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木阳呆住了,呆了几秒钟才喊道:“毅道!怎么是你?”
李毅道脸上并没有那种旧友重逢的喜悦,反而是有点后悔刚才喊了朱木阳的样子,他本来就带点黑黝黝的面色,现在看上去更显得面沉似水:“我来高唐县政府报到呀!你咋今天回高唐?”
朱木阳脸一下子变得绯红,内心里感觉有点对不起这位高中时期最好的朋友,去年七月份他初到济南,第一时间就是去山东工业大学找李毅道,借钱、借自行车然后去邮电设计院报到,可后来自己慢慢羽翼丰满,却很少再和他联系,尤其春节过后他离开了设计院,甚至没去和李毅道见个面,这很不够朋友!当然二人的隔阂主要在于李毅道想追求他们共同的同学郭青!朱木阳从没有对外公开承认郭青是自己女朋友,可是在县城里的同学、亲友之间,知道他俩关系的不在少数,就像朱木阳妹妹就已经直接称呼郭青为嫂子
尤其让朱木阳暗暗不能容忍的是,李毅道追求郭青的目的,并不是因为他很崇尚的爱情,根本原因在于李毅道想借此找到好的工作单位,在他心目中,县城里的大龄女青年郭青是作为一种工具,而不是感情归宿。这让朱木阳很是恼怒,也许正是因为李毅道不隐瞒思想,而在济南读书的他,显然不知道郭青和朱木阳关系才口无遮拦,这更加深了俩好友之间的伤痕。朱木阳选择的是和李毅道拉开距离,这对高中时的铁哥们事实上已经渐行渐远。
李毅道并不是没有感觉出来,可开始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想当然以为朱木阳就是忙碌,他本来委托朱木阳去给他做媒,也曾经主动接近郭青,可后来隐隐听说郭青有了对象,但在很久的时间内并不知道是朱木阳,终于就在毕业前夕,才在一位高中同学那里知道了这一消息,当时就把李毅道雷倒了!
也许别人不知道,可李毅道在设计院单身宿舍里见过冉芳,也听她自我介绍说是朱木阳的女朋友,朱木阳这小子究竟是脚踏两只船,还是在骗财骗色?另外李毅道是知道朱木阳大学女友楚南雪的,朱木阳对他的好朋友并不隐瞒自己的感情经历,这固然让没谈过恋爱的李毅道心生羡慕,可是从这个老实人的角度,就觉得自己好友有点“道德败坏”!
今年李毅道分配的并不好,他学的是管理类专业,按照老百姓的理解,出来就是到厂里当“官”!可现在国家正处于转轨变型的阶段,大量的中小企业倒闭,就是一些诸如济南第一机床厂那样的国家大型企业都举步维艰,因此他这个专业分配很难,这也和当时他想追求郭青的初衷一致,就是想在县城里能有立足之地,郭青的父亲是县工商局局长,舅舅更是组织部副部长,要安排一个大学生只是举手之劳,不过最后他并没有走通这条自以为的捷径,只好灰溜溜被学校发配回原籍,他手里的报到证就是给县人事局的,只是这种情况要在人事局进行二次分配,或者干脆做待业青年,他曾经有不少师兄就是这般给“挂”起来的!
现在在县政府门口遇见朱木阳,李毅道有点“新仇旧恨”的感觉,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怒火。
朱木阳和李毅道太熟悉了,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份愤怒,心里不由几分自责,他在邮电总局人事处,见过今年邮电系统内的招聘计划,其中真有适合李毅道专业的需求,而且对学校也没有要求,并不是指定要在邮电系统内的学校招聘,他当时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影响来给李毅道帮忙,可是想想他谈到郭青时的猥琐,不由心生不忿,因此也没理会,现在看李毅道现在有点落魄的神态,忽然很是自责!
“毅道,晓华明天高考,我回来看看她!你这是干嘛来了?分到县政府了?那真不错!”
这句话本来是无心之语,但在李毅道听起来,就好像嘲讽一般,他大怒:“朱木阳,你个混蛋!你以为进了国家机关就了不起是不是?我真是错看你了!”
朱木阳吓了一跳,倒退几步,手里拿着的烟酒等东西差点丢在地上,不过他和李毅道打过很多次,知道这是个老实人,并没有针锋相对,而是一脸愕然的样子:“你疯了!我哪里惹你了?”
