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河,离宫山脚小院内。
孙建华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匆匆洗了一把脸,胡乱吃了点桌子上准备好的早点,赶忙来到院子的丹炉前。
方水此时依旧专注的盯着丹炉,眼睛中已经出现血丝。孙建华有点不好意思的搓搓手。
“人老了,身体不听使唤了,睡下去就醒不来。”
“您醒啦,饭在桌子上,吃过了吧。没事的,您一定要休息好,如果有事的话我会喊您的。咱们的丹炉用的是电气混合加热,还有电脑温控,轻松很多呢。我听师傅说她们炼丹的时候,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寸步不离,那才辛苦呢。她还说,想要成为一个好的炼丹师,最重要的就是要先做好内炼,把自己炼好才能外炼好丹药。正好有这样的机会,我可以锻炼一下。”方水诚恳的看着孙建华说道。
“年青就是好啊,我要是你的年纪,有你这样的精力该多好啊。”孙建华叹了口气,感慨道。
“没关系的,趁您现在身体还好,我争取两年内凑够药材,给您把不病炼出来,让您也和张三丰一样活上两三百岁。”
“哈哈,不求两三百岁,能为中医事业再贡献个十年八年我就知足了。”
两个人说着话,丹炉里的火光闪闪,随着太阳升高,药香味越来越浓。
到了午时三刻,阳火最盛的时候,方水开始掐起火决咒,全力催生炉内丹药发化。孙建华在一旁盯着温度表,听从方水的示意,一点点慢慢撤去外火,改由天地火和方水的心火炼丹。
一直持续到入夜,方水才撤去法咒,让丹炉内的余温温炼丹药。聚灵通仙鼓此刻发挥了作用,聚引三山地气,在方水停下施法后,依旧保持源源不断的天地火维持丹炉不灭。
天快亮的时候,丹炉内的全部药物发化完成,进入到了炼丹的第三个阶段精炼。这才是最耗费精力的时候,方水和孙建华一刻不敢大意,紧紧盯着丹炉,随着炉内火光颜色的变化不断调整炉温。
一夜未眠,方水和孙建华匆匆吃了一点刘家人送过来的饭菜,继续炼丹。医院里,刘小丰的状态已经非常不好了。虽然医院的主治医师对方水和孙建华所说的一线希望嗤之以鼻,但是考虑刘家人的感受,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毕竟刘老爷子身居要职,连院长都要给足面子的。
刘家人知道小丰的情况越来越遭,虽然急的团团转,但是都老老实实待在门外,不敢有丝毫打扰。只是在送饭的时候,强忍着焦急告知方水,孩子的状况危急。
经历一整天的精炼,又到入夜的时候,精炼进入尾声。一切顺利的话,寅时初刻就可成丹开炉。
师徒二人不敢有丝毫懈怠,越到最后越不能有丝毫的马虎。时间一点点流逝,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在漆黑的夜色中,丹炉的火光闪闪,透着一股清幽。
“加药引!”长久的沉默后,方水终于开口了。
孙建华赶忙拿出一枚小小的玻璃瓶,里面是几滴婴儿泪。
“人生疾苦,始于初生。生老病死,天命注定。我今借法,救助苍生。邪魔妖祟,速速遁形……”方水低声吟诵着凝丹口诀,慢慢将药引滴入丹炉。
泪滴入炉,丹炉内并没有想象的出现什么奇异的现象。只是天空中却是繁星大闪,一颗颗流星划破夜空,打破了满天的宁静。
方水暗道一声不好,慌忙抽出八卦阴阳阵阵枢中的短剑,背靠丹炉,戒备了起来。孙建华见势,不知如何是好。依着一个医生的本能,也是和方报的默契,孙老师迅速镇定下来,简单调整一下心态,心无旁骛的注视着丹炉的变化,掌控丹炉成丹的最后一步。
一股股若隐若现幽蓝的鬼火撞到八卦阴阳阵上,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消失,后退。接着,更多的鬼火继续向前冲来。
星坠成雨,百鬼夜行。
只片刻功夫,四周已经围满了幽蓝的火焰,跳动着前仆后继的向着丹炉冲击。方水施法念咒,放出五鬼,心鬼守在脚下,其余四鬼各守一方。
随着流星雨越来越大,八卦阵终于被冲出一个缺口。幽蓝的鬼火顺着缺口迅速的涌了进来,幸好缺口还不大,开始的时候,方水驱使着五鬼还能对付。
可是随着缺口越来越大,涌进来的鬼火也越来越多,丹炉旁已经是阴风阵阵。鬼火入阵,立刻变高,显现出不同的形状,人形、虎形、蛇形……张牙舞爪,直奔丹炉和方水而去。
方水一边掐诀念咒,一边挥出“五雷决”,疲于应付。此时的肺鬼受创,方水只觉得浑身阴寒,呼吸困难。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将短剑、法掌、法咒轮番施展。百鬼夜行,想要借法都做不到,只能自己一个人硬扛。
突然,轰然一声爆响,八卦阵彻底崩坏,方水心头一沉,暗道“糟糕!”
