面倒地。
    他吐出嘴里的淤血,连带着几颗断掉的牙齿。剧痛使他不由自主地咬紧牙齿,但断裂的骨头怎么也合不上,留有一条大缝,从缝中流出不少带血的口水。
    他用力睁眼,可眼前变得变得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脑子也是昏昏沉沉,剧痛一片。但耳朵还是好的,他清晰的听着那些人对他的侮辱,感受着他们的恶意。
    刚刚的攻击并没有杀了其他几名三级术法师,只是让他们受到不同程度的烫伤。他被人拎了起来,通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他们的身上冒着密密麻麻的水泡。
    “真恶心。”拎住苏洵的人皱起眉头,从他嘴里流出的血水滴到了他手上,他用衣袖擦干净,用刀柄的钝处狠狠砸在苏洵的脑袋上。
    脖子像是再也承受不了脑袋的重量,一下子哆啦下来,像湖边柳树一样,漫无目的的左斜右斜。被砸破的伤口,像溪流汩汩地流出血液,染红了眼睛。
    “天品灵根,天才?”那个人阴阳怪气地说,掐住苏洵的脖子,周围的皮肤凹陷,青筋暴起。
    苏洵喘不过气,缺氧让他眼前发黑四肢无力,脑袋开始迅速变成深沉的紫红色。太阳穴的血管开始突突地跳,耳边像是有无数的虫子嗡嗡地飞。他奋力抬起渐渐垂下的眼皮,似乎要记得那个人的模样。
    一匹披挂甲胄的独角兽直挺挺地撞开最外围的马匪,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个人一脚蹬在它背上借力,顺势升入空中。他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就像被凝望的皓月。
    刘业挥手,凝聚出的几支长戟在空气中迸射,深刺进地里。上面盘旋的魔纹似乎蕴藏无穷无尽的力量,令周边的空气发生波纹。他在落地的时候扯下身上的披风盖在苏洵身上,遮挡他的身躯,火焰让他的衣服变得残破不堪,几乎变成了灰烬。
    “下官来迟了。”他落在苏洵的面前,抱拳单膝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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