“哼!你看看!”李毅道骂归骂,可并没有彻底丧失理智。“我分到县人事局,一个月拿七十二块五毛的待业工资,将来不知道划拉到哪里去。这就是分到县府!”
朱木阳也有点惭愧,他并不是不知道二次分配的事:“啊!毅道,别着急,咱县里好单位不少,哪怕是去一中做个老师,也工资不会那么一点。”
“我没权没势的,怎么去的了好单位!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李毅道怒火也平息了一些,这俩好友以前没少翻脸,即使相互痛骂也有过,不过那绝对是因为都喝醉了的缘故,像这种许久不见,见面就相互冷嘲热讽的时候真的不多。
朱木阳嘿嘿笑了几声,借以掩饰尴尬,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李毅道属于弱势地位,他不能落井下石,如果真要和他翻了脸,同学之间都不太好过:“老李,看你说的,咱们同学之间有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道理。这县里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花适当的钱就能被照顾。人家都说咱们县没有送礼解决不了的问题。”
这句话倒是实事求是,李毅道这几年一直在上学,家也在农村,对社会的认识更多偏向于新闻舆论等得了解,可是朱木阳在邮电总局内耳闻目染,都是上层路数,对于送礼之事并没有太多的避讳。九十年代的中国,改革开放悄然兴起,经济大潮下暗流也开始涌动,下海成为一种时尚,以权谋私的现象也是屡见不鲜。而且当时没有公务员之类的说法,分配单位大多都是人事部门乱点鸳鸯谱,这个时候暗箱操作并不难。
李毅道使劲摇摇头:“哪里有那么简单?就是烧香也要找到庙门才行。我听说去年和你一起毕业的七班同学林华英,东北林业大学毕业,分配回了咱县里,然后二次分配去了旧城林场,说是专业对口!要在那里看林子。我学的企业管理,可能就是给安排一个棉花厂、酒厂内办公室,去负责接电话。这一辈子就完了!他娘的,大学白考了!”
他愤愤然的态度里充满无奈,说完这句话又看看县政府大门,里边是一栋四层小楼,相对于看惯了省城高楼大厦的李毅道来说,那里简直可以说几近贫瘠,但那里却是决定他未来的地方。
七月的阳光有点炙烤,二人站的位置又没有阴凉,二人说话不到十分钟,朱木阳就浑身都冒油了,他手里提着不少东西,当时不觉沉重,但时间一长也有点受不了,他并不想继续听李毅道发牢骚,就说道:“走一步说一步吧,你先去报到,然后咱们在一起想办法。对了,毅道,我
给你出个主意,我这里有烟有酒,可你不能提着去人事局,不然太显眼了。我给你一本集邮册,这里边有珍贵邮票猴票,随便送给内行的人都价值不菲。一会儿你拿着去报到,看到领导或者说话有分量的人就送给他们,不显山不露水!”
朱木阳想起上次自己送给郭青的父亲猴票,喜得老头马上派司机去济南取的情景。这东西对于喜欢的人来说可谓惊喜,他这次一共带回来两册,送给李毅道也有点舍不得,但想想李毅道和自己高中三年的情谊,这也算是一个交代吧。
李毅道也有点吃惊,他并不集邮,但并不是说他不懂猴票的价值,听朱木阳送自己这件礼物,心里也是很吃惊:“木阳,不用不用!那东西挺贵重的!好几百块钱吧?”
朱木阳很大方地把集邮册塞到李毅道手里:“咱们兄弟俩论啥钱呀。如果你需要尽管给我说。”
李毅道“嗯”了一声,想说句“谢谢”,但是开不了口,于是岔开话题问道:“你去哪儿找晓华呀?听说你和郭青搞对象呢,这是真的吧?”
这个问题是朱木阳很不想面对的,他答道:“晓华在县医院借得房子,我现在就去找她。毅道,你快报到去吧!咱们改日再见!”
李毅道看出朱木阳想走,点点头:“好吧!再见!木阳,你要是和郭青搞对象,可别骗人家,咱们都是同学,要是臭了就在同学间都臭了。”
朱木阳哈哈笑了几声:“我走了!”说完也不等李毅道再说话,转身去往了医院的方向。
他下车的地方距离县医院门口并不算远,走着三五分钟就能到,他走了一会儿回头看看,见李毅道仍站在那里,眉头紧锁,似乎在想什么,不由心头浮上一团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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