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琳拿着那张纸,来到校长办公室。此时,课间操音乐已经停了,学生们也开始了大课间活动。
“陆校长。”
“嗯?”
齐琳把那张纸递给他,他接过来,微微瞪大了眼睛:“你在哪儿拿到的?我刚刚……”
“就阅览室里。这……我有些好奇,这个学生,我看到过几次她写的日记了,都是在一些旧书里。”
陆校长摘下眼镜,轻轻叹一口气,眼神黯然。
“她是谁?您知道她吗?”
“是我以前的一个学生。”
“叫什么?”
“贺蓝。”
“贺伟的姐姐?”
“贺伟告诉你的?”
“呃……她……她死了吗?”
陆校长摇摇头:“不知道。”
齐琳坐下来:“这个……贺蓝……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校长又是深深叹一口气:“贺蓝是02年那年的毕业生,我初三任班主任,带两个班,不带他们班班主任,但是教他们班化学。这个孩子文静乖巧,努力勤奋,虽说天赋不好,但特别用功,化学初三才学,她一开始不怎么会,考试分数很低,后来赶上来了,考到年级前几名,各科成绩也都还不错,应该可以考重点高中。就是家里……她爸妈重男轻女,贺蓝小学时,为了照顾弟弟,还断断续续休了几年学,初三的时候都十七八岁了。临近中考的时候,她父母也不给报名费,班主任也是看她可怜,自己给她交了,但她中考没来考试,东西也没拿走。”
“她人呢?”
“不知道啊……有人说死了,有人说跟人跑了。”
齐琳拿起那张纸看了看:“这上面提到了嫁人……”
“嫁人是她家里安排的。”
“十七八岁……也没到结婚年龄啊。”
“如果父母把孩子当做自己的私有财产,哪还会管什么法律伦理?”
两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眼看上课时间要到了,陆校长站起来:“齐琳啊,你等下去跟教导主任说一下,我跟他两个去阅览室看看,把书里夹的一些纸什么的都找出来,处理一下,别让其他学生看到,又传出什么话来。”
“哦……好。”
齐琳还想问什么,见陆校长准备出办公室了,就没问。她下楼,跟教导主任说了,就回到美术室,看了一下课表,乱了,一会儿占课,一会儿换课,下节课是不是她的?她闭上眼睛,晃了晃头,好好理了理思绪,看了看,是她的,准备了一下,她拿着教案和画纸就出去了。
中午在学校吃过饭后,齐琳骑车准备回家,经过镇上的高氏中医馆时,齐琳看到高夏在里面,两人相视一笑,打了个招呼,齐琳把车停下,进去了。
这味道齐琳很熟悉,中药味儿,苦、辣、冲,三种最极端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才喝了好长一段时间。
高大伯在柜台前给高夏配药,两人一边等,一边聊天。过了一会儿,贺伟的母亲拉着贺伟进来,两人一看,愣了,只见贺伟哆哆嗦嗦,像是有气无力又很恐惧的样子,也不看人。高夏与齐琳互相看了看,都有些好奇,齐琳低下头,想起了那封信。
“高老伯,你快看看,我家贺伟……”
高大伯抬头,让贺伟坐在柜台前,他伸出两指,摸了摸贺伟的脉搏,好一会儿:“这是心燥不安,气血不足。”
“那你给开点儿药……”
老中医松开贺伟的手,继续给高夏配药:“这喝中药没有用,你去卫生院买点安神的给他。”
贺伟的母亲眼泪一下子出来了:“老高医生,我求求你,我们给钱。上午去过卫生院了,也给他喝了安神补脑液,没用啊!你是神医,我求你……”
“求我没用,渡人先渡自己,他这心神不宁,肯定是自己做了或者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儿。”
“我家贺伟很乖的,一直都是安分守己。”
老中医也不再说话,看他不理人,贺伟的母亲也只好低头抹了抹眼泪,无可奈何地扶起贺伟,慢慢走了出去。
“大伯,他怎么了?”
“我不是说了吗?心燥不安,气血不足。”
“咦,怪了……早上我还看到他好好的呢。”
“高夏,以后别跟这姓贺的一家来往。”
“为什么?”
“上梁不正下梁歪,人一旦穷到了骨子里,就无药可救了。”
高夏有些疑惑地看着大伯,也理解不了太多他的话。齐琳看了看大门口,回头:“高大伯,贺伟是不是有个姐姐?她人呢?”
高夏看着齐琳:“有吗?没有吧?没听说过啊,我们几家离得也不远。”
“他家是初中后才搬到镇上的。”
“哦……”
老中医也不回答齐琳的话,只是看了看她:“你气色也不是很好。”
高夏认真地看了看齐琳的脸:“是吧?大伯,你要不给齐琳也配点药调理一下。”
“是药三分毒。她主要是气虚,体弱,多休息,吃点补血补气的东西就行了。”
……
下午两人也没事,齐琳约高夏去家里玩。来到院子里,她搬出小饭桌,拿了零食和茶水,又把躺椅拿出来,让高夏躺着,忙了一上午,她也累了,也给自己拿了一个靠椅,两人就半躺在雪松树下,睁眼看树上的阳光。惬意,又略带忧伤,就像逝去的青葱岁月。
高夏拿了一点儿桌上的零食吃:“这哪儿买的?”
“董成成送的。”
“啊?他怎么不送我啊?”
