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其所起

    
    周一早上，李刻垂头丧气地来到办公室，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开始整理东西。他觉得自己在周吴律师事务所的实习生涯肯定要到此为止了，之前几个月的实习算是白费了，换一家律所又要重新开始。可这能怪谁呢？只能怪自己笨，搞砸了老板的事情。
    李刻把手里未完的工作放到桌边，想着待会儿交接给其他同事，自己能带走的东西放到一起，待会儿直接找个箱子装了，也能走得快一点，免得还要接受同事们同情的眼光。收拾完之后就呆呆地坐在那里，心里猜测着会是哪位老板跟自己宣布这事。
    眼看着吴锦和周轩先后进了各自的办公室，李刻心里越来越忐忑，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一直都没什么动静。
    李刻想：难道是老板把这事忘了？他从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站起来走向周轩的办公室。自己办事不利，怎么也得跟老板道个歉，那就道歉加辞行一起办了吧。
    得到允许后李刻进了办公室，周轩正低头看文件，都没看进来的是谁，就问：“什么事？”
    李刻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呃，周律师，我来跟您道歉，对不起，办砸了您交代的事。”
    周轩这才抬起头，看到是李刻，笑了笑说：“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做得不对，跟你没关系，不用跟我道歉。”
    “您不怪我？”
    “不怪你，我还要谢谢你呢，这件事捅开之后反而解开了我心里的疙瘩。”
    李刻长舒一口气：“太好了，我还以为您一生气肯定会把我开了呢。”
    “不会的，放心去工作吧。”
    “好嘞！”
    李刻刚要转身离开，又被周轩叫住了：“等等，我现在走不开，你帮我个忙，去楼下的花店帮我订束玫瑰花，地址和钱我发你微信。”
    “好！”刚才的坏心情一扫而光，李刻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中午加宁又收到周轩送的花，这次卡片上写的是“对不起”。加宁还在生气，看到这花心里也不像之前那么高兴了，随手丢在办公桌底下，看都不想再看。
    中午周轩打来电话，加宁直接挂掉了，过了一会儿又发来微信：老婆，我爱你，我错了。加宁把信息删掉，然后把周轩拉进了黑名单。
    周轩正编辑着另外一条信息：晚上想吃什么？编写完了发送过去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加宁的好友了。周轩在心里长叹一声：为什么生了气的女人这么难哄啊？以后一定要吸取教训，再也不能惹加宁生气了。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加宁一直都是这个状态，不接周轩电话，周轩的微信也一直在黑名单里，晚上回来只跟宁欣和小辕说话，完全把周轩当空气。
    周轩等得心浮气躁，睡觉的时候看着加宁紧闭的房门，恨不得冲进去来个霸王硬上弓，可是又怕加宁会更生气。
    周五的晚上，宁欣和小辕已经睡了，周轩坐在沙发上看书。加宁拿着睡衣正要去洗澡，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以为是要委托案件的，就直接接了起来：“喂，你好。”
    听筒里却传来一个特别熟悉的声音：“加宁，是我。”
    加宁惊道：“羽东？”
    “嗯，是我。”
    一听这个名字，周轩的耳朵一下支了起来，可是加宁却拿着手机进了卧室。周轩特别想跟过去听一听他们说什么，可又怕再被扣上一个不信任她的帽子，只好强迫自己稳坐在沙发上，其实心里痒得不行。
    关好卧室的门，加宁才又说：“怎么是国内的号码？你回来了？”
    “嗯，刚下飞机，今天有点晚了，本来不想打扰你的，可是又怕明天再联系你的话，你已经有安排了，明天……能见个面吗？”
    “呃，当然能，我休班的。”
    “我住帝豪大酒店，你过来找我吧，我腿不太方便。”
    “好，没问题，明天我到了再打给你。”
    “嗯，明天见，晚安。”
    “晚安。”
    加宁不知道林羽东为什么突然回国了，不过她不觉得会跟自己有关系，从卧室出来，往沙发的方向瞟了一眼，发现周轩仍然纹丝不动地坐在那看书，但是加宁知道，他肯定没看进去，说不定心里正火烧火燎的，迫切地想知道自己跟林羽东说了什么呢。加宁想：哼！就不告诉你，你就难受去吧。
    看到加宁进了浴室，周轩立马把书往旁边一扔，心里忍不住醋意上涌。上次跟林羽东发信息他就已经很不高兴了，这回竟然又打电话，到底有没有把他周轩放在眼里啊！可他也只能暗自腹诽一下罢了，生了一阵子闷气，又把书拿起来，强迫自己往下看，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相信加宁，要相信加宁……
    可是他虽然相信加宁，却不相信林羽东，万一他对加宁余情未了，想装可怜来挽回加宁的心呢？当初确实是他主动退出的，可万一他后悔了呢？
    周轩心烦意乱的，到后半夜才睡着，在梦里看到加宁跟一个装着假肢的人相携而去，自己眼睁睁在后面看着，心都要碎了，早上醒来之后，那种心碎的感觉还弥漫在胸腔里，久久挥散不去，连看加宁的眼神里都带了些痛楚。
