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而行

    
    “贝尔先生的传记中有记载，在他消失不久后，他的学生便依照嘱托，将其所有的研究成果都公诸于世，其中就有一本手记被神廷列为禁书，这本书所有能找到的翻版都被神廷所销毁，在那段时日里，若有人敢提及这本书的内容，都将会被神廷列为异端，现如今，有关书的名字和内容都已无从得知。就是这本么，那你说贝尔先生的消失，会不会就和这本书有关呢？”孟一凡眉头紧锁，快速在脑海中找寻着有关贝尔的信息，还真被他想起了相关的一些记载。
    “不对，如果那是禁书的话，李先生怎么会知道这本书的内容呢。”
    想到这，孟一凡忍不住问道：“李先生，你……是不是看了那本书？”
    李随风有些惊讶，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他明白，孟一凡看似是在询问他，但其实只是在等他一个肯定的答复。这让李随风不禁想到，孟一凡在这个年纪，思路便能如此清晰，对他人情绪的感知也敏锐的可怕，而且初次使用精神沟通便能极快掌握，这些都说明了若是他修行魔法，至少在精神方面的进展将会畅通无阻！
    “可惜了，可惜了啊，若你的天赋不是次元系该多好！”
    “你真的非常适合学习魔法！”李随风神色间满是惋惜。
    “啊？哈哈，也没有啦。”
    孟一凡面色腼腆的摸了摸鼻子，正准备接着话头吹嘘一下自己，却突然意识到李随风此言的深意，思索一番后便直接问道：“李先生，你的意思是，我的天赋是次元系，反而不好吗？”
    “可这不是其他人从未掌握过的魔法吗，甚至只在贝尔先生的假设中出现过吧，为什么会不好呢？”孟一凡对此有些不解，在他看来，次元系的魔法应该非常强大。
    “你说的没错，确实这个魔法很稀有，也从未有人掌握过，但问题就出在这个从未有人掌握过啊。”
    李随风低头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从未有人掌握过这个魔法说明什么？这意味着我们对它一无所知，不了解它的性质，也没有相应的修行之法，甚至连能否将其具现出来都未可知。在一切都是未知的情况下，若你选择修行第三类魔法的话，很可能最后只能学习到魔法的理论知识，空有庞大的魔力和精神力，却无法施展任何与你这天赋有关的术法。就像是一个具备一身力量的大汉，却没有可以使劲的手脚一样，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况且这还不是你将面临的最大难关，退一万步说，哪怕你掌握不了次元魔法的修行方向，也能通过钻研基础元素魔法，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一名魔法师，但是，即便是解决了这个问题，还会有个更加无法跨越的阻碍在等着你，你知道是什么吗？”李随风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神廷？这也算是渎神对么，修行第三类魔法的话，是触犯了和贝尔先生相同的禁忌对吧。”孟一凡面无表情的喃喃道，其实早在李随风之前说到《缺失的法则》时，他就有不好的预感。
    “是的。”
    “所以我才会说不修行对你来说或许会更好，你很聪明，应该能分清其中的利弊，自己好好想想吧。”李随风冷硬的说完这些后，便不再言语，似乎不想过多提及有关神廷的事情，甚至还主动解除了与孟一凡的精神连接，自顾抬头看着天花板，在他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幅场景。
    那是一个蓝色的世界，海天一线，其间穿梭着一对奇怪生物，它们体型巨大，鱼身而有鸟翼，且浑身遍布着蓝白色星纹，伴随着那一道道相互共鸣的尖锐声响，它们的身影时隐时现，一会出现在天上，一会又出现在海面，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如同精灵一般在这海天之间自由起舞。
    “就这样吧，挺好的，对这个孩子也好，对我们也好，至少还是证明了贝尔大人的猜想是正确的，我这么多年的追寻也算有了结果，不是么。”李随风沉浸在记忆深处的景象中，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嘴角已有些微微扬起。
    孟一凡最后看了眼李随风，对其鞠了个躬，又看了看云家父女，挥了挥手后，便默默走到台下，示意虎子起身，同时拉上了林安林琳的小手，头也不回的就向门外走去。
    “一凡，我们就这么走了？”
    “嗯，就这样吧，挺好的，对大家都挺好的，或许……”
    孟一凡冲虎子挤出一个笑脸。
    云逸双手抱胸，慵懒斜靠在放置水晶球的桌边，瞥了眼那几个瘦小的背影，对李随风淡淡说道：“就这么让他走了，你放心？”
    “这是最好的结果。”
