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齐阳一大早就起来,熬了粥,吃过饭后,他去车库取车,准备送儿子和齐琳去学校。
“哥,你不去上班吗?”
“不去,昨天就提交辞职申请了,等下送了你们,我去公司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然后去苗伯伯那里。”
齐琳打开车门,让侄子先上车。
车开到校门口,齐琳和侄子下来,准备进去。还没走到校门口,只听背后猛的刹车声,门口的学生听到声音都好奇地往后看,齐琳也回头,看到齐阳的车停在那里,他很快打开车门,下来后紧张地四处张望。
“哥,怎么了?”
他看了看妹妹和儿子,缓了缓:“哦……没什么,你们进去吧。”说完,他犹豫着,四处看了看,好像是在寻找什么,又上了车,缓缓把车开离了校门口。齐琳进去后,上了楼,在楼梯那儿,她看到哥哥又把车开回来了,还在门口的树下找着什么,齐琳也好奇,不知道哥哥是在找什么。
上午第二节课是初三(2)班的美术课。齐琳先来到美术室,把东西放好,铃声响了好一阵,也没见学生来,她只好出去,来到三(2)班的教室,看到里面的学生都在低头写试卷,季洁看到窗户外的齐琳,笑着开门出来:“不好意思啊,忘了说了,这节课要考试,那几个孩子就不上美术了。”
“哦……”齐琳看季洁笑,她自己却笑不出来,什么人啊,占课也不说一声,害得她在美术室等半天!回到办公室,齐琳拿起画册,继续完成之前工作室接的工作,才画一会儿,办公室里的两个老师就聊起了天,声音还很大,一会儿笑,一会儿拍桌子,还有一个老师把手机落在办公室,电话铃声一直响。
她无奈,又不好叫别人小声点儿,毕竟这是公共办公区。叹一口气,齐琳收拾好画册和画笔,又来到美术室。美术室位于二楼的最右边,中间隔了两个空的教室,很安静,关了门,教学楼里的上课声就很小了,只要不是学生集体读课文,她几乎就听不到什么声音。
一幅插图完成,齐琳一看,很满意,形象、生动。看了看时间,还有几分钟就下课了,她站起来,又看了一眼美术室后面那一堆杂乱无章的书。她又看了看自己身边,也不知道怎么了,季洁有的那种感觉她也有,总觉得这个美术室不止她一个人……
这书这么乱,她有时候真想好好整理一下,又觉得时间不够,算了。她在那一堆书里翻看着,一本《热爱写字的人》里,她又看到了一段话,还是一篇日记。
2001.10.26
今天下了一天的雨,我的心情也跟这天空一样,阴雨连绵。
为什么又要交钱?饭盒要六块钱一个,明明外面卖一块五;学校门口建路灯也要收五块钱,我们是住读生,要那路灯干嘛?宿舍楼外面的石头运输还要收两块钱,不然要我们自己去运……他们太过分了,顶着为人师表的招牌大肆搜刮学生的钱,三年里,我们一个年级学生少了一半,都是交不起这些费用而被迫辍学的……校长还强迫我们,要我们帮着老师欺骗教育局来检查的领导,说同学们是自愿辍学的……
父母早就不愿意给我交钱了,我该怎么办?
我不想辍学,我想考高中,考大学,和他一起共筑未来。
写完这些,我的眼泪就出来了。算了,我何必徒添伤感呢?不考大学可以,不考高中也可以,只要有他,能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
这字……齐琳没记错,之前看到的那段话字迹也是这样,清秀,笔触细腻,多愁善感,那本书的书签里抄写的诗也是这个字迹。
齐琳翻了翻其他的书,很多旧书上都有字,大多都是随意、没有目的的,偶尔有些小纸条之类的话,但没有别人把日记写在书的空白处。
她又看了一遍这段日记,仿佛看到一个柔弱的女生在桌前低头书写的模样。这些学校乱收费的内容齐琳也熟悉,她上初中的时候也是那个校长,总是以各种奇怪的名义让学生交钱,最离谱的,是学校维修教师宿舍楼还要学生出钱……齐琳好在家境可以,顶住了,她的一些同学就没那么幸运,没熬到中考就辍学。初三那年,因为大量的家长上访,之后,学校来了好几辆车,都是身穿制服的人,原校长被带走,后来,镇上有了传闻,原校长因严重贪污受贿被判刑,服刑未结束就莫名其妙得了重病,不得已保外就医,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之后又换了两任校长,都有所收敛,但问题尚在,家长没有停止上访,他们在任期间也接连生了怪病,没到退休年龄就病死……也正是因为这些事情,学校关于建在坟场上所以闹鬼的传闻就没有断过。
再看这字,这字里行间的情感很浓,那个“他”……好苦涩,好浪漫的校园爱恋啊!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后,齐琳去看了侄子,好在齐天宇恢复了精气神儿,她也就放下心来,跟着一个老师的车回到了家里。
到了家门口,她谢过那老师,拿了钥匙开门,一开门,她吃了一惊,院子里有很多摔碎的碗和其他一些小玩意儿,还有几个木雕工艺品被丢在松树下,旁边的花盆也是甩得到处都是。齐琳好奇地进门,她闻到了一股木屑的香味儿,来到右边的房间,一看,两个空着的房间里多了许多木头,还有一些工具。她拿了手机,打给哥哥:“喂,哥,家里院子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等我回来收拾。”
“哎……”
没等齐琳再问,齐阳就把电话挂了。
齐琳大概能猜出个所以然来,又看了看乱糟糟的院子,她拿了扫把,小心翼翼地把院子里的碎碗什么的扫了扫,扫把略过碎的陶瓷,哐当哐当地响。还没扫完,她听到了两声敲木头的声音,不知道这声音从哪儿传来的。她停下扫把,竖起耳朵仔细听,又听不到。继续扫,那声音又传来,好像是从爷爷奶奶的房间那边传来的。
齐琳走到那房间里面,又听到两声敲木头的声音,奇了怪了,这声音哪儿来的?到窗户那边,轻轻拂去玻璃上的一点灰,齐琳一下子懵了,只见隔壁的女的躺在地上,好像没什么知觉,那男的狠狠踹了她几下,嘴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手拿木棍敲了敲她脑袋……
对于这样的场面,齐琳小时候就见过很多次。隔壁男的家暴是家常便饭,女的娘家收了很多彩礼,不帮女的,她也从来不收拾自己,整天颤颤巍巍,跟这个哭诉,跟那个哭诉,就是不离婚。齐琳父母生前看不过去,跟派出所报警,女的反而还怨他们多管闲事……
下午,齐阳从外面回来,齐琳在院子里画画,看到哥哥回来,她上前问道:“是不是跟嫂子又吵架了?”