……
“徒儿莫慌,师父来啦!”清脆的而熟悉的刚刚传进方水的耳朵,一袭白色道袍的至若从天而降。
只见至若师父头上挽着道髻,髻上别着一根翡翠阴阳簪,面若冰霜,眼神犀利。身着纯白素道袍,脚踏七星八卦鞋,手持长剑,如仙女下凡般,从漫天流星中飘然而降,落在阵中,与方水并肩而立。
方水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这么多年,至若如师如母将方水养大,没让方水受到一点委屈。整个白云洞天都知道,至若师父溺爱方水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没有人敢欺负方水,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方水受到一点委屈,至若师父都会第一时间赶到。
随着方水一点点长大,离开师父越来越远,方水以为对师父的依赖也在不断减小。如同走夜路的孩子,强装镇定往家的方向奔跑,直到看到迎接自己的父母,才会忍不住“哇”的哭出声来。
炼丹救人,哪想到恰好遇到天降星雨,百鬼夜行。纵然方报是凝丹小成的道士,也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几个回合下来,本命五鬼已经受了重创,危急关头竟然还是那个一直维护自己的师父赶来了。
“小水不怕,有师父在,谁也伤不了你。”至若持剑而立,威风凛凛的说道。
话音刚落,至若挽了一个剑花,剑光闪出,隐约能听到一阵阵类似野兽的低吼。方水有了师父这个强大的后盾,心中镇定了不少,欺身上前,与师父合力战斗。
没有的先前的恐惧,方水的法术身形都流畅了不少。就这样,师徒二人在漫天的流星下,奋力拼杀,将这些邪魔妖祟统统挡在外面。在外人看来,两个身影如同在流星下挥剑长舞,动作时而犀利,时而飘逸,在暗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坚持了将近半个时辰,两个人渐渐感到不支,却依旧还有无穷无尽的蓝火向前涌来。为了照顾方水,至若几次分神,此时也已经受了伤,二人只能转攻为守,死死护着丹炉。
“成丹了。”
终于听到孙建华一声兴奋的呼喊,二人总算看到了希望。
只见此时的丹炉内,华光大闪,原本药香扑鼻的院子此时没有了任何味道。光华闪过,一切趋于平静,幽兰的鬼火一顿,慢慢四散开去。
“这丹药虽然药效神奇,却也只是寻常人能用。只是炼丹过程与炼制仙丹无异,所以才会招引邪祟。现在丹成,对它们也就没有吸引力了。”至若向方水解释完,开启丹炉。一招手,指头大小的一颗丹丸飞入至若的掌心,余温尚存。
孙建华此时才见到至若,先是一惊,仔细看过至若的打扮,便基本猜出个大概。刚才她们师徒二人合力奋战的时候,孙建华也及其专注的盯着丹炉,没有半点分心,所以根本不知道刚才有多凶险。
“快去救人吧,以后别这么鲁莽了,万事都要小心。为师累了,就在这休息一会。”至若将丹药交到方水手中,眼含无限慈爱。
方水压制着内心的兴奋,接过丹药,转身就要往门外去。孙建华看了至若一眼,刚要说什么,却撞见至若阻止的眼神,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小水。”方水刚走到门口,又被身后的至若喊住了。
“道法一途已近微末,你能由道入医,悬壶济世,我很欣慰。红尘修行,你一定要坚守本心,时刻记住,方正为人。去吧。”至若拉着方水的手,有些不舍的说道。
方水救人心切,没有想太多,弯腰向师父行了一礼,转身出门。孙建华待方水出门,才转身对至若说道:
“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小水心性坦荡单纯,我没有太多挂念的,就是以后就多劳孙先生费心了。我此去不再入轮回,告诉小水,生死相继,本就是天道,不要过于悲伤。”言罢,至若翩然转身而去。孙建华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强忍悲痛向着门外快步离开。
刘家人护着方水和孙建华一路来到医院,所以人都紧张的不敢出声。病房里,小丰的脸色已经是不健康的鲜红,周围的机器时不时发出刺耳的报警声。
方水配合孙建华将小丰的嘴撬开,噬忧丹放入嘴中,肉眼可见的化入食道。孙建华开始给小丰全身推拿,以助药力发送到病灶。
然而想象中的奇迹并没有到来,十几分钟过后,所有的机器一同发出刺耳的警报。主治医生冲了进来,一一检查了所有的机器,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小丰,无奈的摇了摇头。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对不起,请节哀。”孙建华向着刘家人鞠了一躬,叹息着出了病房。方水也跟着孙建华鞠了一躬,赶忙追着老师出去了。
刘家人闻言,顿时哭声四起,扑到病床前,撕心裂肺的看着医生撤去所有的机器,将白单盖住了小丰稚嫩的脸庞。
“孙教授、方医生,请留步。”刘思奇红着双眼,从病房中出来,拦住了师徒二人。
“二位辛苦了这么多天,虽然……虽然小丰没能留住,但我们还是要感谢一下二位,这是一点小意思,请二位务必要收下。”说着,刘思奇递过来两个厚厚的信封。
“刘先生,万万不可。虽然丹药炼成了,可是还是没能救的了孩子,实在惭愧。怎么还能再收下这个,你就不要再羞辱我们了。”孙建华红着脸说道。
“孙教授误会了,我们是真心的感谢二位。这几天我们都看到了,二位确实是为炼制丹药辛苦了,我们虽然守在门外,但也知道二位的辛苦,送进去的饭菜你们都没怎么用过。”孩子的母亲和爷爷此时也走了过来。
毕竟已经经过了这么长时间,所有人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准备。孩子离开的那一刻,所有的悲伤随着痛苦发泄出去以后,每个人都渐渐回归了理性。
一群人围着孙建华和方水二人互相推让,这几天大家都看在眼里,两个人的辛劳让所有人都很敬佩和感动。找了这么多专家大师,只有这二位是实实在在做事的。
推让中,信封被扯开,一大把现金撒在了地上。大家都不好再说什么,全都蹲下身,开始捡拾钞票,然后集中送到刘思奇手里。
一双稚嫩的小手拿着几张钞票送到刘思奇手里的时候,刘思奇还没反应过来。接过钞票,刚准备整理一下,猛然间觉得不对劲,“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小丰!小丰!你醒啦!快让我看看。”刘思奇一把扔掉手里的钞票,抱起小丰,脸贴着脸,眼泪如雨般落下。
所有人围着父子俩,开心的笑着,哭着,叫着。
孙建华拉着方水,在人群的欢笑中悄悄离开了。走出医院的大门,孙建华才沉重的告诉方水。
“回院子去看看你师父吧,成丹的时候她已经是强弩之末,硬撑着不让你看出来,此时怕是已经……。”
方水心中咯噔一下,清晨的时分的山风有些微凉,吹在方水身上却是阵阵凄寒。刚才分别时候师父的话分明就是诀别,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意识到。顾不上其他,方水撒腿就向山脚下的院子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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