    “呵，你是心愿已了，这个孩子怎么办，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李随风。”云逸嗤笑一声后接着说道：“你不会当刚刚那些人都是瞎子，都是傻子吧，这个孟一凡走出这个门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
    李随风猛然睁开双眼，对着云逸吼道：“那我能怎么办，把他留下来就能藏的住吗？这种情况下，跟在我身边只会让他更快暴露！即便是他同意跟我修行，我也只能回到帝都后寻求家中庇护。”
    “或许我一开始就错了，为什么要寻找第三类魔法，是我太自私了，为了证明这鬼东西赔上了自己就算了，或许还要赔上这个孩子的人生。”李随风的声音越来越小，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云逸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顺势也坐到了地上，跟往常一样塔上了李随风的肩膀。
    “不，你没错。”
    “错的是他们。”云逸晃着黑袍男子微颤的肩膀，嬉笑道：“好了好了，想想结果或许也没那么坏，知道这些的人少之又少，这个孩子也许只会被人认为是元素变异罢了。”
    李随风没有回应，偌大的厅内又安静了下来。
    ……
    “踏踏踏。”
    厚重的脚步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如坐针毡的云络首先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奇怪的组合，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他有着一脸浓密的络腮胡，为什么说是组合呢，因为在他的身上挂着几个眼熟的身影。
    “咳咳，我又回来了。”孟一凡像小鸡一样被王石拎在手上，满脸无奈，尴尬地冲着厅内的众人挥了挥手。
    “李小先生，可以这么称呼你吧？出了点意外，小一凡恐怕还是要拜托你来照顾喽。”
    一道沧桑的声音在厅内响起，云络这才发现，高大汉子的身后竟还跟着一位老者，这位老者有着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啊！明亮又平静，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令它泛起波澜。相比那出众的眼睛，老者整体看上去却十分朴素，身着破旧的灰色长袍，蓄着的灰白色胡须已然垂于胸前，同样灰白色的头发在背后随意散开。
    见身前的老者正摘了帽子，对自己微微颔首，李随风连忙起身还礼，肃然问道：“老先生不必多礼，不知您与孟一凡是何关系，又是否知道孟一凡此时的情况？”
    “关系？我既是他爹，也是他妈，更是他爷爷！”老者笑道，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中气十足，好像前面的沧桑是装出来的一样。
    “至于小一凡的情况，我确实早已知晓，他应该说过自己不能跟你修行吧，没错，是我让他向我承诺的。”老者一边说着，一边瞥了眼正缩在一旁的孟一凡。
    “嗯，说过的，看的出孟一凡本身还是对修行很感兴趣，他的心性也非常适合修行魔法，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愿意竭尽所能教导他，您既然知道孟一凡的情况，我也就开门见山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愿意亲手促成这第三类魔法的成长，但您应该知道，神廷这两个字在这片大陆上的分量，即便是要成为这种庞然大物嘴里的异端，您也执意想让孟一凡修行吗？”李随风再三强调后，便死死盯住老者的眼睛，仿佛想从中看出点什么。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老者的眼中依旧古井无波，只是平静的看着孟一凡，一字一顿地说道：“知道，能不知道吗？”言语间透出的恨意呼之欲出。
    “你们也是遗民后裔吧。”
    老者平静的目光仿佛具有某种神奇的魔力，随口说出的话语却让二人为之一惊，李随风和云逸不禁心头一跳，忌惮地看着眼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云逸神色严肃地问道。
    “叫我村长就行了。”
    看着面带警惕之色的李随风和云逸，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捉狭，“行了，你们也不必如此紧张，我们村里也全是遗民。”
    “云溪和思远这两小子近来可还好？倒是有好些年没见过他们了。”老者随意说道，像是在和他们唠着家常，却委实将李随风和云逸震撼的不轻，默契对视了一眼后，在对方脸上只看到同样的茫然无措。
