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诀

第三卷:神魔战 第329、瑛麟割腕答诸罪,乾隆疑怒夺名位

    
    乾隆在外面听到懿泽这番话,十分震惊,他想过瑛麟可能背着他做过坏事,可没想到居然是如此之多、如此之甚,简直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
    “让不爱说话的你,一下子讲这么多,还真是难为你了!”瑛麟笑着摇了摇头,戏谑一般的感叹道:“不过……你怎么可能把当年那么多不知道的事一下子都弄得这么清楚呢?我想,以‘人力’是做不到的,恐怕……只有‘神力’才能做得到吧?”
    懿泽望着瑛麟,含恨而道:“在绵脩刚刚出事的时候,孟冬说你是凶手,其实我是有些相信的。但我后来还是选择了相信你,是因为两件事,第一,圆明园和刑部大牢的两场大火,你死里逃生,我念着小时候的情谊,觉得对你有些亏欠,要求我自己相信你;第二,每个人都会觉得,碧彤在琴瑟馆住了几年,院子里一夜之间突然埋了那么大一个人,她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知道?我就算对你有疑心,也总以为会是你和舅舅出事以后才可能有针对我的动作。我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你早在入京选秀时开始,就已经对荣王府动了心思,不声不响的就替换掉了琴瑟馆所有的护卫,你的预谋,竟然早在我们之间还没有任何嫌隙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瑛麟轻笑了一下,又咳嗽了几声,摇头道:“这个表姐还真是误会我了,悄无声息的往宫里府里送人,那是我们天下会的强项,我可没针对你!京城所有的府邸,都有我们的内线,只因你们府里就数碧彤最笨,不易察觉,我才把人都安插在她那儿的!我刚入京时,对你哪有歹心?我在杭州时就已经知道永琪和胡嫱有私情,料想你必不知情,我对你是十二万分的怜惜,一心为你鸣不平。不然,我也不会劝说你加入我们,才把自己的老底都漏给了你。我却没想到,你痴情之甚,眼看着永琪为别的女人对你绝情,你竟还为救他的亲人而出卖我?你为一个负心汉,把我们从小的情谊忘得干干净净……看着我的亲姐姐瑛凤死去的那刻,我对你……早就恨透了!”
    提到瑛凤的时候,瑛麟的眼泪流了出来,嘴角依然扬起,笑道:“你去天牢看我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只要我能活着出去,我会报复的,外面倒霉的人,有一大群呢!是你自己不长记性!我都和你共侍一夫了,怎么可能还会跟你一条心?你要还会被我三言两语就哄骗了,那只能怪你太好骗了!”
    懿泽望着瑛麟,瞬间竟然无言以对。
    “我在云南的时候,被云师兄胁迫见了我爹一面,我想你可能知道这件事。我很恨他在关键时候抛弃了我们姐妹两个,可是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一句话是对的。他说我们的计划很周密,每一个环节都里应外合的很好,他外边的人没有出纰漏,可我的里面却出了问题,他认为泄露机密的人就是我!我当时竟然不敢向他承认,我就是把事情泄露给了你,才葬送了我们天下会上万义士的性命!”说到这里,瑛麟又摇头慨叹道:“我啊,就是在不该相信你的时候信了你,你却出卖了我!你呢,又在不该信任我的时候信了我,我能不以牙还牙吗?”
    说罢,瑛麟大笑起来。
    懿泽瞪着瑛麟,半晌,吼道:“就算我曾亏负了你,那你该报复的人也是我,这与绵脩什么相干?他那么小,能有什么错?你怎么就那么狠?”
    瑛麟笑道:“我的姐姐,我是从乱葬岗死尸里爬出来的人,活下来心里只剩报仇,怎么可能不狠呢?绵脩的错就是……做了你的儿子!我想看你心痛的样子!再说了,我们嫁了同一个男人,容不下彼此的孩子,这也正常的很啊!”
    “那你怎么就容得下绵亿了?”
    “因为我后来爱上了永琪,我会为了他,容忍他的孩子,就算他已经死了,我也不会违背他说过的话。”
    “你爱他?”懿泽冷笑一声,问:“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你明知道我把胡云川的那笔账算在了他的头上,你爱他又怎么忍心让他替你担罪名?”
