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之下

    
    伴随着梳妆镜中老人的话音落下，一只由灰雾汇聚而成的大手从镜中探出，伸进了郑潜的身体后做出了抓握的动作，像是握住了什么东西一般。
    郑潜僵硬麻痹的身体顿时抖了一下，伴随着大手缓缓抽出，他的头发从鬓角开始逐渐发生变化，起先是由乌黑转至灰白，最后完全变得苍白如雪。
    与此同时，他口腔中仅剩下的几颗牙齿开始松动脱落，身上皮肤也松垮褶皱成了一道道沟壑。
    郑潜对自己身上的变化一无所知，只觉得那只大手抽出后，身体内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一般，空落落的。
    交易完成，老人的面孔逐渐模糊起来，梳妆镜也化成一团灰色烟雾，缓缓飘散后再次聚拢，钻进了郑潜手中的“恶魔盒子”。
    紧接着，这个黑色的小盒子自动弹落到地上，开始扭曲变形，不断膨胀。
    几秒钟后竟然变成了一个满身青紫色鳞片，身材如四五岁稚童般，头颅却是成年人的两倍大小，长有一对精致山羊角的奇怪生物。
    之所以是精致，完全是因为这一对羊角实在是太小了，与羔羊刚发育时长的长出的羊角一般无二，仅仅只是从这怪物硕大的脑袋上冒出了两个尖而已，让这个生物的外观看起来更加荒诞滑稽。
    就像是一个畸形的侏儒。
    郑潜知道，这就是老人口中的“怨毒领主”，萨尔瓦尔特。
    这场莫名其妙且很不公平的交易对郑潜来说极为漫长，但对于场间其他人而言只是一瞬间而已。
    就像是从头到尾一直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郑潜身上的白安曼，在她的视角里，并没有出现过什么梳妆镜，只看到盒子开启后瞬间变成了一个模样古怪的恶魔生物。
    “怨毒领主”转动着他那颗比例极不和谐的硕大头颅，四周环视了一圈，两颗没有眼睑包裹的眼珠在掠过白安曼时停了下来
    感受到那只恶魔的注视，白安曼立刻垂下了脑袋，同时放空大脑，强迫自己停止思考。
    这个做法的效果非常好，感受不到敌意的“怨毒领主”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下，就继续移动目光，看向“神子”与“瘤菌”。
    “神子”似乎是对危险有着敏锐的感知，在“怨毒领主”看向它的同时，就已经迈动四肢，快速的逃窜了出去，只留下了“瘤菌”在站在原地。
    可它还是低估了“怨毒领主”的实力，这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似乎已经被吓傻的“瘤菌”面前，不知道用了什么能力，将后者近十米高的树人化身躯瞬间碎裂了成无数碎片。
    紧接着又凭空出现在了它的面前，阻拦住了它逃跑的路径。
    没有夸张绚烂的能力，也没有释放出骇人的恐怖气势，“怨毒领主”只是把嘴张开到了几乎和自己头一般大的程度，身形微微跃起后，迎上了来不及停住脚步的“神子”。
    “噗！”
    巨口合下，瞬间将“神子”脖颈上那十几条恐怖的章鱼触手含在了嘴里，同时在“神子”那钟鸣般的沉闷嘶吼声中，咬了下去。
    “吼……”
    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的“神子”显然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它四只蹄子胡乱的蹬在冰面上，溅起了大量的冰碴，很快，冰层下的柏油路也皲裂凹陷了下去。
    可即便是这样，它依然无法挣脱开“怨毒领主”的巨口。
    就在此时，一直哼唱着摇篮曲的女性嗓音安静了下来，那只枯槁苍白的手臂不再拍打抚摸“神子”的背脊，手腕翻转，毫无征兆的抓向了“怨毒领主”那双没有眼睑，像鱼一样的眼睛。
    同时，隐匿在“神子”黑色毛发下的手臂主人终于现了身。
    是一个浑身赤裸，枯瘦到因为只剩下了一层皮而无法看出年龄的女人……
    看到这里，郑潜的意识又一次的开始涣散起来，与瘤菌无关，而是他太虚弱了。
    虽然他的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态，但眼皮却越来越沉重，肉体是否疲惫他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已经支撑不住了。
    在他眼皮合上的前一秒，他看到了“怨毒领主”身后的一株巨大的瘤菌上，暗红色的瘤体忽然裂开了一个缝隙，随后，一只粘满了粘液的手臂从里面伸了出来。
    “果然和我的瘤菌不一样……md，一打二，能不能打的过啊……”
    眼前陷入黑暗，郑潜像一尊蜡像一样站在冰面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
    锦昌市西郊，某栋居民楼内。
    刚刚出院的宋老四坐在餐桌前，直勾勾的看着孙二娘辛苦了一下午才做出来的一大桌饭菜，举着筷子愣愣出神。
    他脸上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只有左脸那两处比较严重的撕裂伤还没有拆线，看着有些吓人。
    “md，老子义薄云天是出了名的，还想从我嘴里套话，开什么玩笑？”不知怎的，他忽然自言自语的蹦出了一句话。
    本来早上就应该到家的他，结果连医院的大门还没走出去，就被执法者给带到了治安署。
    宋老四在治安署里整整被关了四个小时，那些执法者轮番换人，翻来覆去的询问他类似于“你和郑潜是什么关系啊？”或者“跟郑潜认识多久了？”这种毫审讯无技巧可言的问题。
    他也不管问题的内容是否有变化，无论换谁来问都是一口咬死，说自己压根就没听说过郑潜这个人。
    等到他从治安署出来，午饭的时间都过去了，饥肠辘辘的他回到西郊路过彩票站时，专门去看了一眼，却发现彩票站早已人去楼口，被褥也因为潮湿而生出了大片的霉菌。
    见彩票站里似乎很长时间没住人了，宋老四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说不上是担心郑潜出事，还是可怜自己装了那么久的孙子，结果大腿没抱上，还落了一个住院的下场。
    之前从执法者的只言片语中，他已经得知了是郑潜救的自己，看了有关化工厂气体泄露相关新闻的他，自然知道那晚的锦昌有多危险。
    所以他对郑潜的态度，也在原本敬畏的基础上又多添了几分感激。
    可宋老四如今转过头又一想，自己是给郑潜买菜回来的路上出的事，对方救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好感激的。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桌子上的菜都有些凉了。
    宋老四夹起了一块溜肥肠，送进嘴里嚼了几下，肥肠的味道不错，但他就是觉得自己没什么胃口。
    “以前西郊多热闹啊……唉，算了，先去睡一觉吧，醒了在吃。”
    宋老四放下了筷子，起身就要往卧室走，余光忽然注意到窗台上有两只猫正在盯着自己看。
    两只猫都是孙二娘养的，一黑一白，其中白猫长着一对漂亮的阴阳眼，格外讨喜。
    宋老四虽然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偶尔兴致来了也会找出逗猫棒陪这两只快要胖成球的猫玩一会。
    但今天的他却没什么兴致，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随意瞥了一眼地上的食盆，看到里面还有猫粮后，他径直走进卧室，关上了房门。
    “砰……”
    听到了卧室门关闭的声音，两只猫对视了一眼，片刻后，那只有着阴阳眼的白猫挪动了一下屁股，露出了几根牙签。
    它伸出爪子，将其中两根看起来比较光滑的牙签卡进了指缝中，然后模仿着宋老四的样子举起爪子，用牙签代替筷子，对着空气夹了一下。
    黑猫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见白猫把爪子伸向了自己，于是很配合的张开嘴巴，做出了一个吞咽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