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诀

第三卷:神魔战 第315、永瑆冷夜倾久慕,懿泽感言坦相拒

    
    夜色宁谧,芜蔓居静悄悄的,懿泽虽然自谓是与生俱来的孤独,许多年也习惯于一个人的生活,但自从永琪永远的离开之后,她终究还是不习惯。看着一花一木,都是伤情之感。永琪死后的这些年,她过的太倾颓。
    百无聊赖的行走在夜色中,她推开了自己的屋门。
    屋里也是黑洞洞的,懿泽走到烛台前,拿起灯罩,点了灯,忽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回来了?”
    懿泽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永瑆坐在椅子上,带着一脸的伤、一身不整的衣衫,正笑着看她。她没想到,永瑆离开行宫,竟然直接来了这里,更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
    永瑆站了起来,走到懿泽身边,轻声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懿泽不答。
    永瑆上前一步,又问:“我被皇阿玛否决了继承大统的希望,无非就是便宜了颖妃和永琰他们,对你能有什么好处?上次,我是为了自保,才不得已朝你泼了脏水,究竟也没把你怎样,至于你如此处心积虑的报复,害我失去一切吗?”
    懿泽后退了一步,靠住了墙,还是没有作答。
    “从我发现锁被撬了,账本不见了,我就怀疑过你。因为……我只有带你去过那个地方。”永瑆无奈的笑着,又对懿泽说:“但我一直希望不是你,我一直在悄悄的查、悄悄的找,直到今晚……看到它出现在昭婼手里,出现在皇阿玛面前,我就全部明白了!”
    懿泽有些小小的惊讶,她以为,永瑆这种到处招花惹草的人,就算被人揭露、出了问题,也难以找出是哪笔情债惹的祸。他的私密之处,又怎么会只带她一个人去过?
    “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才得到今天的地位吗?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少心血才得到皇阿玛的重视吗?你为什么要毁了我的一切?”永瑆又冷笑一声,再次上前一步,突然大吼一声:“为什么?”
    懿泽已经无路可退,只好冷冷的告诫永瑆道:“不要逼我动手,我不想给你增加伤口。”
    永瑆并不畏惧,疾言厉色的说:“那你就告诉我为什么!跟你要一个答案就这么难吗?”
    懿泽看了永瑆一眼,他的模样有几分癫狂,也有几分无助。她于是轻声答道:“无德之人,做个王爷就已经祸害人不浅了,若是做了皇帝,那就成了全天下所有臣民的不幸了。”
    “无德之人?”永瑆大笑了几声,笑得很夸张。
    懿泽不知他是对这个答案感到不满,还是嘲笑她把私心说的冠冕堂皇。
    永瑆突然停止了笑,三两下解开了衣裳,连脱带撕的,把他的上衣全部抡掉,甩在地上。
    懿泽吃了一惊,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脱了衣服,忙把脸扭到一旁,不敢去看,问:“你脱衣服做什么?还不快穿上!”
    永瑆光着膀子,将懿泽的脸端正过来,对着自己,一手指着自己身上各处,喝道:“你看这里!你再看这里!你给我仔细的看!”
    懿泽有些糊涂,定神看了看他所指之处,借着烛光,她看了一会儿,慢慢看出一些细小的疤痕,像是许多年前的伤痕留下的疤。再仔细看几眼,她发现永瑆的背上、肩上、腰间、胳膊上,这样细小的疤痕到处都是。
    永瑆笑问:“你知道这些疤都哪来的吗?”
    懿泽摇了摇头。
    “小时候挨打,落下的!”永瑆轻轻的笑着,后退几步,慢慢与懿泽拉开一些距离,似笑非笑的说:“从我记事开始,太后和舒妃就用最严厉的方式管教我,我但凡做的有一丁点不好,就要挨打,如果我敢反抗,她们会吩咐让人下手更重。每次我挨打的时候,太后和舒妃都坐在那儿看着,看着让人打,一直打到我认错为止……后来,又加上一个敏敏夫人,她就更厉害了,不但看着我挨打,还在我挨打的时候喝茶呢!”
    懿泽听着,望着永瑆的脸,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永瑆并没有看懿泽,只是继续自唱自说:“八哥出了岔子之后,她们对我就更加苛刻了,不容我的人生与她们的计划有半分误差。然后,三个人一块咕唧着我的婚事,在我还不懂风月的时候,就把福晋给我选好了。”
    说到这里,永瑆又转回懿泽身旁,看着懿泽,笑问:“你说的无德之人,不就是我打了妻妾下人吗?你觉得我没把他们当人看!可谁又把我当人看了?在我没有能力抵抗的时候,不够强大的时候,还不是被下人作践?你看看这些能从小留下的疤,就知道他们下手到底有多狠!还有我那些妻妾,如果我没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没得到皇阿玛的重视,他们会嫁给我吗?大家不过是利益交换,谁都会恃强凌弱,我又有什么错?”