    周轩的眼神让加宁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愧疚来，觉得自己是不是折磨他太久了。她其实也不想跟周轩冷战这么多天的，她原本想的是等到哪天自己想起周轩让人跟踪自己这件事时心里不那么难受了，就原谅他，可每每想起来，心里还是气得不行，拖着拖着一个星期就过去了。可是现在跟他和解，好像时机又不太对。算了，跟羽东见了面之后再说吧。
    吃过饭，加宁跟宁欣说有点事要出门，并没有说什么事，出门前看了一眼周轩，发现周轩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呢，加宁忙打开门走了出去。
    周轩心里有事，也没心思带小辕出门玩了，就在家跟他下象棋。周轩心不在焉，自然下不好，小辕不断提醒他：“你的象不能过河！”“隔了两颗棋不能打炮！”……
    半个小时后，加宁来到了帝豪大酒店，一进门就看到林羽东正坐在一张桌子旁等她呢。加宁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笑着说：“看起来气色很不错呢，春风得意的样子。”
    林羽东也笑：“我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现在欲望少，烦心事也少了。”
    “怎么突然回国了呢？”
    “想你了。”
    加宁的心突地一跳，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林羽东又笑起来：“骗你的，看把你吓得，是有一个案子需要回国取证，而且必须有我在场，我跟委托人一起回来的。”
    加宁脸色缓和下来：“吓我一跳，真是讨厌。”
    “你们现在……挺好的吧？你跟他。”
    加宁苦笑一声：“不太好，前几天因为一些事情闹矛盾，正冷战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心念念想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倒因为一些没必要的事闹起别扭来了。”
    “这很正常嘛，相恋多年的人猛然住在一起还有可能会不习惯呢，更何况你们虽然深爱彼此，在一起的时间却不多，总要有一个磨合期，吵架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加深了解，增进感情的过程。”
    “是这样吗？”
    加宁歪着头，脸上带着一丝疑惑，这副表情让林羽东特别想去揉一揉她的头发，一时情难自禁，开口道：“加宁，我这次回来不知怎么特别想看看你。”
    加宁一怔，低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羽东也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似乎不太合适，为了缓解有些尴尬的气氛，又说：“加宁，我能见见小辕吗？”
    “呃，这个……”小辕最近刚刚开始接受周轩，加宁怕他一见林羽东就前功尽弃了，所以有些犹豫。
    林羽东看出加宁有些为难，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因此也不强求，说：“还是算了，我这个样子再吓到他，我给他买了他一直想要的船模，你带给他吧，就说是你买的。”说着从地上提起一个盒子递给加宁。
    加宁接过来，放在一边的椅子上，说：“小辕肯定会喜欢的，我替他谢谢你了。”
    “别这么客气。”
    “在那边生活得好吗？有没有交到合得来的朋友？”
    “挺好的，爸妈带着孩子也过去了，方便照顾我。最近……有个女孩子说喜欢我，我怕会拖累人家，就一直没答应。”
    听到有人追林羽东，加宁心里说不出地高兴：“干嘛不答应啊，你的情况人家也能看得到的，既然追求你就说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再说你现在能走路，还能工作，怎么会拖累人呢？羽东，听我的，勇敢地去享受爱情，享受生活，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林羽东点点头：“好，听你的！”
    加宁笑起来，问：“那个女孩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
    “中国人，不过从小在美国长大，是办案子的时候认识的，他们一家都认识我，听她说并不反对我们交往。”
    “太好了，我早就说过，你会遇到真正属于你的女孩的。”
    林羽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加宁就起身告辞了，林羽东站起来送她，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他的腿，他今天穿的是运动长裤加运动鞋。林羽东自己也低下头看了看，笑着说：“看不出来吧？如果我不说，没有人知道是假腿。”
    加宁勉强笑了笑，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凄凉，忙转过身，没走几步就感觉有泪水溢出眼眶，怕林羽东发现，也不敢抬手去擦，任它们在脸上肆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