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心入炬

无愿而沮

    
    影子生长很慢,楚归鸳却有十足耐心等待,她在漫长的岁月沉寂了很久,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阳光下,影子轮廓分明,她走,它随,她停,它止,这就是所谓的如影随形。楚归鸳幸福的转圈,裙摆如伞,她顾影自怜,脸上阴云散去,多了几分难得的笑容。
    七魂见她沉浸在喜悦里,不忍打断她:“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否则,我可以随时拿回魂元,并让你付出沉重的代价。”
    “明白。”楚归鸳哪有心思顾及,糊里糊涂的应道,七魂无奈的摇摇头,身影随之消失在镜湖上。
    一片湖,一座塔,一条五彩碎石路,一些无名野花,组合成静谧的水墨丹青图。她在镜湖上奔跑,静驻,看着水中倒影,期待这一天已久,想哭,也想笑,想把全部的情绪吐露。
    许久,她才从激动中回过神,看向另外两道白门,静静的,不知道他们在里面怎么样了?
    她祈祷,他们会像她,得一个圆满的结果。
    寒烟平起,大漠萧瑟,尘沙万顷。
    霍白亦手握青铜狼牙戟,赤黑战马,黑色披风,单骑飞奔,长鞭高扬,马蹄向前。
    西界这片熟悉的辽阔大漠,是他经年的战场,飞沙冉冉,斜阳如幻。他的身边没有铜甲战士,只有一串长长的马蹄印,孤独的延向地平线。
    霍白亦纳闷,他只是进了镜湖上的白门,莫名其妙身向大漠,时空错乱的感觉,让他思想混乱。
    远远的,他看见尘烟飞扬,一道身影笔直的追来,马蹄声急促,杀意逼近,他顺直了战戟,目视着那道身影义无反顾扑去。
    两匹战马都没有停下的意思,越奔越快。近了,四目一瞥,高大马头之后,是一张分外熟悉的面孔,霍白亦迟疑了,那人却邪魅的笑了。
    相距不足一米的时候,霍白亦缓过神来,举戟便刺,果断坚决。那人身轻如燕,离开战马,纵如飞龙,战戟在手,以排山之势砍下。
    近了,他的身影在霍白亦眼中变得无比伟岸,充盈整个视野,只一瞬,力量激增,霍白亦人仰马翻,滚落到沙地,举戟,吃力回挡。
    “你是谁?”霍白亦憋得面红耳赤,手臂颤抖起来。
    “七魂。”那人腕间发力,他跪倒在地,力量灌满战戟,他持续注力,霍白亦快支撑不住。
    “求你救救我的母亲。”霍白亦殷切乞求。
    “我知道,她快死了。”七魂平静的回答。
    “所以,求你救救她。”
    “你不诧异我的样子吗?”是的,七魂完美复制了霍白亦的样子,他们宛如一对神似的双胞胎兄弟,真假难辨。
    “那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我只想知道你能不能救我的母亲,纵观整个西界,已无人能解我忧愁。”霍白亦心有恐惧,在母亲生死面前,他别无选择。
    “世人之忧,我不关心,我只做划算的交易。”七魂抽回战戟,霍白亦肩上的压力瞬无,感觉一身轻松,嗖的弹起身。
    “你要什么?城池,奴隶,或者绝世珍宝,随你挑。只要能救活我母亲,凡是西界有的,我一一奉上。”他对着七魂背影说到,每一句话都诚意满满。
    “西界的东西,都太普通,我不稀罕,而我要的,你等凡夫俗子无法理解。”
    “不过,既然来了,倒是可以陪我玩玩。”七魂将战戟抛起,单手接住,转动起来,舞舞生风,戟落地,声如磬。他像不可一世的君王,睥睨天下,威风八面。
    霍白亦活动了脑袋,对七魂的举动捉摸不透,唯有谨慎以对。
    七魂画地为牢,在一方窄窄的土地上,流畅的打出招式,一招一式,急如风,收如弦,下一招起,上一招的虚影还在原地,他以横贯八方之势,一口气打出数百套枪法,毫无保留。
    在霍白亦眼前,是一道道流动的虚影,瞬息万变,令他目不暇接。他默默记录,这些精妙的招数,学会一二,便可在疆场立于不败之地。
    七魂忽然收手,如拨弄的琴弦戛然而止,问道:“看明白了吗?”
