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神医

    
    江无尘裹得跟个大粽子似的，行走在通往星玄宗内门的山道上。
    这件兽绒做的袍子，是江无尘从张猛那里忽悠过来的，他扣上了衣帽，整张脸被蒙的只剩下两只眼睛露在外面。
    好在是冰天雪地的时节，他不需要刻意伪装，在星玄宗内寻常日子里随处可见裹得严实的行人。
    江无尘回想起方才出门前的一幕，不光是林羽落隔着门偷听，就连张猛那胖子也早就醒了，要不是林羽落先站出来，他还能在门后面多猫一阵子。
    也不奇怪，两人都是结魄境的修为，虽然只是武者的入门阶段，但这点警觉性还是有的，院子里的动静不小，江无尘和上官燕说话时也没考虑到扰民这回事。
    林羽落显然是不同意江无尘上山的，可江无尘是执意要去，她和张猛拗不过，便要跟着一起来，却被江无尘坚决制止了。
    临行前，江无尘像是交代遗言似的再三叮嘱，张猛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楚歌，高颂：“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差点没被江无尘一脚给踢死。
    而江无尘交代的最重要的事情大概就是：待在院子里哪都别去，如果天黑前他还未归，让张猛和林羽落趁着天黑下山，离开星玄宗，躲得越远越好。
    因为那时他若还没回来，八成是死在山上了。他死后，要不了多久星辉药堂的人便会找上门来，到时候这间回春堂还在不在都难说，而星辉药堂掌柜王大虎知道他们是江无尘的党羽，自然不会留活口。
    相信两人经历了汤药的洗礼之后，无论是身在何处，前途都将会是一片坦荡，苟全性命于乱世，总有闻达于诸侯的那一日。
    星玄宗内门的格局，与江无尘记忆中别无二致，凡是常行走的场合，积雪早已被铲尽，两日的暖阳晒下来，地面几乎没了封冻。
    内门处在山脉的最高处，七座峰连成一体，宗主府便在最高的那一座峰上。
    往来的行人繁多，演武场上也充斥着演练的搏斗声，雪季提前终止后，内门弟子也都活跃了起来，往山下去的，往山上来的比比皆是，不同的是，内门的人始终都在疾步飞奔，像是永远都在赶时间，这一点便没有外门区那般惬意自在。
    “你的住处没有人动过，观星阁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去看过了，屋子里的摆件都像新的一样，连被褥都有烘烤过的炭香味。”路上，上官燕轻声说。
    这女人虽然对江无尘恨得牙痒痒，但她要负责保护苏瑶的安全，这一趟是苏瑶铁了心的要帮江无尘，上官燕阻止并没有用，只能跟着一起来，倘若出了什么事，虽然在宗主和一众长老堂主们面前她的实力根本不值一提，但好歹是经历过风浪的女人，关键时刻靠口舌之利保住苏瑶全身而退该是不难。
    “想不到燕姑娘还有如此癖好，连我的被子你都闻。”
    江无尘随口回了一句，只觉得周围已经泛起了杀气，他没去看上官燕，因为不用看就知道这女人脸上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但上官燕的这番话，江无尘的确深为之触动。
    观星阁出了事之后，宗主并未派人做出什么应对，燕楚寒死了，江无尘被逐出宗门，仅有的一个女仆也被关进了执法堂的地牢，可表面上看起来，观星阁依旧相安无事，燕楚寒的死讯很少人知道，江无尘是一个，齐渊是一个，连那个名为柳絮的女孩都不知情，否则她活不到现在。
    令江无尘触动的是，上官燕告诉他屋子里的物件都像是新的一样，被褥还有烘烤过的炭香味。
    已经过去一年了，没人打理的话，屋子里早该落满了灰尘，北邙山常年飘雪，没有阳光照射，被子总会受潮，雪季里便只能用炭火经常烘烤，这一年来柳絮竟一直在做这些事情。
    她大概是觉得自己的主子总有一天还会回来，若是哪天回来了没个干净点的住处，便是她的不称职，这个打小便流离失所被燕楚寒捡回来的野丫头，本是和江无尘有着同样的境遇，可偏偏江无尘做了主子，而她却做了奴仆。
    江无尘鼻尖有些酸涩，人总得有个依靠，他是柳絮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那女孩很内向，江无尘很多时候觉得她和燕楚寒是不是有什么血缘关系，毕竟两个人不爱说话的毛病真的很像，但那女孩喜欢听江无尘说话，江无尘说什么，她就安静的坐在边上听，她笑起来很好看，清瘦的脸蛋上有深深的酒窝。
    在观星阁的那些日子过得并不算富庶，只能算是衣食无忧。
    燕楚寒带回江无尘之后，便一直重伤不愈，时常都在闭关当中，每每出关几日也都在给江无尘寻些续命的丹药，从小到大，江无尘身上都散发着药味，他能活到这么大，全是因为燕楚寒不给他死的机会。
    柳絮也一直没修炼，燕楚寒没教她，便没有人教她，江无尘自身都难保。每月宗内发下来的魂玉她都攒起来了，也不知道她想用来做什么，也许这一年下山给江无尘带的那些饭食和普通的丹药已经花光了她全部的积蓄。
    江无尘想着这些往事，不禁感慨。有些人阴阴渺小的像一颗尘埃，可偏偏有着如山川般坚定不移的信念……
    最高的那座峰到了，走动的行人越发稀少，四处有看护，抵达宗主府前时，便有人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北澜城苏烈之女苏瑶感谢这两日贵宗的款待，特来拜别宗主。”
    苏瑶开口，向看护通禀。
    这是江无尘提前交代好的话，以此为理由，最合适不过。
    看护客套了几句，便进去通报了，三人立在宗主府前，各自神情凝重。
    “听着，见到齐渊之后，你就赶紧带着你的人离开，从这里下山一直回到北澜城里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别再回来了。”江无尘突然望向苏瑶，神色凛然。
    “真要走吗？我以为你只是让我找个借口带你进去……”苏瑶惊讶的望着江无尘。
    “进了那道门，我便是一只脚踏在了鬼门关，在生与死的界线上，我难保不会将你们也放在我活下去的筹码当中，离开这里，不会错。”
    看护折返回来放行，苏瑶僵着身子愣在原地，半晌才终于挪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