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六,阳光明媚,正是一天好时节,原本普通的夏日炎炎的一天,因为会试的放榜,变得热闹火热起来。
将近万名来自于各地齐聚长安参加会试的读书人,这一朝放榜,张榜的贡院处自然是热闹非凡。一早便有不知多少书生聚四处张榜的墙下,密密麻麻地,万人都不止。有的手里还拿着路边买的早餐,揉着惺忪的眼睛,和身旁的熟人兴奋地交谈着,都在预祝对方上榜。
张继一早和吕星海以及张正春他们约好了一同前来,见面以后,所以众人索性一起去吃了早饭,这才悠悠来到了长安贡院外,只见人山人海,他们到的时候,红榜已经贴出来了。
会试放榜跟县试乡试放榜都差不多,都是最先由快马报捷,也就是由专人到客栈或者家中报喜,所有传报完毕,才会在京城东南的长安贡院龙门前彩棚张贴榜单。
乡试考中是举人,会试考中者称“贡士”,第一名称“会元”,贡士的“贡”。上贡之意,一跃可就是天子门生,青云直上了。要知道。贡士后就可以参加殿试了,殿试是天子亲策于廷,被视为“抡才大典”,殿试可是不刷人的,所有的贡士都能通过殿试,名列三甲,只不过是名次会有些许变化而已。
一过会试,就意味着即将青云直上了,若是厉害些。考中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以后入阁拜相什么的。十之八九了。
本次会试要录取四百名,足额录取。不差不少,人数颇多,报喜的差人策马从长安贡院奔驰而出,络绎不绝。人流把张继等人冲散开来,他脚下生风,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到榜单面前。
长安贡院里无数官员仍在紧张忙碌。在贡院龙门外的,书吏都是朝着里面望着,等待着张榜一刻。
本来上午要放榜的,但不知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故而拖至午时放榜。但午时都过了好一阵,仍是没有半点放榜的消息。
“来了,来了,贴榜单的过来啦。“只见一人疾跑着出来,大声的朝外面喊道。
随即又有一人喊道:“庚辰科会试第三百七十八名。“
榜单旁两名榜吏用笔沾上金墨在红榜上落笔,立即填榜,正所谓是金榜题名,他们写的是长安贡院的榜单,至于正榜要过朱,也是盖上大印,送往礼部张贴。
在贡院填榜时,早有报录人得了消息,一得到名字,当下他们在一黄花笺上写上新晋贡生的名字。这黄花笺用上好纸张作的,上撒以金粉,并以绫锻为轴,贴以金花。
这就是金花帖子啊!
唐国立国以来进士登第,官府都要寄一份这样的榜帖给登第之人,被称作金花帖子。但后来登第改为临轩唱名,金花帖子就不经官府,而改成民间报录人私下代送。
这时贡院唱榜,登第者的名次由低至高一一填榜,而贡院门外一队一队报录人以红绫为旗,金书立竿扬之,敲锣打鼓而去。这贡士两百名后阵势也就一般,但两百名前就不一样,名次越前排场是越来越大,送榜帖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长安的街道上,待报录人敲打而行时,有无数百姓都是涌上街道看热闹。
“捷报广东海丰老爷,黄讳守谦,高中庚辰会试第二百九十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快马驰过,后面报录人队伍锣鼓齐鸣,鞭炮四响,一旁围观的百姓也是齐道:“中了,是个姓黄的,广东那边的人。”
两个时辰过后,所有的填榜才全部填写完毕。
此时,红榜面前已经围了很多人,人们对红榜上的名字指指点点。张继撩开人群,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了榜单面前。心跳开始加速!张继用急迫的目光在榜单上搜寻自己的名字,第一排没有,第二排也没有,第三排他看到了一个“张”字,他的心咯噔了一下,旋即他又失望了,因为下面的字不是“继”,而是一个同音字“绩”。
第一张榜单看完了,张正春中了红榜第十七名,杨瑞中了九十八名,就连吕星海都中了三百九十二名,但却没有看见自己的名字,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仍寄予了莫大的希望,他开始更加仔细的看第二张榜单,生怕错漏任何一个名字。不祥的预感很快灵验,第二张也看完了,仍然没有看见他的名字,他心里凉了半截,他的情愫一落千丈,他落榜了。
但他不信!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他又把两张榜单重新一字不漏的看了一遍,这一回他不得不信了,两张榜单上确实没有“张继”这两个字。最后,他把失望的目光停在了“张绩”这两个字上,他怀着侥幸的心理想,是不是考官大人把我的名字弄错了呢?把“张继”写成了“张绩”?可是他又不知道如何去证实这是不是一个失误,正当他左右徘徊之际,一个年近五十岁的男子突然手舞足蹈起来,他兴奋的叫着:“我张绩终于中了!终于中了!”
那名叫张绩的男子激动的面红耳赤,泪流满面。哭喊道:“这次是真中了啊!我家翠花不容易啊!孝敬公婆,伺候子女,她什么都不让我干,供我读书,呜呜!终于苦尽甘来了啊。”
在嘈杂的人群声中,那个五十岁的男子近乎歇斯底里的欢呼清晰而又刺耳的传来,张继终于绝望,高中的是张绩,而不是张继。苍天弄人,那一刻,张继心里的悲伤如潮水般的涌来。
多日来的不祥预感坐实了,夜夜降临的噩梦兑现了——那个叫作“张继”的名字从高考的榜单上滑落了。
看着金榜题名的他们如疯如醉的狂喜,我的人生命运怎么就如此不堪呢?确定自己名落孙山的张继憋屈地想。离家赶考之前,他也为自己描绘过相似的人生愿景:“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进士及第,驰马游街、衣锦还乡;那个自己已经相思有年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王家小姐向他扫射来强力秋波……
几家欢乐几家愁。人群散去,张继也该离开了。
步伐从来没有如此沉重,长安也依旧热闹,越热闹越寂寞,热闹的是长安,寂寞的是张继。原本以为可以“一日看尽长安花”,原本以为可以在琼林宴上把酒言欢,原本以为可以高头大马,衣锦还乡,然而这一切都将成为泡影,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他没有与几位好友汇合,他们已经是进士及第,他与他们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长安,已经不再属于他的城市,已经不再属于他的世界。
当天晚上,他所住的松江会馆,有一群人在为一个高中的人庆祝,每个人都喝得红光满面。这一夜,张继是寂寞的,没有人陪他,没有人为他排解心中的悲苦,他一个人,拿着一壶酒,一口一口的灌进嘴里,喝下去的是酒,流出来的是泪。
热闹是一群人的寂寞,独孤是一群人的狂欢。这一夜,张继喝得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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