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其所起

    
    这时候上海正是酷热难耐，在空调屋里待着还好，一出门立马闷出一身汗，湿哒哒，黏腻腻的，浑身不舒服，一想到马上就要抵达凉爽的新西兰，加宁心里就一阵爽快，好像已经呼吸到新西兰凉爽清新的空气了。
    这次跟上次去的景点有所不同，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再加上一家人在一起，加宁觉得比上一次来玩得还要畅快，一周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返回的时候一家人都恋恋不舍，小辕直嚷着还没玩够。
    返程的飞机上，加宁心里那种不踏实的感觉又回来了，因为周轩突然沉默起来，要么闭上眼睛假寐，要么望着窗外的白云发呆。
    加宁不禁有点纳闷，在新西兰的时候明明好好的，跟小辕在一起玩的时候难得笑得畅快，看不出一丝勉强，怎么一上了飞机就心事重重了呢？
    加宁不时转头看他一眼，想问一问，又觉得问了也白问，之前问他的时候他就不肯说，现在估计也不会说，于是她决定保持沉默，如果这件事她有必要知道，周轩总会告诉她的，如果没必要知道那他说不说都无所谓了。只是在周轩又一次看向窗外的时候，加宁握住他的手，给了他一个暖暖的微笑。
    到了机场，一下飞机就有一阵热浪袭来，好像进了蒸笼一样，空气都是凝固的，拿扇子扇都不管用。宁欣上了年纪以后最是怕热，拿扇子遮在头顶，撇着嘴说：“哎呀，要是能在新西兰待上两个月，等这高温过去以后再回来就好了。”
    加宁张了张嘴，想说：“您一个人在那我们也不放心，要是爸爸还在就让你们老两口留在那了。”又怕勾起宁欣的伤心事，话都到嗓子眼了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就听周轩说：“等我和加宁都不用上班了，这个愿望会实现的。”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那时候喔！”
    加宁最不爱听宁欣说这种话，有些不悦地说：“妈，您一定能等到的，您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和周轩明天就辞职，带你到新西兰住两个月去。”
    “我就是随口一说，看你大惊小怪的。”宁欣语气里带着责怪，脸上却笑得开怀。
    “随口一说也不行！”
    “好好好，我以后不说了，行了吧？”
    加宁还是拉长了脸，看得出很怕宁欣也像贺国祥一样离她而去。周轩捏了捏加宁的耳朵，微微笑着说：“妈会长命百岁的，放心吧。”
    小辕也跟着凑热闹：“我猜外婆能活到两百岁！”
    宁欣和周轩都笑起来，加宁的脸色这才缓和了。
    一回到家，宁欣就立马打开空调，然后坐在沙发上拿扇子不停扇着。小辕则把自己的小行李箱拖进卧室里，摆弄从新西兰买回来的一些小玩意儿。加宁和周轩先后洗了澡就进卧室想休息一会儿，宁欣和小辕在飞机上都睡足了，他们两个却因为有心事根本没睡，这会儿只觉得身子特别沉，躺在床上最舒服。
    周轩把加宁搂在怀里，轻轻吻她的头发和耳后，弄得加宁痒痒的，缩了缩脖子说：“别闹，我好困啊，要睡觉。”
    周轩懒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加宁，我问你个问题。”
    加宁含含糊糊地应道：“嗯。”
    “刚才在机场的时候你跟妈说明天就辞职带她去新西兰，说得好像很轻松的样子，我问你，如果我真的辞职了你怎么看？”
    加宁低低笑了笑：“你怎么可能辞职啊，周吴可是你这么多年的呃心血，你舍得放下不管了？”
    “律所还有吴锦，还有很多优秀的律师，离了我也不是不行。”
    加宁一下子清醒过来，转过身跟周轩面对面：“什么意思啊？你真的要辞职？”
    周轩看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缓缓说道：“我就是想知道，万一我辞职了，你会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肯定是我养着你了，我想想啊……年薪……再做五年的话……”加宁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地算着，过了一会儿，打个响指说，“我想好了，你如果辞职了，就在家修身养性，多陪陪妈和小辕，我呢，顶多再干五年，攒的钱就够我们花一阵子了，再说你还有一些积蓄，到时候我也辞职，开始实施我们游遍世界各地美景的计划，好不好？”
    周轩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翘起嘴角刮了刮加宁的鼻子，说：“好。”
    加宁笑着往周轩怀里靠了靠，或许是真的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周轩看着怀里熟睡的加宁，眼里又浮上一层淡淡的忧愁。
