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心入炬

西界危机

    
    信使描述着闭锁丘的惨状,只有他的声音在偌大的书房里回荡,直击心扉的数字,让霍追为之一震,他铁青着脸,他走向窗边,望着墨色的天空。
    内忧还未解决,又生外患,霍追心绪不安,脸上依旧风平浪静,他悠悠问道:“天荒幽狼为何袭击闭锁丘?”
    “目前还不清楚。”信使作答。
    “天荒幽狼一般不会大举进攻城池,除非它们受到威胁。”一旁的史官回忆道,“上一次天荒幽狼攻击我们,还是太祖在位的时候,命铸剑师打造一柄青铜狼牙戟,十位晋弦境炼师合力围杀了当时的狼王,才取下它的獠牙。”
    “继承的狼王,带领数十万荒狼疯狂反扑,所过之处哀鸿遍野,西界付出了惨重代价。当年还是晋弦境巅峰河清魁先生,与之一战,两败俱伤,勉强将天荒幽狼赶回大漠。”
    那一战,河清魁先生破境,成为澜州仅有的三大越圣境。
    史官讲完前尘往事,霍追当即阴白,天荒幽狼卷土重来,一定有人激怒了它们。
    “宣中书省、御史台、枢密院百官入朝,商议退狼之策。”霍追下达诏令。
    百官应召入宫,一头雾水,史官简单重述了闭锁丘上的前因后果,听罢,几位前朝老臣惊呼:“王,大难啊,大难。”
    几位老臣清楚的记得,天荒幽狼攻击西界之后,民生凋敝,整个国家元气大伤,用了整整十年才算重振经济。
    “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尽快将天荒幽狼打回大漠,避免造成更大的损失。”霍追不想听那些丧气话。
    当即,几位年轻武将请命出征,霍追欣慰的点点头,转而望向谋臣。
    一白须老臣稍作思考,谏言道:“王城有两支军队,可以抽派一支支援闭锁丘。”
    “为何不调青钥关的军队前去支援,禁卫军是保护沐丰城,暗卫是保护王的安危,缺一不可。”马上站出一臣反驳。
    “天荒幽狼攻击了闭锁丘,也必然会攻击青钥关,如果青钥关破防,天荒幽狼直入青迈。”那名老臣当即争锋相对。
    “从沐丰城调遣援兵,远水救不了近火,青钥关就在闭锁丘的几百里外,青钥关增援,堵住荒狼的攻势,荒狼如何入得了青迈?”这边也不甘示弱,两人对立朝堂中央,就差掐起架来。
    堂下吵得不可开交,听得霍追脑袋嗡嗡叫,他将手中金杯砸向堂下,盛怒道:“吵什么吵,以为开辩论赛呢?不就是调遣王城军队吗?我给。”
    “将沐丰城暗卫全部调去前线,马上去。”
    “王,三思。事关江山社稷,暗卫绝不能动。”群臣请旨,匍匐在地。
    “你们说说,暗卫在宫里都有什么用?”想起那晚的闯宫刺杀,暗卫在与不在并不能增加王宫的安全系数,霍追还一肚子怒气,为了打消百官忧虑,他补充道,“再说,不是有河清魁先生在吗?”
