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狐微微点头,二人依偎而眠。
然而两月来,每当合眼,他便恍惚间好似回到了自幼生活的桃花谷中,这座桃花谷好似自始至终都是封闭着的,谷内仅有一百户小村。
人们日出而作,赶着耕牛牧着羊群,摇着蒲扇乘凉树下。日落而息,炊烟袅袅狗叫灯明,收蚕拨麻织布绣绢。
“大哥,二哥,娘叫我们吃饭啦!”一头猫大白狐自林间窜上秦狐怀中,蹭着布袍脆生生叫到。
“哎,知道啦,小妹,我们再玩会儿就回。”
秦狐排行老二,朝大哥秦贤努努嘴,二人继续一逃一追,小妹秦小柔也忍不住加入戏中,打闹至天色已墨,这才恋恋不舍朝村口而回。
欢声笑语间,三者望见了村口一身锦缎白袍、儒雅俊逸,手持竹卷,目光炯炯的父亲正在朝外望来,微微点头,转身领着三个孩子回到小院。
“娘亲,你看我把大哥二哥叫回来啦。”小柔跃下秦狐怀抱,蹦蹦跳跳窜上餐桌,望着满桌佳肴满口生津。
“怎么这般晚才回,菜都快凉了,贤儿狐儿,快快洗手洗脸去。”一声温柔女声虽有责怪却满含宠溺,正如其眉目如画、端庄容颜中却带两枚酒窝一般,秀姝慧娴。
“遵命,娘亲。”
“他爹,狐儿都不小了,是时候读书识字了。”望着三个孩儿欢快用餐,女子柔声笑道。
“嗯,贤儿已入学堂两年,狐儿也该入学了,明日便随你哥哥一起吧。”男子若有所思点头轻声道。
“不,爹,娘,狐儿不要入学。”后者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眼眶微红,连可口饭菜都弃之不顾,略带哭腔。
“唉。”男子一声叹息,女子也轻舒口气,相顾无言,不再提及此事。
非是秦狐懒惰,相反,他比之大哥秦贤还要好学。
父亲在村中办了个私塾,教授适龄幼童入学读书,而秦狐则每日趴在窗外偷窥,回到家中翻阅父亲书卷。
但夫妻二人已三次要领秦狐入学,他都断然不肯,然而这也怪不得他。
两子一女,除了老大秦贤与普通孩童无异,老三小柔干脆就是白狐之身,而老二秦狐则虽为人身,却狐耳狐尾,自小被村中孩童暗中称为狐妖,不愿与之玩耍。
秦狐自懂事起,便得知诸多玩伴渐而远离他之原因,虽碍于父亲在村中地位不敢欺辱,但却再也不愿主动与之玩耍,只是与大哥、小妹单独嬉戏时才喜笑颜开而已。
村子里的男女老幼都十分敬重秦狐之父,嘱咐孩儿不得对其另眼相看,但也始终不得改变,故而秦狐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低头颔首不言不语,躲之不及。
这一年,秦狐八岁了,村中有一猎户儿子不知何故,寻了一处崎岖水道出了桃花村,得见了外面世界,然当其回来时,却是带了数名衣衫各异的道家高人而入。
当时秦狐正如往常一般偷偷趴在学堂窗外看着父亲教书,却忽闻几声怒喝爆鸣之声若炸雷般自村外响起,父亲脸色大变,脚步一踏闪身不见,接着整个桃园村上空乌云电闪,四野狂风大作,剑吟嗤裂之声不绝于耳。
桃花村民无不惊骇莫名四处奔逃,有子入学者则朝学堂奔来,寻得自家孩儿拉扯护持而回。
秦狐与秦贤扶手而立茫然无措,却听一声浩然正喝响起,若晴天霹雳又似圣贤问天。
“白露横江,水光接天。”
“是父亲的声音!”秦贤一声低呼,与秦狐相顾骇然,赶忙一同朝家中方向奔去。
却见天空中陡然间将好似呈现出一条大江,水漫空堤横亘云上,隐隐有人影在江中发出耀目光彩。
有银光飞剑十数丈巨,刺破烟波;有匹练若天宫垂丝钻出水光;有火焰焚开滚水般冉冉升腾;有长枪惊若游龙般捣碎长空游刺而落……
这是仙人的攻击,而十数道奇法道宝竟是围攻向那半空中持笔拿卷,傲然独立的父亲。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后者背影不为所动,拿起书卷拂袖一甩,竟成藩篱状化作万仞竹山,右手泼墨作画行云流水,一条万浪奔腾巨河凭空轰击而下,将众多法宝异术淹没其中。
“母亲。”秦狐与秦贤终于赶至村口,却见家院已成废墟,母亲一身白衣染有血污,狐耳狐尾与秦狐一般无二模样,怀抱着小柔跌坐在地,嘴角溢血面色苍白。
突有一黑袍老者不知何时偷摸下了云端,朝着秦狐二人袭来。
“小心。”其母一声娇吒,勉力撑起身躯,转而间竟化作一头丈长白狐朝那老者冲去。
秦狐与秦贤双目圆瞪呆立当场,眼睁睁看着黑袍老者阴笑阵阵,一手持漆黑宝塔砸向白狐,一手张开虚抓,一黑色鬼爪凭空浮现朝二人抓落而下。
白狐双目血红,股后三尾陡然增长百倍朝宝塔抽击,其中竟隐隐有白焰、寒冰浮现,然而那漆黑宝塔中鬼哭阵阵,绵延不绝恶鬼凶妖自其中攀爬而出,白狐虽拼劲全力却也始终不得寸进。
而鬼爪却已将秦狐二人抓在其中,二者顿感周身承受恐怖挤压之力,呼吸凝滞血液倒流,唯竭力呼叫救命。
“嘿嘿,秦明宇,你两个孽种已被老夫拿下,还不束手就擒,难道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吗?”黑袍老者陡然升空,阴笑胁迫道。
“不要,住手。”后者目眦欲裂,终于放下了手中毛笔书卷,本就岌岌可危的竹山黄河瞬间破碎,他也被十多道攻击轰击而落。
“明宇。”白狐带着哇哇大哭的小柔冲至砸落在地的丈夫身边,泪如雨下。
而秦狐与秦贤则早已被黑爪抓的晕厥了过去。
……
“不,不要,不要杀我父亲。”秦狐满头大汗,猛然大叫睁开了双目。
“唉,秦狐,你又做噩梦了。”秦迅竭力将前者肩膀按住,使之缓缓镇静下来,这已经是其不知道多少次噩梦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后面的事情都记不起来了,为什么,啊啊啊。”
秦狐虽明知道自己可能是昏厥了过去,但还是好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那么容易便失去了意识,父亲母亲,你们如今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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