    他确实有事瞒着加宁，在加宁问起的时候，不会撒谎的他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也是费了很大力气，在新西兰的时候，为了不坏了大家的兴致也尽量不去想那件事，可是在回来的时候，随着飞机离上海越来越近，也难免心烦意乱，所幸加宁并没有问起，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瞒得住。虽然加宁早晚会知道，但终究还是晚一点的好。
    周轩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躺了一会儿眼皮竟然也越来越沉，最终也沉沉睡了过去。在梦里，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前岳父韩东升那张冷冰冰的脸，往日的和蔼已不复存在，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全是冷漠。
    一家人逛商场那天，周轩接到的电话就是韩东升打来的，说他到了上海，有重要的事要对周轩说。周轩以为是韩晓梦出了什么事，当着宁欣的面也不好多说，跟加宁打了个招呼就赶紧赶了过去。
    韩东升跟周轩约在一家茶室，周轩到了以后看韩东升正气定神闲地喝茶，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在韩东升对面坐下，问道：“爸，您找我有什么事？”
    韩东升慢条斯理地倒了两杯茶，递给周轩一杯，这才缓缓开口：“小周，这么多年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韩东升的语气仍然像上次一样冷淡疏离，周轩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还是非常真诚地答道：“您和妈对我像对亲生儿子一样，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了我莫大的帮助，你们对我的恩情我永远都不会忘。”
    “嗯，不错，还能记得我们对你的好。”韩东升脸色一沉，突然变得严厉，“那你为什么要做对不起晓梦的事！”
    “对不起晓梦？我没有……”
    “还要厚着脸皮否认吗？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直诚恳，敢作敢当的人，没想到为了自己的颜面竟然让晓梦替你背黑锅！”
    “爸……”周轩隐隐猜到了韩东升所为何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一直以为当年是晓梦对不起你，差一点就跟她断绝了父女关系，知道前段时间，我碰到了一位老友的女儿，她从你手下的一个律师那里听说了你和那个贺加宁的事，很为晓梦不值，就把事实告诉了我，我这才知道，原来是你对不起晓梦在先，她被你伤透了心，才被魏连城那个混蛋钻了空子！周轩，你这是害了晓梦一辈子啊！在你和贺加宁结婚的时候，我竟然还巴巴地去给你们随份子……”韩东升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把手里的茶杯捏碎。
    周轩一直低着头，等韩东升说完了，看他气得脸色发红，呼吸急促，赶紧往他茶杯里添了茶，说：“爸，您消消气，别把自己气坏了，您听我解释……当时我跟加宁刚认识的时候，确实……确实……可是我知道自己是有家的人，就任她辞职离开了，后来我想跟晓梦好好过的，可是晓梦她……”
    “你还要把责任推到晓梦身上是吗？我自己的女儿我了解，当年她做出那种事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我知道晓梦绝对不是那种人，肯定是你嘴上说要跟她好好过，可是心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她才会心如死灰，自暴自弃！可她最终还是放不下你，怕我会为难你才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对不对？你竟然还跟别人说是晓梦在外面有了人才离的婚！”
    “我没有说过……”做了这么多年律师，周轩第一次有了百口莫辩的感觉，只好说，“对不起，我当时就应该把这些事告诉您和妈的，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是我太自私了……”
    韩东升终于忍不住，把手里的茶杯朝周轩扔过去，所幸砸偏了，只洒了周轩一身茶水。
    “枉我这么相信你！”韩东升厉声说道。
    周轩低了头，不再说话。事情的经过确实是这样，可是中间的那些心路历程他却没办法跟韩东升解释，他想着不管怎么说晓梦确实是因为他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让老爷子出出气吧，哪怕把他打个头破血流他也毫无怨言，可是他没想到，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不是打两下，骂两句就能过得去的。韩东升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是他的心头肉，现在因为周轩受了这么大委屈，这一辈子说不定就毁了，他怎么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