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盯着永琰,心急如焚,终于看到黑烟消失,永琰安静的眨巴着眼睛,总算舒缓了一口气。
如蛟将魔珠收了起来。懿泽和绵亿都放开了手,绵亿拿出一条手帕,替永琰擦掉脸上的汗。
乾隆忙走到永琰身边,问:“永琰,你还好吗?”
永琰没有说话,却蠕动着身体,一挪一挪,连鞋子也带到床上去了,然后安静的吸吮着手指。
乾隆惊诧的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如蛟笑道:“皇上不必惊慌,他已经好了。他的噬心术是和他成长中的所有记忆搅合在一起的,破解噬心术,会连他的记忆一同抹去,一切从零开始,他才可以是一个真正自由的人。就像我方才跟他说的,犹如新生!”
“犹如新生?”乾隆此刻方才彻悟,问:“你的意思是,他现在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连说话和走路都不会了?思想完全一片空白?”
如蛟点点头,道:“皇上也无需难过,他只是记忆归零,需要从头来过罢了!‘犹如新生’只是眼前暂时的,只要假以时日,常人能学会的东西,他还是可以一样一样的学起来的!”
乾隆望着永琰,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道:“可是……他毕竟不是刚出生的孩子……朕已经老了,朕哪有那么多时间等他重新成长?”
如蛟无奈的笑笑,说:“这个,臣妾也没有办法,他想要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就只能重头开始。您要怪,只能怪您那位自私自利的颖妃了!”
话音落,颖妃馨袖已经出现在绵亿的房门外。她身后还有容妃、婉嫔、循嫔、林贵人、禄贵人、明贵人、鄂常在、柏常在、宁常在、武常在。
陈进忠带着两个侍卫跑来,气喘吁吁的在廊檐外跪下,向乾隆叩拜,道:“皇上,奴才该死,没能拦住颖妃娘娘。”
乾隆没有作答,看看如蛟,又看看馨袖,手心又开始冒汗。
馨袖淡淡笑问:“我说皇上怎么一来就舍不得回去了呢,原来是惇妃妹妹回来了?”
如蛟得意洋洋,走到馨袖面前,笑答道:“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皇上最宠爱我,见了我,难免会忽略别人,诸位姐妹可不要太往心里去!”
馨袖瞟了如蛟一眼,轻蔑的点点头,道:“本宫知道,惇妃妹妹一向精明能干,所以今儿个专程带了姐妹们过来,得向妹妹讨教讨教。妹妹失踪了这几个月,好不容易露面,是不是需要向大家解释一下,你这来无影、去无踪的,到底都跑哪去了?咱们都很好奇,你到底是一片龙鳞呢?还是一个人呢?”
乾隆见如蛟和馨袖忙于斗嘴,此刻都不大留意自己,忙悄悄在陈进忠耳边叮嘱了几句话。
陈进忠听完,没敢做声,趁如蛟等没看见,一溜烟跑了出去。
如蛟以讥讽的姿态走入妃嫔们之间,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馨袖身上,笑着回应道:“既然姐妹们都对我的行踪这么有兴趣,我怎么能扫大家的兴呢?说说也无妨!姐妹们可要听清楚了!”
妃嫔们都对如蛟有些怕怕的,却又好奇,于是都看着如蛟,可当如蛟走到哪个跟前时,哪个都会不自觉的远离一步。
如蛟并不在意,津津有味的笑着讲道:“我最近呢,是出了一趟远门,去了颖妃姐姐的老家!跟颖妃姐姐的母亲借了一样东西!诸位,是不是也有兴趣看看这样东西呢?”
说罢,如蛟随手将怀中的魔珠取出。魔珠在如蛟的掌上,散出混沌的黑烟,黑烟全都围绕着馨袖打转。妃嫔们都害怕的往旁边躲开,远离如蛟和馨袖。如蛟啧啧叹道:“这东西还真是有灵性,瞧瞧,它认得你!”
馨袖大吃一惊,问:“你偷了魔珠?”
“这怎么能叫‘偷’呢?”如蛟眯着眼,得意的笑笑,道:“你那位伟大的母亲、那个总宣称自己不会插手人间事的魔君,仗着自己掌控阴司,在我即将生产时,偷龙转凤,把我腹中的男胎换成了丫头片子!”