    李随风和云逸想破了脑袋，也未想起家中长辈有提及过这么一位故人，云逸只得硬着头皮应道：“祖父一切安好，前辈勿念，敢问前辈与我们云李两家有何渊源？”
    “哈哈哈，行了行了，不跟你们两个傻小子啰嗦了，老夫时间紧，长话短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随风和云逸感觉这个奇怪的老者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就像是，这眼神就像是在看家中小辈在玩过家家，虽然这老者还未说明自己的来历，但他所说的，二人也都信了七八分。
    “回去以后告诉你们老祖，遗之乡已经被神廷盯上了，我会尽快带着族民迁徙，让他们通知还在活跃在大陆上的其他族民，最近行事小心些，不要暴露身份。”
    “小一凡天赋觉醒时引发异像的后患已解决，但你们还是要留个心眼，在场的人太多了，难保不会有什么纰漏。”
    “最后，小一凡就交给你们了。”
    面对老者的灼灼目光，李随风不闪不避，反而郑重其事地说道：“前辈放心，孟一凡对我有开解之恩，李某人自当以性命护其周全。”
    “如此甚好，那就拜托李先生了。”村长微微颔首，这次李随风坦然受之。
    村长摸着孟一凡的脑袋，叹息道：“一凡啊，老头子我要带村民们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这几年把你憋坏了吧，你也别怪我，哈哈，现在好了，给你放个长假，这段时间你想修行就修行吧，你家老头子不会再压着你喽。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雄鹰终究是要飞向天空的嘛，只是你记得要小心点，千万，千万别死了啊！等老头子搬完家就回来接你。”
    感受着头顶的温热，听着熟悉的声音，孟一凡紧紧地闭着眼睛，强忍着不让泪水从眼中落下，聪明的他又怎会不知道，那个从记事起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老头，将要离开他了，明明昨天这个时候还在想着，要是老爷子不管他就好了，要是能修行就好了，要是能出去看看就好了……可这一切真要如愿达成的时候，为什么心里反而会觉得空落落的？
    这些，孟一凡都不是很明白，但此刻，却有一幅幅熟悉的画面在他的脑中不停闪过，是啊，仔细想想，除了不让自己修行之外，那个和他无亲无故的老人已经给了他太多，那些是知识，那些是快乐，那些是比亲人还亲的陪伴……
    “老头子！我不修行了！你不准走！你不准把我一个人丢下！”
    孟一凡嘶吼出声，伸手想要抓住那个记忆中的老人，可却什么也没抓着，睁开眼一看，在自己那朦胧胧的视线中，哪还见得到那个身影啊。
    “小子，村长已经走了。”
    看着眼前这个正将双手伸向前方，呆滞在原地的少年，王石一狠心，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拉到了李随风身前，说道：“瞧你没出息那样，你家老爷子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去办点事儿，这么会功夫，他的话你就不听了？你这不是一直想修行吗，你家老爷子现在让你学了，还亲自给你选好了先生，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王石便在一旁双手抱胸，摆出一副不再理会的样子。
    孟一凡摸了摸头顶，想要触碰那残留的温度，一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孟一凡下意识便将拳头死死攥了起来，用力到指甲都深陷肉中，依旧无动于衷。
    “神廷，是你们，都是你们，是你们让老爷子和村民们东躲西藏，是你们污蔑贝尔先生。”
    止不住的泪水噙满眼帘，朦胧的视野里好像看到那个老者挥着手，对他慈祥的笑着。
    “我好像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了。”
    “以前的时候，我就一直想要到冰屯村外面看看，我知道，那时候我就是因为贪玩。而现在，我知道了我想要什么，我还是想要看看这个世界！但是，我还想让遗民们也能自由的生活在这个世界！还想让所有的人都能畅所欲言！”
    看着从地上缓缓站起的少年，李随风感觉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再看看，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他站好之后，右手置于胸前，对着自己深深鞠了一躬，看到这里李随风明白了，同样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孟一凡，见过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