    懿泽听得明明白白,只是不做声。
    “对!我是在外面找女人了,而且找了很多!”永瑆走到窗前,望着月亮,笑道:“我是一个皇子!天之贵胄!我在家里过的不爽!我为什么不能去外面找女人?五哥跟你处不来的时候,不也在外边有人了吗?凭什么他就是最好的儿子,我就是一个‘无德之人’?”
    前面那些话,懿泽或许还能稍微理解,但听到永瑆拿自己和永琪的感情问题相比较的时候,她顿时火冒三丈,脱口而出:“我不准你拿永琪和你相提并论,你不配!”
    “哟?终于生气了?”永瑆对着懿泽的脸,坏坏的笑着。
    懿泽背过身去,不想再理他。
    “也是,我们俩也不太一样,因为我在外面的女人是不固定的,他是固定的只有一个,完事还给娶了回来!你不愿意,皇阿玛也不同意,可人家不仅稳稳当当的留在了这儿,还成了最得宠的一位!最后那个为他殉了情,你这个原配却还是对他念念不忘!不得不说,五哥就是比我厉害!”永瑆啧啧的赞叹着,但绝对不像真正的赞美,那笑容阴险又诡异。
    懿泽回过头来,问:“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给我马上滚!”
    “没说够!”永瑆阴阳怪气的笑着,笑问:“你这么讨厌我,是在对我失望?还是在对五哥失望?”
    懿泽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永瑆叹道:“其实我最大的悲哀,不是被利用,被管制,而是从小到大、乃至于现在,我都活在五哥的阴影之中!你以为我愿意和他相提并论吗?我才讨厌我身上有他的影子!”
    懿泽继续沉默,虽然她对永瑆的为人不忿、不屑,但其实她能体会到永瑆的无奈。
    “你大约以为,我对你和对待那些记在账本上的女人没什么两样……”永瑆苦笑着,慢慢的走到门前,却斜坐在了门槛上,背对着懿泽说:“你大概不知道,我留心你了有多久……”
    永瑆两腿并拢着,双臂交错着放在腿上,笑容开始变得有点温柔,回忆起往事,徐徐说道:“我记得,我第一次和你说话,那时我只有六岁,刚搬进毓庆宫阿哥所,住在五哥住过的屋子里。你那天好像是来我院子里找东西的,我下学正好碰到了你。看到你的那一眼,我觉得,你好美好美……”
    懿泽记得,那时永琪刚娶了碧彤没多久,懿泽心里很难过,后悔摔碎了前世的灵玉,后悔失去法力,所以才回到摔碎灵玉的地方,想要寻回灵玉碎片。然后,她遇到了六岁的永瑆,也说了几句话。但是,她没想到,她会走进那个六岁孩子的心里。
    “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姑娘,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恨自己,为什么比你晚来到这个世上十一年?让你只能是我的嫂子!后来,你再也没去过阿哥所,我却一直记着你。然后就是那年木兰秋狝,你也去了,我好开心,我又见到你了……”永瑆将脸贴在手臂上,像个孩子一样,笑得很温暖很温暖,他回忆着,说:“那时我十三岁,是个懵懂少年,你二十四岁,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也已经做了母亲。我很肯定,我是真的喜欢你。那些天,你在我的眼前走过了好多次,每次来去都是冷冰冰的模样,从没有注意到我过一次,我却把你的每一个样子都深深印在了心里。”
    懿泽悄悄从永瑆侧面看了一眼,竟看到他在流泪,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手臂,又消失在裤边。
    “后来不到一年,五哥就死了,我以为,我这次有机会了,可你却失踪了。我一直在四处悄悄打听你的下落,整整打听了十二年,终于让我等到了你回京的消息。我听说你进宫了,赶到宫里,别人又说你和四嫂骑马去了郊外。我又出城去找,不停的问,后来就在一个树林里,遇到了被马驮着疯跑的你……”永瑆又慢慢的直起了头,两眼放光,望着月亮笑道:“你那天的样子,就像一只受惊了的小白兔,让人忍不住怜爱。我吃惊的发现,你竟然还是像十二年前一样美丽,一点都没变老。我吃惊的都快要疯掉了!我的心全乱了、脑袋也混了……”
    懿泽的眼泪,突然无声的滴落,她并不知道,在她狼狈的婚姻岁月背后、在她浪迹天涯的蹉跎中,有一个成长中少年,一直在期盼着她的出现。
    “我知道,在你的世界里,我是一个新人。可是,在我的世界里,我们好像已经认识了一万辈子了!”永瑆含泪笑着,笑得很甜、也很伤,笑了一会儿,他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失望的神色,道:“因为喜欢的过了头,信任也来的很盲目,我们其实并不熟悉,我却带你去了我最隐秘的地方。我猜到过你会不接纳我,却没想到你会出卖我……我自问聪明一世,却在遇到你的时候昏了头,把我多年努力积攒的战果,顷刻间毁于一旦!可笑的是,我此刻脑海里想的却不是怎么报复你,而是你还有没有接纳我的可能!我不知道,我的脑筋是不是坏了……”