    原来,七魂是在指点迷津,他茫然的摇头,那些枪法太过精妙,一时半会无法参透。
    “白痴,这么简单的招数都看不会。”七魂并不给予时间,战戟已经攻来。
    霍白亦不敢掉以轻心,那是一场拼劲全力的搏杀。两个人的样子,不分伯仲,两个人的实力,相差万里。
    在七魂眼中,霍白亦的脆弱,可以用不堪一击形容。
    他只是在大漠之心困得太久,这里,人迹罕至,如一座未开垦的蛮荒,那些繁茂的生机在心底枯萎,他对着镜湖的倒影,对着水中的锦鲤,自言自语,他开始厌恶这种没有灵魂共鸣的交流,生活无趣,生命冗长,闷得发慌。
    好不容易,大漠之心来了三人,变得热闹起来,令他喜出望外,七魂要好好消遣生活的沉闷。
    “我可以陪你玩,但你能救我母亲吗?”霍白亦看着他,而七魂至始至终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再说吧。”七魂一戟破空,空气中裂开数十道明亮的碎痕,剑气凌厉,“你可要当心了。”
    他是金汤将军,西界的守护神,无论什么境况,都要全力以赴,胜败另论。
    七魂的攻击,迅猛而无破绽,霍白亦对抗起来明显吃力。
    霍白亦纵身一跃,青铜狼牙戟划了个圈,飞沙澎湃,两道炼力跃然追随,他如离弦之箭,恍然刺去,临近时,改变轨迹,擦肩而驰,在离去近十米的距离后,飞速倒刺过来,嘴角扬起魅笑。
    一戟刺空,七魂如尘烟散尽,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白亦耳听八方,静静感受空气里微动的气息,他明显觉察到,七魂移动的速度很快,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他的攻击范围。他的身后,空气轻晃,然后静止下来,他佯装不知,向右探路,忽然发力,战戟斜劈下去,暗喜道:“抓到你了。”
    “是吗?”霍白亦的正上方传来一道声音,左右脚连环踢,他无力的跌落尘沙,嘴角一抹血红,艰难的翻身,筋骨发出撕裂之痛,苦不堪言。
    “金汤将军,你的想法太简单了,怎么能伤到我呢?”
    “因为我就是你呀,只要你脑中产生想法,就会被我捕捉。”七魂也不怕他知道真相,看可怜虫一般看着他。
    “什么变态招数?”霍白亦恍然大悟,他唾了一口血水,抓住机会,脑海无念,飞旋刺去,戟入七魂右肩,一股锥心之痛从霍白亦右肩蔓开。
    他抬起头问道:“怎么会这样?”