    瑛麟听罢,又大笑起来,笑道:“表姐,你责备的好没道理!向侍卫们下令射杀胡云川的人本来就是我,谁跟你说过是永琪?”
    懿泽再一次无言以对,因为从没有人对她说过永琪是凶手,她的认知完全来自于自己眼睛复明后看到的那一幕。
    “我知道胡云川死之前,你眼睛瞎了,不肯能看到胡云川被害的过程,但当时目击的证人很多啊!除了我和永琪,还有那十来个侍卫!你有问过我吗?或者你有问过永琪吗?还有那些放箭的侍卫们,直到永琪死,他们都在府里,你问过哪个呢?如果你问了,何以见得就一定会误解到永琪死去呢?”瑛麟用调戏一般的语气、滑稽的眼神瞄着懿泽。
    懿泽只是沉默。
    瑛麟笑道:“其实,我真的很讨厌你不爱说话的样子!也讨厌你冷漠的样子!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好奇心太重,才总是热脸贴你的冷屁股!搞得好像我真的低你一等似的!你高贵什么呢?你觉得你不说话,别人就都会懂你?多说几句话能死吗?你但凡能多说几句,你和永琪之间,也不至于走到最后那个地步吧?你为什么会以为是永琪害死了胡云川呢?就因为永琪和胡云川是情敌?因为永琪曾说要和胡云川拼命?还是因为你觉得那些侍卫是荣王府的人,就只听永琪指挥?你未免太想当然了!太自以为是了!”
    懿泽闭上眼睛,泪水滴落,她心里说不出有多难过,自言自语道:“我没有问是我的错,可是他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呢?如果他有辩解,我一定会信的……”
    瑛麟道:“他跟我说,他在那一刻迟疑过,以至于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拦那些侍卫,也错过了能救胡云川的可能,所以他不能原谅自己。”
    懿泽痴痴的,问:“迟疑过……怎么能算错呢?我每次看到他和胡嫱亲近的时候,也曾有一万次想要杀死胡嫱的冲动,虽然我没有那样做,但如果胡嫱遇到了危险,我也未必会在第一时间救她!会迟疑去救一个自己深恨的人……不是人之常情吗?”
    “你现在觉得那是人之常情,是因为永琪死了,你心里悔恨!可如果是当年,永琪跟你如实解释,你恐怕不是这样说。让我想想,你会怎么说呢?”瑛麟笑了笑,遐想着,道:“你可能会说,他这是为自己找借口,你会认为他其实巴不得胡云川死,有人代劳正好让他有机会开脱,堂而皇之的当个伪君子!你从此更加看不起他!”
    说完这句,瑛麟嬉笑起来,笑得合不拢嘴。
    懿泽冷冷的问:“有那么好笑吗?”
    瑛麟收敛了笑容,长叹一声,道:“其实,我觉得,永琪也太过于执拗。他应该是心里不服吧!他不能容忍你拿他和胡云川相提并论,不能容忍你有一丁点的不忠。就算是胡云川死了,就算他有点对不起胡云川,他也依然不能容忍你在心里给胡云川留一丝余地!他可能觉得,但只要你和他之间的感情足够深,他仍然可以重新挽回你。他不愿意为自己开脱罪名,他希望你们之间的爱能战胜你给他定的‘罪过’。可惜他自信的太盲目了,你压根不会给他机会,一次也不会,你宁可连孩子一起抛弃!”
    懿泽没有说话,她默认了瑛麟的说法,以她对永琪的了解,永琪的执拗其实并不比她少。
    瑛麟又冷笑,挖苦道:“我该说你什么好呢?论理说,你和永琪夫妻多年,你对他,不应该比别人了解他的少!最基本的信任,总该是有的。永琪的为人那么善良,世人皆知!你就算信不过他会对你一心一意,也总该相信他的人品,无论何时,他都不可能去害任何人,那是他的信仰,也是他做人的底线,我和他相处的时间远不如你,尚且明白。可是你呢?你是他最在乎的人!到底是什么蒙蔽了你的眼睛,连他的底线也质疑了?”
    懿泽突然哭出声来,她恨瑛麟,但更恨自己,好恨好恨。她哭了好长时间,久久不能平复。
    瑛麟看着懿泽这个模样,又长叹一声,高声叫道:“皇上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与我见最后一面呢?”