齐阳脱了外套,看了看干净的院子:“不是嫂子了。”
“啊?”
“我们上午办了离婚手续。”
“这么快?”齐琳看齐阳的左手上有一道割痕,“哥,你的手……”
齐阳看了看那道伤痕:“没事儿,小伤而已。”他走进正厅,拿了钥匙打开门,齐琳又是一惊,只见饭桌也倒在地上,柜子上的佛像也倒了,椅子也是东倒西歪,地上还有一些碎玻璃……可以想象,宋小薇肯定是发狂了!
“那小宇呢?”
“小宇她不要,归我。”
“财产怎么分的?”
齐阳一边扶起倒地的饭桌和椅子,一边回答:“我给了她几乎全部的存款。”齐阳停下来,看着妹妹,“琳琳,我需要你借我一些钱。”
“什么钱?”
“我拿了离婚证后,去县里的一个私立学校联系了,准备明天把小宇转到私立学校去,也跟陆校长打招呼了,没什么问题。学费加住宿费什么的,一学期要八千多,我现在手里钱不够,公积金还没提出来,剩下的工资还没结,你借我一些,我拿了工资就还你。”
“这没事,小宇的学费我来出。”
“不行,你借我,我到时候还你。”
“呃……多少?”
“五千。”
“五千够吗?”
“够。”
“行,我转给你。”齐琳又看了看爷爷奶奶的房间,“隔壁那家人怎么不离婚?”
“他们怎么会离?连思想都没有,怎么离?”
“我觉得那女的早晚有一天会被打死……”
“这个我们管不了,你也别管,管不过来的。”
两人继续收拾,齐琳也帮着拿了扫把,收拾残局。收拾好之后,齐阳接了个电话,对妹妹说道:“走,我们去趟老张家。”
“去干嘛?”
“送个花圈,吊唁。”
“呃……”齐琳不想去,因为不想看到任雨萱,可转念一想,死者的家属肯定在,任雨萱应该不会出现,她也就没拒绝。
两人来到老张家。这个四合院比齐琳家要气派得多,虽然房屋格局是一样的,但房子是重新盖的,是典型的现代欧式风格,富丽堂皇,跟别墅差不多。灵堂设两层,一楼守灵,二楼招待亲朋。按照习俗,上香的时候分男女。齐琳跟着几个女眷拿了香走到一楼的大厅,点了香,拜了拜。她朝着灵堂上的遗像看了看,灰色的面孔,没有笑容,脸胖胖的,很显老,她盯着看,想起了任雨萱昨天晚上的样子,越看这遗像,齐琳越觉得死去的这个女人眼神越愤怒。
“齐琳。”她又是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宋小薇头顶系着一根白色的头绳站在她面前,“你哥呢?”
“去买花圈了。”
宋小薇眼睛肿肿的,像是哭过,而且哭得很厉害的样子:“这下你高兴了吧?”
“嫂……小宇妈妈,你用不着对我说狠话,你们离婚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我们之前还好好的,你一回来,你哥就铁了心要跟我离婚。”
“是我的原因吗?我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才回来一个星期,就搅黄了你们十几年的婚姻?”
宋小薇不想承认,可她也知道不是齐琳的错,她和齐阳结婚以来也一直问题不断,两人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我告诉你,你不要得意,不要看我的笑话,我这样三十几岁的,想再婚容易得很。”
本来齐琳还觉得哥哥离婚太冲动了,但是看宋小薇这样无故迁怒于她,还拿她撒气,她也不乐意:“如果你再婚真的容易,有必要告诉我吗?直接去再婚就是了。别以己度人,我忙得很,没空看你的笑话。”
“你们兄妹俩都是铁石心肠,欺负我老实,”一听到宋小薇自评“老实”,齐琳就觉得可笑,哪个老实的人一直喳喳咧咧,争这个、图那个的?
“要不是看在小宇的份儿上,我才不会只要这么点钱!”
“我哥把几乎所有的存款都给你了,还要怎样?”
“你说这话有良心吗?那房子……”
“有没有良心不是你说了算!你有良心你惦记我那三间房子?宋小薇,别仗着自己泼辣,就把别人都当软柿子!那房子是我爸留下的,不属于婚后财产,就算走法律程序,你也分不到,我哥要抚养小宇,原则上,婚后财产我哥也至少可以拿到一半。”
“你……”
“琳琳,”两人回头,只见齐阳站在门口,“上完香了吗?”
“上完了。”
“我们回家吧。”
齐琳看了看宋小薇,就绕过她,跟着哥哥走了,宋小薇看着他们的背影,目露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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