    懿泽走到了永瑆身旁,看到永瑆趴在腿上大哭起来,很像她当年见到的那个六岁孩童。她想要安慰劝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猛然间想起两个人的尴尬关系,又往回退了一步。她抿掉了自己眼角的泪痕,冷静的想到,她已经陷入过一次迷途了,绝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再跌倒第二次,她不能这么轻易被感动。
    永瑆慢慢的止住了泪水,抬起头,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虽然是夏日,夜间还是有凉风的,懿泽忽然想起永瑆说话时是一直光着膀子的,遂捡起他方才扔在地上的衣服,走到永瑆身后,披在了他的身上。
    永瑆愣了一下,抬头看着懿泽,眼中似乎又涌现出无限期待。
    懿泽则是沉着冷静的样子,告知道:“你不要误会,你已经满身是伤,我只是不想你再多添一层病而已。”
    永瑆似乎有些失望,目光中还藏着不甘。
    “谢谢你说的这番话,我很感动。”懿泽努嘴笑了笑,又说:“不过,我必须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今天说的是真心话也好,是来唱苦情戏骗我的也好,我的答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我这一辈子,都只会为我的丈夫守节。”
    永瑆傻笑了一下,问:“他不是也背叛了你们之间的誓言吗?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这么爱他?他到底比我好在哪?”
    懿泽答道:“你们最大的差距就是——他即使是被伤害过,也不会去伤害别人,他会奋不顾身的救人,救亲人、救陌生人、救身份卑微的人、甚至是救害过他的人。”
    永瑆听了,似有所悟,也似乎有些惭愧,他穿上了衣服,没再说话,默默的离开了。
    皇族之内,经常有消息被封锁、又经常有消息被走漏,这些早已成了家常便饭。永瑆被福康安兄弟毒打的事、还有昭婼在宴席上控诉永瑆的那些话,在不过几天的时间里,已经传得前朝后宫、满城皆知,后来连同懿泽和孟冬曾在昭婼装病期间去探望的事,都被悄悄议论上了。
    于是,宫墙内外渐渐有了一种传言,说永瑆和昭婼的家务事被搬上台面、家丑外扬,都是孟冬和懿泽挑唆的。有了这样的传闻,孟冬和懿泽都一连多日没敢入宫,甚至于闭门不出,只望着这些风言风语能快点从大家的记忆中冷却。反正只要乾隆不追究,各种议论声就终究能过去。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八月,懿泽一直惦记着去年中秋给绵亿送生辰贺礼所引发的不愉快,今年这个生辰,她实在不知该怎么送上礼物,愁了几日,还是想不出来。
    金钿来看懿泽,见懿泽又在满屋里找东西,笑问:“小姐又要找东西送给绵亿阿哥了?”
    懿泽轻笑着点点头。
    金钿笑道:“小姐这样想破了脑袋,还不如就随了节礼!绵亿阿哥生在中秋,送月饼不好吗?”
    懿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中秋俗谓团圆节,送上圆圆的月饼,正代表着期盼团圆之意。但既然是要送绵亿的礼物,懿泽当然要亲自做才行。于是她与金钿一起出门,采买了各色物料,回家做了大半日,共做了八个月饼,用礼盒整整齐齐的包起来。
    乾隆仍住在圆明园行宫中,因此中秋家宴还是在同乐园举行。
    中秋既然是团圆节,本该一大家子欢聚一堂才对,但永瑆被乾隆下令过不再相见,也就使永瑆没有资格在中秋家宴中赴宴了。
    节前,昭婼来到宫中,央求惇妃在乾隆面前求情,说是永瑆已经改过自新,希望准他在中秋家宴时入宫向乾隆尽孝、阖家团圆。惇妃先前服侍太后多年,与昭婼也算混个脸熟,见昭婼来求,也是自己脸上的光彩,当然要卖弄一下才好,便应承了这件事。
    昭婼千恩万谢,然而惇妃的办法再省事不过,就在中秋前夕教了女儿十公主琅孉几句,让琅孉见了乾隆后不住的说想念十一哥哥,还拿着永瑆昔日送的礼物一直把玩。乾隆在众多子女中,最钟爱这个小女儿,根本禁不住几句撒娇的话,就对琅孉的要求满口应承起来。惇妃再在一旁打边鼓,乾隆很快就允准了永瑆入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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