馨袖愣了一下,很显然,她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如蛟又笑道:“我听说你来到人间后,就不再与魔界互通消息,所以你可能并不知道这件事。但你母亲这么做,却是为了给你扫清障碍!你说,为了这件事,你们该不该把魔珠送给我,作为补偿呢?”
馨袖听了这话,看着如蛟托于掌上的魔珠,忽然伸手,试图从如蛟手中抢过魔珠。如蛟却敏捷的将魔珠收回,放回身上。
馨袖盯着如蛟,满心疑问,道:“我不信!母君说过,要我们姐妹凭自己的真本事竞争,她绝对不会插手分毫的。更何况,皇上的后宫有这么多妃嫔,母君都没有阻碍她们生下儿子,何必偏偏要阻碍你一个?”
“因为那些妃嫔都是凡人!她们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对手,但我不一样!”如蛟冷笑一声,问:“你不也老早就察觉到,我比你更有来头吗?只不过你投生凡胎后,法力难以施展,也没有途径去追查我是谁,不是吗?”
馨袖问:“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如蛟瞪着馨袖,似笑非笑的回答道:“我就是曾给你母君当过坐骑的蛟龙!”
馨袖听到这句,差点摔倒。她不止一次的听说过关于蛟龙的传说,据说魔族之中,魔君法力当属第一,蛟龙则属第二。
如蛟咬牙切齿的说:“三百万年以前,我被你母君派往天界去当奸细,嫁与龙城之主翀梦为妻。很不幸,我被翀梦看穿、休弃,被逐出天界,回到魔界后,却又遭到魔君的疑心和嫌弃,终不相容。百万年来,天地间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翀梦死后,我更沦为神界魔界共同的笑柄!你们姊妹投生人间后,天帝曾承诺过我,只要我胜过两位魔女,他就承认我作为翀梦之妻的身份,允许我承继翀梦在天界的神位,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天宫,做一个名正言顺的神!为挤身到人间,有一个合法的人间身份,你知道我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吗?我是‘借寿’来的,你身为魔族,很清楚‘借寿’的代价吧?不能轮回,我只能活一世!来到人间后,我不知受了太后多少气,才得以宠冠后宫,我吃了几年的坐胎药,好不容易怀上龙种!皇上也曾答应过我,只要我生下阿哥,他就会册立为太子的!”
乾隆在后面听到这句,没有作声,只是不住的往毓庆宫的正门前星门那里看,看了许多次都没看到陈进忠的踪影。
懿泽原先一直奇怪,如蛟修行了几百万年,为何会来到人间成为皇帝的妃子,此刻才全然明白。
“可是这一切都被你那个霸道的母亲毁了!她毁了我的最后一次机会!既然我得不到,那么你们也休想!”如蛟阴冷的笑着,又嘲笑馨袖道:“知道今天皇上为什么会瞒着你、配合我吗?因为你的身份,也早就露馅了!他专程叫我来解救他的儿子,从此不再受你摆布!皇上会介意我的来历,也会介意你的来历,可是我好歹为皇上生下了一位公主,总有情分可讲,你有什么呢?”
馨袖走到乾隆面前,跪下陈情道:“皇上,魔君之女只是臣妾前世的身份,臣妾转世为人,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除了没有抹去前世的记忆,与常人并无两样!臣妾以巫术控制永琰,是臣妾之过,臣妾知罪,若皇上降罪,臣妾无话可说。可是惇妃不能留,臣妾深知,蛟龙乃是上古神兽,法力无边,能杀人于无形,她留在皇上身边,迟早是个祸害!”
乾隆看着馨袖,不知该如何作答,又往前星门处看。
如蛟挽住乾隆的胳膊,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恳求道:“皇上,臣妾纵然有法力,可也长了人心,也想要安定的生活。臣妾早就一无所有了,只有皇上和琅孉,要是皇上也不收留臣妾,臣妾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乾隆看着如蛟,勉强笑笑,心里却毛毛的,没敢作答。
懿泽看得出,乾隆的笑容很诡异,不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些什么,但不像是要接纳如蛟的样子。懿泽又看了一眼床上,见绵亿给永琰盖上了被子,像哄孩子一样哄睡。
陈进忠终于出现在毓庆宫门口,他揣着一个盒子,奔向乾隆,只见如蛟就站在乾隆身边,还挽着乾隆胳膊,便不敢把盒子奉上,假装通报消息道:“启禀皇上,十公主在毓庆宫门外候着呢!”