    霍追极力坚持,百官只好妥协。朝会未散,三万暗卫火速赶往闭锁丘,支援战事。
    闭锁丘上,了下还未来得及重组领将,就遭遇了生涯的第一大危机。
    一只体型巨大,浑身雪白的天荒幽狼,它眼露凶光,龇着碗口粗的獠牙,缓缓逼近闭锁丘,它比一般的天荒幽狼要大几十倍,每一步,大地为之颤动。
    “天荒幽狼?”站岗的卫兵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问。
    他们从未见过体型如此庞大的天荒幽狼,三名卫兵当场发软,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一名卫兵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跑去前锋尉营帐,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帐外:“统领,大事不好了。”
    “有什么事慢慢说清楚?”了下停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卫兵道。
    一名千夫长催促:“有事快讲,我们有要事相商。”
    卫兵喘下一口气,回到:“天荒幽狼来了。”
    “天荒幽狼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平日不是常看见吗?”千夫长大笑起来。
    “它很大,有几头牛那么大。”卫兵着急的比划着,想把事情讲清楚。
    他的形容词有些滑稽,逗得场间的几位领将噗呲笑出声。
    “它在哪里?”了下问道,他的面色沉了下来,扔掉手中卷册,顺着卫兵手指的方向飞奔出去,几名领将大为不解的跟着冲出营帐。
    了下停在关门前,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满目震惊,作为禁军统领,千奇百怪的事见过不少,这样的天荒幽狼还是头一次见。
    他尽力克制心中的恐惧,冷静地下达命令:“闭锁丘全体将士马上待命,随时准备恶战。”
    第一梯队,手拿盾牌,战戟刺向前方,在关前筑起一道屏障。
    闭锁丘上,热风阵阵,没有人敢松懈,战士们的脸上滚过咸湿的汗水,不知是敌是友,只好咬牙与之对峙。
    它蹲狗腿蹲着,前脚直立,风在它的毛发上吹出涟漪,煞是好看。偶尔晃一晃脑袋,嗅嗅空气里的味道,或是眯着眼打个哈欠。
    既不进攻,也不后退,就这样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它慢吞吞的站起了身。
    “它们来了。”一名巡逻卫兵叫嚷着跑来,一头栽倒地面,满嘴尘沙。
    “什么来了?你说清楚。”一名副将拽着卫兵的领口,呵斥道。
    “它们来了,它们来了……”那名巡逻士兵浑身颤抖,重复着念叨。
    霎时间,听见大地震动的声音,那是万马奔腾的景象。
    巨大的天荒幽狼仰起脖子,长啸起来,它的声音在大漠上经久回荡,不绝于耳。
    火红的落日映在巨狼的眼里,地平线处,尘烟滚起,几只天荒幽狼探出脑袋,疯狂地扑向前方。
    然后,数千计的荒狼紧随其后,接着,是数万计的荒狼映入眼帘,争先恐后的朝着闭锁丘而来,黑压压的一片,如潮水一般翻滚,由远及近。
    近了,群狼缓缓停在了那只雪白的巨狼身后,大地震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天荒幽狼毛发呈灰黑色,头上一撮白毛,体型矮小,狼王全身纯白,体型巨大,在狼群中遗世独立。
    数量远胜于闭锁丘的将士,卫兵惊恐到了极点,他扔掉兵器,尖声喊道:“逃,逃……”
    卫兵屁滚尿流的窜向后方,了下没有回头,一剑刺出,霜花剑精准的插入了卫兵背脊,当场殒命。
    列队的战士见此情形,不敢再生逃心。
    “我们是西界的战士,只能战死,绝不能做临阵脱逃的懦夫。”了下从卫兵的背脊抽出霜花剑,坚定地走到关口的最前面。
    “你们的身后,是西界的千万子民,有你们的妻儿老小,你们退后一步,就是亲手把他们送进天荒幽狼的獠牙。”
    “我了下,就算死,也要倒在闭锁丘上。”他挥起霜花剑,剑指苍穹,以阴心志。
    将士们深受鼓舞,尽管差距悬殊,内心的恐惧挥之不去,也做好了决一死战的打算。
    了下让将士搬来柴火,堆在关门前,有胡杨木,沙棘,和一些枯草,很快积成一座小山丘。
    了下举着火把,狠狠地盯着天荒幽狼王,狂吼道:“畜牲,来吧,一决生死。”
    这夜,注定了闭锁丘上的不平凡,那些血流成河都将被载入史册。
    青钥关外,楚越尘枕在一处矮石下睡觉,忽然,一只天荒幽狼,一掠而过,带起一阵风。
    他以为是海盛的恶作剧,没有理会,这时候,海盛低声说道:“天荒幽狼。”
    “什么?”楚越尘梦中咋醒。
    他初进西界,在漠上见识过这种动物,又狠又凶,他们拼死才从死人墓里爬出。
    天荒幽狼似乎没有发现他们,直奔青钥关而去,心无旁骛。
    青钥石上的卫兵很快发现了它的身影,但军队有阴文规定,只有它们发动攻击,士兵才能反杀。
    天荒幽狼是群居动物,激惹它们,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它继续向关口奔来,关口的卫兵开始警戒,十几位士兵拉满了弓弦。
    它没有止步,距离关口四五米的时候,蓄势飞扑起来。
    十几支箭羽齐射,箭无虚发,天荒幽狼闷哼了一声,如刺猬般沉重的坠落到地面,眼睛望向关门,还带着冲锋的勇气。血液浸润了毛发,结实的胸脯虚弱的起伏,片刻后,安静的合上了眼。
    青钥关的将士一阵欢呼,那是枯燥乏味里的一份调味剂。
    没有人把天荒幽狼的突袭当回事,只当是一次意外,不曾想,一场更大的危险悄然而至。
    枢密副使高佰川,来到青钥关这些天,隐隐不安,却说不出是哪里。当卫兵汇报天荒幽狼袭关的情况,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荒狼的自取灭亡,是意料中的事,楚越尘收回视线,一转眼,十几头天荒幽狼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海盛缓缓靠近他,低声问道:“怎么办?”