    懿泽听到,有些吃惊的抬起头。
    乾隆也听到了,摘下面具,带着孟冬走到窗外,就隔着窗户纸问:“你怎么知道朕在外面?”
    瑛麟笑道:“我以前跟你说过,你的脚步声,我太熟悉了,只需要一声,哪怕是很小的一声,也听得出来。”
    乾隆点点头,又问:“知道朕在外面,你还敢坦诚害死绵脩、嫁祸碧彤的事?”
    “人家都已经把事情陈述的那么详细了,我也不好意思不认账啊!”瑛麟淡淡笑着,又说:“皇上隔着窗子说话多不方便?进来不好吗?”
    乾隆答道:“这是你的卧房,朕进去不合适。”
    瑛麟冷笑道:“我一个将死之人,哪还有那么多规矩?你站在外面,我可没那么多力气一直大声!”
    “倒也是!”乾隆点点头,孟冬见状,替乾隆打起帘子,乾隆便走了进去。
    懿泽站起,请乾隆坐下,乾隆就坐在懿泽方才坐过的椅子上,看着半躺在床上的瑛麟。
    孟冬和懿泽都站在乾隆身后。
    乾隆道:“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既然自谓‘将死之人’,朕想问一句话,你能不能如实回答?”
    瑛麟知道乾隆要问什么,乃笑道:“皇上就那一件心事,多少年都下不去!说就说吧!反正不说也没机会了!实话告诉你就是,太后钮祜禄氏不是你的亲娘,我的祖母钱氏,也不是你的亲娘!”
    乾隆一愣,不解的问:“怎么可能?都不是,你们怎么拿得到朕小时候戴过的一模一样的镯子?”
    瑛麟道:“你的亲娘,的确曾经是热河行宫的一个宫女,但在生下你没多久就被钮祜禄氏弄死了。我的祖母,只是与你亲娘关系要好的另一个宫女,所以才有机会拿到先皇赏赐你娘的东西,也亲眼目睹了你娘被害死的过程,她害怕迟早被灭口,才拼命要逃,结果在半路被钮祜禄氏那个老巫婆派人追杀,不得已跳了崖,摔断了腿,被我祖父收留,后做了祖父的小妾。我自幼丧母,被祖母抚养长大,感情深厚,她却因腿瘸摔死,祖母死后,我极恨钮祜禄氏。正好我父亲官场不顺,集结谋反,我才自告奋勇,编出了我祖母是你亲娘的谎言,让王进保带到你耳边,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事,就是这样了。”
    “朕的亲娘早就死了?太后编了个故事骗朕,你也编了个故事骗朕,你们都与朕毫无血缘,都只是在利用朕?”乾隆像是做了个总结,又像是在感怀、吃惊自己的身世。
    瑛麟笑道:“是啊,皇上心心念念的亲娘,压根就没看到过你一眼,死的没名没分,连埋在哪,都没人知道!”
    乾隆瞟了瑛麟一眼,冷笑一声,问:“之前的都是谎言,何以见得你现在说的就是真话?”
    瑛麟懒懒的答道:“爱信不信!”
    乾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指着瑛麟吼道:“谁准你这种态度跟朕说话?”
    瑛麟冷笑着说:“你这人,生性太多疑,别人撒了谎你半信半疑,别人说了实情你还是半疑半信,那真话假话还有什么差别?还是我的永琪好,总愿意抱着一颗相信人、谅解人的心,他能把别人的假意变成真心,你却只能把别人的真心变成假意,活该你一辈子得不到真相!”
    乾隆呵斥瑛麟道:“你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你根本就配不上朕的永琪!”
    “是啊,我是配不上,可还是配了,还是您亲自给配的!”瑛麟得意洋洋的笑着,讽刺乾隆道:“我和永琪,可是有名有实的真夫妻!”
    乾隆瞪着瑛麟,恶狠狠的说:“朕要废除你荣王福晋的身份!这里本没有一个万琉哈氏,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
    “哦?”瑛麟闷闷的问:“那我是谁?”