“琅孉来了?在哪?”如蛟松开了乾隆的胳膊,往前走去。
陈进忠趁机忙将盒子呈与乾隆,乾隆就将陈进忠手中的盒子打开,从内拿出几张神符,快速贴在如蛟的脑后。
如蛟才刚走出几步,感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她脑后的几张神符,有的粘在了头上,有的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如蛟低头,看到了地上的神符,正是她之前软禁懿泽时,贴了满屋的那些,她又抬头看到陈进忠手中捧的盒子,里面还装着许多神符,瞬间明白了。
“这是皇上给臣妾的谢礼吗?”如蛟看着乾隆,目光开始变得可怕。
乾隆胆战心惊的站着,陈进忠也浑身打哆嗦。
“狗奴才!”如蛟吼了一句,一手拔了陈进忠身后侍卫的佩剑,刺入陈进忠的胸膛,忽又拔出,陈进忠倒地,双眼睁的大大的。神符也飘洒了一地,跟地上的血掺和在一起。
妃嫔们都吓得大叫起来,四下躲蹿。懿泽奔出房间,看见了倒地的陈进忠,震惊的看着如蛟。
乾隆慌忙躲在懿泽身后,声音颤抖的问:“神符……神符怎么都没用了呢……”
如蛟大笑起来,笑声震天,所有人都感到要被震聋了一样,纷纷捂住了耳朵,东倒西歪的站立不住。
懿泽将手放在胸前,召唤来龙锡杖,重重的将龙锡杖捶在地上,地面摇晃了几下,如蛟停止了狂笑。
懿泽看着如蛟,厉声吼道:“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为什么要伤及无辜?”
如蛟冷笑一声,也恨恨的怒斥着:“是谁说的,我只要破解了永琰身上的巫术,就可以像以前一样留在宫中看女儿长大?就只准你们过河拆桥,就不许我背信弃义吗?”
懿泽一时间想不出对答的话。
如蛟瞟了一眼乾隆,淡淡的问:“皇上以为,被称为‘神’,就一定是好东西了?被称为‘魔’,就一定是坏东西了?你大概想不到,你最最心爱的儿子,就是死于‘神’之手呢!”
说罢,如蛟又是一阵狂笑。
乾隆想起,刚才在救永琰之前,如蛟就提到过一次永琪,说什么“身上流淌着魔族血脉而不自知”,但这些话被懿泽打断了。他顿时又生出疑心,问懿泽:“她说的是真的吗?”
懿泽不擅长撒谎,犹豫着无法作答。
乾隆见懿泽迟疑,十分恼怒,更加厉声喝问:“你有事情故意瞒着朕?”
绵亿也上前拉住懿泽,问:“额娘,这怎么回事?她是什么意思?阿玛是怎么死的?你快说啊!”
“我……”懿泽面对绵亿,更不愿意撒谎,她之前已经跟绵亿讲了许多事,就是没有讲茱洛害死永琪的事。
乾隆瞪着懿泽问:“真的是你……”
如蛟笑道:“皇上不要误会,害死永琪的,怎么可能是爱他极深的懿泽呢?”
“那是谁?你说!”乾隆又看如蛟,这一瞬,他好像忘了对如蛟的恐惧之心,只记得痛失爱子的仇恨。”
如蛟道:“她叫茱洛,是先帝的外家,与先帝生有一女,取名丹阳,您应该听说过,丹阳就是懿泽的母亲。懿泽原先并不知道永琪是被茱洛所害,也不知道茱洛隐匿在宫中,还是我告诉她的。”
“茱洛?在宫中?”乾隆的情绪更加激动,问:“她在哪?”
如蛟轻轻的笑着,道:“皇上和太后先前不是一直对外瞒着一件事吗?生怕外人知道,愉妃一时清醒一时疯癫,有失皇家颜面。其实,只有那个疯癫的,才是真的愉妃,她是魔君的另外一个女儿,就是颖妃方才提到过的要竞争的姐妹!至于那个清醒的嘛,就是茱洛附体咯!茱洛会害永琪,就是因为他是魔女之子!”
说到这里,如蛟又笑看馨袖,道:“你早就察觉出现在的愉妃根本不是你的姐姐海岩了,可你就是不知道她是谁!现在得知真相,有没有特别感激我呀?”
馨袖瞪着如蛟,没有说话。
如蛟又笑眯眯的说:“我不妨再多告诉你一点,我虽然老早就知道你的来历,可一直都没跟任何人说过。抖搂你前世身份的,就是茱洛!茱洛告诉了懿泽,懿泽又告诉了皇上,皇上才对你生出戒心。还有啊,请我来破解永琰的噬心术的人,其实也不是皇上,是懿泽!”