    七魂身体消失,然后出现在另一个地方,伤口开始愈合,他颇为满意:“不错,能想到封闭意念来制衡我,看来是我小瞧了金汤将军。”
    “千人见我一面,我见千人千面。”所以,只能是七魂伤人,而别人伤他无异自残,才会出现明明刺中七魂,而他身受重伤。
    霍白亦心中一颤,这么可怕的存在,对西界,乃至澜洲,都是一种劫难。
    “这么说,没人能伤到你了?”霍白亦不甘的问道,“难不成整个澜洲都在你掌心。”
    “你太高估我了,整个澜洲都是在圣境的秩序下运转,我于他们,渺如尘埃,而你们更是虚若无物。”七魂叹息。
    “你不也来自圣境吗?”霍白亦更为好奇。
    “可以这么说,但更准确的描述,我是圣境的背叛者。”七魂说这话时,有揭竿而起的义勇。
    “看来,你也不像世人传言那么厉害。”霍白亦看着右肩,被自己捅出的血窟窿,鲜血浸出,染红了战甲,故作轻松态。
    “可怜的你们,还是会乞求于我。”七魂临风而立,一头如瀑的黑发披散开,如出水莲叶,一尘不染,干净得不像话,和霍白亦形成鲜明反差。
    “你做的可都是带血的生意,别把自己伪装得那么伟大。”霍白亦一针见血。
    七魂明显一愣,忽而笑将起来,自知的说:“也罢,我只是个生意人。”
    “早就耳闻过金汤将军的盛名,一直无缘见面,今天,倒给了我很多惊喜,不如,让我们再战个痛快。”七魂话音落,身影遁。
    说打就打,怎么得留点准备空间,霍白亦无奈的还击,七魂一隐一显,破空一拳,他连人带戟在空中飞落,他身形一跃一踏,霍白亦重重的摔在沙堆。
    霍白亦诚心而来,却为他消遣,心中愤懑,病榻上还躺着危在旦夕的母亲,他无暇这场毫无意义的缠斗:“七魂,你愿意,我们就继续交易,如果不愿意,也别浪费我的时间。”
    “口气挺狂的,我喜欢。”七魂一遁一现,霍白亦根本无法辩识真身,待他反应时,七魂已至身旁,拳脚相加,戟落人飞,狼狈不堪。
    欺人太甚,霍白亦红了眼,清俊的脸沾满血渍,秀发散乱,他扯去残损的黑色战袍,手一扬,随风飘去。
    他将青铜狼牙戟狠狠插进身前的沙地,右手高举,指间散射出银白色气息,空气波动,他使出了杀手锏,发出一声呐喊,声入云霄。
    “我让你千人千面。”霍白亦召唤出炼体,追云雀,大漠上最凶悍的雀,他准备背水一战。
    雀鸣不断,空气里有上万只翅膀扑腾的声音,空气震荡,晴空之中,不计其数的追云雀自虚空来,悲鸣声不绝于耳。
    “这就是你的炼体?”七魂嗤之以鼻。
    追云雀从百里高空俯冲而下,直奔七魂,如果炼力低上一阶,将被啄得尸骨无存。
    七魂不慌不忙的遁去身影,下一刻,他已冲入万雀之中,黑压压的追云雀,将他裹于阵列,他手中战戟横扫,海潮般的气息,涌向四面八方,气息所达之处,追云雀消散如烟,悲啼声烟消云散。
    转眼间,七魂扼住一只追云雀的脖子,暗中用力,霍白亦身体虚软起来,仿佛随时摔碎的水晶石。
    霍白亦傻了眼,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亦无法撑过七魂的一次攻击。
    “金汤将军,如果毁了你的炼体,你的后半生将是怎样的光景?”七魂声音冷淡。
    “我输得心服口服。”
    “既然不能救母,伴她离去也是一件美事。”霍白亦苦笑,他缓缓闭眼,等待宿命的安排,虽有不甘,却也无力。
    “你的命得留着,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七魂手一松,追云雀立刻归于霍白亦魂元处,他浅缓的顺气,生死掌控在别人手中,并不好受。
    七魂回到地面,对视而立,翩跹公子温如玉,霍白亦迷惑的问:“为什么?你和谁有言在先?”
    “我的交易是有规则的,如果有人率先于你,那么他生效,后来者改变不了规则。”七魂回答。
    霍白亦隐隐感觉,七魂隐瞒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想问些什么,大漠如风沙飞散,转眼,他已回到镜湖,他在门里世界受的伤也恢复如初,耳畔回响着一句忠告:“你的母亲对你期望很高,别辜负了她。”
    可是,他就是为这而来,无功而返,母亲的病便毫无希望,他不能替母分忧,这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
    “七魂……”他对着白门大吼大叫,情绪低落到极点,而白门气息消散,他再回不去里面的世界。他对着白门一阵狂踢,发泄心中的愤怒,直到脚趾吃痛才停下来。
    岸边,一道惊艳的红影,他不知,她已去过门里的世界,更不知,她已达成了心愿。
    见他沮丧地回到岸边,楚归鸳关心的问:“失败了?”
    霍白亦看了眼她,沉默的点头,一声叹息,转过身,面对镜湖,一些湿润的东西盈眶而出,他知道错失了这一次机会,母亲将永眠西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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