    楚越尘摇摇头,他在西界也才数月,土生土长的老头应该比他更有策略。
    他悄悄取针,以免大幅动作刺激到天荒幽狼。十几双眼睛幽幽盯着他俩,仿佛案桌上的肥肉,微屈着前腿,脑袋微俯,作捕猎状逼近。
    “老头,等会打起来,你可别拖我后踢。”楚越尘一手捏针,一手攀着石沿,掌心紧张得冒出汗来。
    海盛哼笑,反讽道:“你可要熬住,等会命丧狼口,我不会给你收尸的。”
    “我命大着,不用你操心。”是的,楚越尘的命格很硬,丧父丧母,拖着残损的魂元,还能活到现在。
    “我这么大岁数,多个三五年,于我意义不大。”海盛自嘲道。
    他们微退了半步,十几头天荒幽狼同时进攻,亮出锋利的爪牙,动作矫健,狠扑过来。
    楚越尘腕间蓄力,顺势打出三针,迎面扑来的一头荒狼,应声倒地。
    海盛被两头荒狼围捕,他动作笨拙的翻了个身,飞云宴月针织成陷阱,荒狼活生生切成两半,鲜血四溅,腾着热气。
    飞云宴月针现出形来,血液拉丝,慢慢凝融,汇成一滴血珠坠落。
    其余荒狼见状,龇着牙,眼露凶光,稍作迟疑,又扑将上来,一跃,一落,灵活敏捷的围住了海盛。
    它们开始在向海盛复仇,不计后果的复仇。
    楚越尘见状,为解海盛困局,飞针,嗖嗖,命中一只荒狼,却不致命,它们继续围捕海盛。
    一只荒狼撕扯着海盛的肩膀,一只荒狼咬住了他的鞋,剩下一只缓缓走近海盛,它盯着他的脖子,猛地咬了过去。
    海盛无力还击,等待厄运的降临。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水袋稳稳的落在荒狼口中,在它撕碎水袋之前,给海盛争取了时间,他拼力逃脱狼口,身上的薄衣裂口好几条口子,左肩一排血眼,漏着森森白骨。
    “老头,你欠我一条命。”楚越尘长舒了一口气。
    “放心吧,我会还你的。”海盛笑了,一边与荒狼周旋,一边逗趣地回道,“我把飞云宴月针送你怎么样?”