馨袖看了一眼懿泽,虽没有说话,那目光却是带着怨恨的。
如蛟摇摇摆摆的走到懿泽面前,满面堆笑的说:“你别怪我,我虽然喜欢挑拨事端,但也都是实话实说,我可从不给人栽赃!”
乾隆质问懿泽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早就知道害死永琪的真凶了,却瞒着朕,也瞒着绵亿?”
懿泽喃喃而道:“皇上……茱洛也是情非得已……她没有私心……”
“朕才不管她是为了什么!她害死了朕最心爱的儿子,朕一定要让她偿命!”乾隆咆哮着,怒气高涨。
“皇上,茱洛为救苍生,才忍痛害死一人,如果这样就必须偿命,那么像惇妃娘娘这样无辜害人无数的,又该以何罪论处?”孟冬突然从外走来,怀里还抱着十公主琅孉,她来到乾隆面前,行了个礼,控诉道:“臣媳要告御状,皇上的四皇子、臣媳的丈夫永珹,就是被惇妃娘娘所杀!她还是害死诚嫔的元凶,她为了掩盖利用宜庆做法害懿泽的事实,还灭口了懿泽的陪嫁丫鬟金钿!”
原来从颖妃号召众妃嫔一起来到毓庆宫,孟冬也就尾随了过来,一直站在毓庆宫门外。因为好奇而从漱芳斋赶来的人,门外还有一群,其中包括永瑢、永璇、永瑆及侧福晋李氏、琅岫和札兰泰、永璘等,只是都被如蛟吓住,不敢走进毓庆宫。
如蛟看到孟冬怀中的琅孉,情不自禁的向琅孉伸手,喊道:“孩子……额娘终于见到你了……快来给娘抱抱!”
琅孉像受到了惊吓一般,整个蜷缩在孟冬怀中。
如蛟看到琅孉不让自己抱,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满眼伤情的问:“怎么?你皇阿玛不要额娘了,难道连你也不要额娘了?”
孟冬紧抱琅孉,冷冰冰的告知道:“她刚才亲眼目睹了你杀死了陈公公,又听到了你惊天动地的狂笑声,你觉得,她还敢认你吗?”
如蛟漠视着孟冬,握紧了拳头问:“你是故意要她看见的?”
孟冬冷笑道:“是又怎么样?你失踪这几个月,我天天都在照顾她,她现在看待我,可比看见你亲切的多!”
如蛟的怒气冲上心头,她恨不得立刻狠揍孟冬一顿,可看到琅孉和孟冬紧紧的贴在一起,没有丝毫间距,又不敢动手。孟冬也正是因为怀抱着琅孉,才敢在如蛟面前有恃无恐。
孟冬问:“你刚才不是说你喜欢实话实说吗?那么我列举的这几条罪状,你敢不敢实话实说呢?”
“不过区区几条人命,有什么不敢的?”如蛟故意咧嘴笑笑,道:“你不就是想为永珹报仇吗?那你有没有兴趣知道一下,他为什么会死呢?”
孟冬当然想知道,但她没有问。
如蛟笑道:“其实,就你家永珹那种皇子,在皇族中也就算一个无名小卒而已,也就你还拿他当个宝!你看看皇上刚才听说害死永琪的凶手时是什么反应,你再看看他现在听说永珹的事是什么反应,你也好意思拿这个来告御状?”
说罢,如蛟大笑起来。
懿泽气不过,一把揪住如蛟,吼道:“我不准你这样诋毁永珹!”
乾隆见状,恍若如梦初醒,忙开口道:“谁说朕不在意永珹?你是怎么害的永珹,赶快从实招来!”
如蛟轻轻推开懿泽的手,笑道:“这件事,其实本来跟永珹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个巧合罢了!是先帝要太后过去作陪,没想到太后那么命硬,都进棺材了,居然又醒过来了!我没办法,为了孝敬先帝,就帮了太后一把,恰巧那晚永珹为太后守灵,一不小心看到了,他竟然转身就要去把这件事告诉孟冬,我没办法,只好在他开口之前,送他去陪先帝和太后了!”
懿泽和孟冬听到这番话,看到如蛟在谈起草菅人命之事时,口气竟如此轻松随意,简直要怒到发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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