“没送你吗?你能吃吗?这些都比较硬哎……”齐琳想起刚刚贺伟的样子,“诶,话说,你大伯看人挺毒的。”
“是吧?我大伯十岁就开始跟着我爷爷行医问诊,四五十年了,镇上的,周边村里的,还有很远的地方慕名而来的,他见多了,看人肯定准。”
“哎,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贺伟,他真有一个姐姐,叫贺蓝,陆校长说的。”
“是吗?我怎么没听过啊?”
“我今天上午在美术室给学生上完课,就看到贺伟跑到学校来了,跟我说了一些话,就出去了,然后我在走廊口被他撞了一下,看到他变得慌慌张张的,然后就……这样了。”
“呃……我没听懂。”
“我去楼上阅览室,看到门开着,地上掉了一本书,书里夹了一封信,我去问过陆校长,陆校长说,这是贺蓝写的。”
“写的什么?”
“就是……恨,恨她爸妈重男轻女,不要她读书,早早嫁人。”
高夏坐起来,挠了挠脖子:“那后来呢?她人呢?”
齐琳肩膀一耸:“不知道啊,陆校长也说不知道,有的说死了,有的说跑了。”
“等一下……你是说,贺伟是看到了那封信,然后才变得……这个样子?”
“我也没看到,也是猜的,他之前跟我说话的时候还好好的,从楼上下来就这样了。”
高夏重新躺下:“要真是看到姐姐的信就吓到了,那……就很难说了,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大伯,他不是也说叫你不要跟他们家来往吗?”
“他们家……我也不熟,不过他爸妈来过几次我大伯的医馆,特别计较,人也孬得很,之前说病了,没钱,我大伯也是好心,先给人看病拿药,让他们家赊账,后来居然有钱也不给了,说医者父母心……我去!尽占人便宜,还口口声声说他们穷,妈呀,什么逻辑?你穷你就有理了啊!就他们家这样,活该穷一辈子!”
“贺伟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公司停职了?”
“我也是听人说的,说是挪用公司的钱赌博,公司差点报警了。”齐琳想起了很多事情,眼神呆滞地顿在那里,高夏看她发呆,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哎!你怎么了?”
“呃……”齐琳没有说学校的那些传言,高夏现在生了重病,不好吓到她,“没什么。”
两人正聊着,只听大门外有转钥匙的声音,转不开,大门似乎是被人狠狠踹了几脚,哐当哐当地响。齐琳站起来,走到门口,开门,看到宋小薇在门口,双眼血红,瞪着齐琳:“你敢换锁!”
“我有什么不敢?这是我家。”她猛地推开齐琳,闯了进来,“喂!你干嘛?”
宋小薇也不看院子里一脸懵的高夏,径直去了齐阳的房间外,她把钥匙插进去,又打不开,呼吸渐渐变重,用力敲着门:“齐阳,你给我出来!”
“你干嘛!我哥不在家。”
她回头,双眼怒视着齐琳:“你把门给我打开!”
“我没有钥匙,有钥匙也不会给你打开。”
宋小薇彻底怒了,她双眼冒火,猛地揪住齐琳的头发,用力往墙上撞,齐琳还没反应过来,也抵不过宋小薇的力气,高夏见了,赶紧过来拦着,也被宋小薇推倒在地。宋小薇见两人倒在地上,就拿起旁边一把斧子,朝着两人逼近。
齐琳和高夏看宋小薇发疯式的样子,吓得往后退,两人在拦她的过程中,手机也被摔在了地上,离他们几米远。眼看要举起斧子了,两人惊恐地看着宋小薇……她又突然冷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哭得站不住,斧子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齐琳眼疾手快,一下子过去捡了斧子,跑过来,扶起高夏,把斧子对着宋小薇:“别过来啊,大白天的,你以为……”
宋小薇也不等齐琳说完,哭着:“我求你……把那个木盒子给我。”
齐琳一惊:“木盒子?”
“你跟我哥都离婚了,证都拿了,要钱就去法……”
“我不要钱,就要木盒子,没了木盒子,你哥就会回心转意了。”
看宋小薇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齐琳放下斧子:“我拜托你,好歹你是小宇的母亲,注意一点儿,总得有个母亲的样儿吧,这样发疯撒泼,被小宇看到,他会怎么想?”
宋小薇也不管,蹲在地上呜呜啊啊地大哭起来。
她越哭,齐琳越烦她,高夏也在一旁不高兴地看着宋小薇,都是女人,可最讨厌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了!也许正是宋小薇这种泼辣的样子才让齐阳难以忍受吧,齐琳这才更加深入地理解了哥哥,齐阳这样冷峻的性格跟宋小薇确实不搭。
哭了一会儿,宋小薇仿佛是累了,她坐在地上断断续续地抽泣着。大门外传来了马蹄般的脚步声,齐琳与高夏互看了一眼,就一起出去看。不少人往湖边聚集,他们两个也跟着人过去看。
走到湖边,扒开人群,两人又是吃了一惊,只看到贺伟呆呆地站在湖中央,湖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腰。大家也没有着急,因为警察已经到了现场,湖水也不深。只是奇怪,贺伟在湖中央一动不动,警察喊他,他无动于衷,像是听不见似的。在湖水中,齐琳隐隐约约地看到了贺伟边上另一个人影,随着警察向前游动的河水若隐若现。
“高夏,你看到水里的人影吗?”
“什么人影?”
齐琳指了一下:“就是贺伟旁边。”
高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这时三个警察已经把贺伟拖了上来,水面波纹不断,已经看不清了,齐琳在那儿等着,等人都上岸了,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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