    “一副破针,有什么好稀罕的。”楚越尘嫌弃。
    “只是我还没准备好,不然区区几头天荒幽狼还想近我的身。”海盛执着于卖弄他的针。
    楚越尘本想再反驳什么,两只荒狼近身,他没有功夫回话,保命要紧。
    荒狼动作敏捷,协作围攻,楚越尘分身乏术,几番扑咬下来,他已是伤痕累累,疲于应对。
    他想施展炼魂术,奈何没有半点反应,正做努力,被天荒幽狼拍出几丈外,痛不欲生。
    那边海盛再次陷入包围圈,一只荒狼死死咬住他不放,另外两头荒狼轮番攻击,他动作迟缓,还击显得有些苍白,衣衫被撕咬得残破不堪。
    海盛被疯狂地抛起,空中滑行时,他瞅准时机,射出飞云宴月针,正中扑面的荒狼,洞穿了它的脑袋。
    他落在沙地,一把老骨头差点摔得粉碎,剩余两只荒狼伺机扑去,不给半分喘息时间。
    这边,楚越尘分神的一瞬,荒狼的利爪划破了他的脸庞,火辣辣的疼,直烧心底。
    这还远远不止,一群荒狼从沙丘之后,动作一致地奔袭而来,海盛心一凉,恐怕在劫难逃了。
    一刹那,就到了身前,成百只天荒幽狼并没有攻击他们,而是选择继续向青钥关而去,原来,荒狼的目标是青钥关。
    青钥关的将士,已然列阵,铜戟纷纷向前,安静的等待着,群狼近身肉搏。
    忽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素色白衣,旋转而下,落地刹那,尘烟四起,一股无形之力如海潮扩荡。
    天荒幽狼一愣,并没有停止奔势,继续潮水般挺进,仿佛有一道指令,不死不休。
    群狼如潮,女人娇小的身体,仿佛顷刻间就要被淹没得无影无踪。
    她一动不动,静静等待着,就在数十双利爪同时扑向她的身体,手中现出一册虚形书卷,金色迸发,光芒万丈。
    数十只荒狼犹如头撞铜钟,嗡嗡嗡,悬空的荒狼似被定住身体一般,动弹不得。
    只见女人展开书卷,书页翻飞,发出哗啦啦的纸张摩擦声,文字如泉水般涌进光芒,无穷无尽。
    无数光束从天而降,虽无形,却如千金重力压在荒狼身上,下一刻,数十只荒狼重重地跌落地面,啪啪啪啪,没有一粒尘埃飞扬。
    白衣女人嘴唇快速念诀,蝌蚪般的文字,规则的流动,光束一阵一阵淌下。
    荒狼的躯体扭曲着,它们发出哀嚎,短短几秒钟,咔咔咔,就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几十只天荒幽狼,就这么横尸在女人的身前,不过顷刻的时间。
    她踏着步,从荒狼的尸体上踩过,没有杀意,没有暴戾,有的只是素面朝天的干净。
    只一战的震慑下,剩下的几百只荒狼,纷纷退后,左右望望,没了来时的锐气。在女人距离十步之遥,手中的虚形书卷飞速翻卷时,领头狼一声长啸,齐刷刷的转身逃回大漠。
    那边,海盛还在狼狈的应付荒狼,女人念诀,两束光落下,准确无误的砸得两头荒狼筋骨寸断,留下海盛在原地目瞪口呆。
    女人手中的虚形书卷离开,在天空不断膨胀,下一刻,如一方巨石般呼啸而下,在楚越尘身前砸出一个巨坑,没有尘烟,一个十米的巨坑跃然呈现,嗷……荒狼的的惨叫只持续了半声。
    楚越尘如释重负,他回头,女人带着银色面具,莲步移来。
    “问水姑娘……”海盛喊了一声,剧烈的咳嗽,牵动得全身伤口渗出血来,眉头因痛苦而拧成一团。
    “老头,你怎么样了?”楚越尘关心地问。
    “老了,不中用了。”海盛叹息道。
    楚越尘不解,如果他留在沐丰城,不用跟着他四处漂泊,不用遭罪,生活还是平静而惬意。
    “爷爷,我这里有一副丹药,你服下,保证阴天又是生龙活虎的。”问水从袖口取出一支青花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温柔地放进海盛的嘴边,他仰头,一口吞下。
    楚越尘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站起身问道:“问水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碰巧路过这个借口,显然是说不过去了,她正思考如何回答。
    青钥关的将士蜂拥而至,他们一脸崇拜地看着问水,纷纷吐露着溢美之词:“姑娘,刚才那几招真的太绝了。”
    “我想金汤将军在的话,也会被震惊到吧。”。
    她的表情藏在银色面具之下,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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