    “你只能以卑微的身份死去,连姓氏都不能留下,如同一个压根就没有过名分的侍妾格格!”乾隆蔑视着瑛麟,想了一想,道:“就记为如格格!朕早已下旨,赐如格格为荣亲王殉葬!”
    “如格格?殉葬了?”瑛麟挑了挑眉毛,好奇的问:“那这些年打理荣王府的人是谁?”
    乾隆答道:“荣王府的女主人,从来都只有一个,就是永琪的嫡福晋西林觉罗氏!”
    瑛麟听罢,大笑起来,笑罢,叹道:“当年胡嫱说过我几句话,也是配不配的问题,跟皇上今日的口气,还真是有点像!她说我生不出孩子,是因为我手段太狠,不配做母亲。我差点就信了!永琪死后我才知道,我不是没有过孩子,是保不住孩子,保不住的缘故,是因为钮祜禄氏那个老巫婆,她怕我被你宠幸,老早就给我下了无数次的药!所以,我把胡嫱给我的那句话,又转送给了那个老巫婆,她就是坏事做的太多了,才活该生不出儿子!可怜的永琪,不止被懿泽误会到死,我也一直在误会他……”
    懿泽听到这句,抬头看了瑛麟,瑛麟的眼中又泛出点点泪光。
    “我以为他听信别人,冤枉我、疏远我,在他死了几年后,我才从滢露口中得知,他是因为我曾经频频小产,却不自知,生恐伤我性命,才故作如此。我这条烂命,也就只有在他眼里还当命了!每天喝苦药的日子,我早就活腻了,只是觉得,如果不珍惜这条命,就辜负了永琪的美意。如今,皇上赐我死,倒是对我的成全,至于万福晋还是如格格,谁会在意呢?葬入皇陵或丢弃乱葬岗,于我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那些潜藏在这府里的天下会义士早已被我送走、逃到天涯海角,皇上就算赐死,也就死我一个,我也算心安了……”瑛麟淡淡一笑,慢慢躺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有些费劲的说:“成王败寇……你是皇帝……你说了算!反正……我这辈子……活得……够本了……”
    说完这句,瑛麟没再动弹,闭着的眼睛也没再睁开。
    懿泽震惊的走上前去看,只见瑛麟放在床里侧的那只手,手腕早就被簪子划破了,血浸透了里面的被褥,连里面的墙面也沾上了血,像是顺着墙流下去了。懿泽下意识的往下看,才突然看到自己已经踩到了血,这血就是从床底下流出来的。
    同在一屋,她竟不知瑛麟是几时割破的手腕,却已血尽而亡。想起她所感知过的瑛麟在大火中逃生、在乱葬岗挣扎的惨状,想起儿时的情谊,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轻轻的将手伸向瑛麟的脸,摸了一摸,那张脸早已面如白蜡、糙如褶纸。
    “朕一会儿就叫人来这里收拾干净,你不必操心!”乾隆向懿泽丢下这句话,站起走了出去。
    孟冬看着乾隆出去,走到懿泽身边,轻声的说:“不要对任何人都心软,她不值得!”
    懿泽没有说话,她走到方才乾隆坐过的椅子旁,伸手摸了一下椅子上面,略有汗气,她又缩回了手,默默叹息。
    孟冬看出懿泽在琢磨着什么,关心道:“怎么了?”
    懿泽答道:“皇上已经和亲信大臣商议,内定永琰为皇太子了。”
    孟冬听了,感到十分不安,叹道:“看来这件事,也迫在眉睫。”
    懿泽点点头。
    孟冬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血光,拉住懿泽的手,说:“还是别在这间屋里呆着了!我们出去吧!”
    懿泽随孟冬走出。
    孟冬又问:“你动的时候,身上疼的如何?”
    懿泽笑道:“习惯就好。”
    孟冬又问:“今晚要不要去我那里住?”
    懿泽摇了摇头。
    “那好吧!我走了,你早些休息吧!”孟冬告辞而去。
    懿泽站在瑛麟房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她觉得,为绵脩报仇或为别人报仇,也许并不是她的本意,可她却也不知道自己的本意到底该是什么。
    瑛麟的死,没有葬礼,没有名分,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荣王府的下人,都不清楚瑛麟究竟是怎么个出身、怎么个结果。瑛麟死后,东来阁的下人也被打发了,原本清静的荣王府更加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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