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见这道童得意忘形的讥讽挖苦,心想:“这顽童不知天高地厚,没练几手三脚猫功夫,就凭着皮粗肉厚又有些力气,倒让他讨了些便宜。今日若可不给他点教训,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于是道:“孩子,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贫道可还没下场领教你高招。”说着把手中长剑交到恩浊手中,走到那道童跟前,算是此番要亲自出马了。
那道童见玄真仙风道骨,又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倒也不敢托大,面上却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道:“败了一个又一个,也不知你们这和尚庙里究竟有多少道士,难不成今儿不挨个儿胜完了就还走不了了?”此时他脸上青紫斑驳,这么呲牙一笑,倒显得有些诡异滑稽。
玄真哼了一声道:“放心,只要你能胜了我,就可离去,不会再有人来纠缠于你。”
那道童道:“那你言而有信才好,别到时候输的恼了,再领着你这些手下败将纠缠于我,那……那不是叫大伙儿看笑话么?”说着向围观众人扫视了一遍,像是要教众人给他做个见证了。
恩净更是破口大骂道:“你这小兔崽……小子,我玄真师叔不和你一般见识倒好,否则定打的你让你满地找牙不可。”
他见玄真在旁,愣是将那“小兔崽子”咽了回去,而改成“小子”了。
只见那道童又是和之前一样,使着不要命的打法儿,挥拳踢腿,全然不顾自个儿周身的要害。玄真招招料敌先机,往往那道童拳打掌掴尚未攻来,他便闪到一边,而其闪转腾挪更是衣袂飘飘,潇洒有致,围观的众人更是不住的拍手叫好,惹得一堂喝彩。
适才败下阵来的道士,见玄真所使的招数他们自个儿都都会使,不过其临敌时随机应变的本事却是自己万万所不及。众人虽觉惭愧,但一想我派武功练的臻于化境竟有如此威力,心里不免兴奋不已,心想假以时日,只要我也勤学苦练,风雨不辍,不怕练不到玄真师叔这般。
那道童招招都是势大拳重,却是拳拳落空,一盏茶时辰里竟连玄真的衣角也没碰上一下,他越打越急,不觉间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玄真表面上虽是轻描淡写的左闪右避,但被这道童的拳风掌风刮过面颊,竟觉冷飕飕的,而这道童这么长时间打将下来,其出拳力道竟没削弱多少,心里不禁惊叹不已。玄真心想:“这顽童明明不懂武功,怎地内力如此强劲,莫不是机缘巧合之下,无意间吃了些灵药仙草?若是如此,倒是可惜了。那……那我何不以硬碰硬的试试他内力,倘若果真如此,从他口中探得缘由,怕也是美事一桩了。”
于是趁着那道童卯足了劲的一掌打来,玄真不闪不避,以自己几十年所练的浑厚内力,用胸口硬接下了这一掌。不料那道童掌力打到,只觉气血在五脏六腑内翻涌不止,玄真受了这一掌,伤势委实不轻,看样子得须好好调养数日。
其余道士不明所以,见玄真接了那道童一掌,若无其事,更是欢呼雀跃的纷纷喊道:“小子,长见识了罢?现在跪地求饶还来得及。”
“现下认输,道爷今儿也不来为难你,只须日后再见了道爷绕道儿走,就先放过你一马。”
那道童见自己刚才使出十足力道的一掌,不偏不倚的打到玄真胸口,心下不免得意,待见玄真依旧站立不动,面色红润,心下更是错愕,心里惊叹道:“邪门儿,真是邪门儿,这大道士难道就不痛么?我使足了力气的一掌,谁抵受得住?这……这怪事儿可从来没见过。”
玄真自己受伤不轻,再也不能掉以轻心,须速战速决的制住这顽童,他一时强忍胸中气血不定,突然欺到那道童跟前,趁其错愕之际,在其胸口的膻中穴,肋下的京门穴上用指力点了下去,但见那道童手脚就此不动,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那道童只觉胸口、肋下一痛,整个身子就再也动弹不得,心下叫苦不迭,只见其之前狡黠的眼神突然变的楚楚可人,眼眶中不知何时已噙满了泪水,眼泪不住的在眶中打转,像是心里受着委屈,一不小心就要嚎啕大哭一般。
恩净见这道童已是板上之肉,任人宰割,更幸灾乐祸的笑道:“小子,这回你倒是再神气神气,装可怜你道便有用么?道爷我可从来不吃这一套。”
玄真向那道童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这回可服气么?”
只见那道童楚楚可怜又抽抽噎噎道:“我……我不过就吃了你几枚果子,你们就一群人来欺负我,难……难不成教我饿死了才好?”
玄真见这道童似在服软,便和颜悦色的道:“孩子,你哪里人?爹娘又在哪?为何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内力?”
那道童一听玄真说到他爹娘,眼中噙着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哗哗的流了下来,边哭边道:“我……我哪有什么爹娘了?有……有爹娘的孩子还能和路边上的黑狗抢饭吃么?我自然也没有家……嗯,也可以说哪都是我家,走到哪里就住在哪里,那……那算是个家么?”
恩浊瞧这道童年纪比自己还小了几岁,却是个到处流浪的孤儿,自己的身世虽比他也好不了多少,但总归自小都是师父宠着,师兄护着,又哪里遭过那风餐露宿的罪?心里不觉同情于他,于是问道:“小兄弟,你怎么不找个安身之所?有人照顾自不用漂泊在外,吃些苦头了。”
那道童道:“我……我也不是没想找个落脚所在,只是大庙不收,小庙不要,那些个和尚见我年幼,帮他们也干不了多少活儿。人好的就送我些干粮,打发了我;人坏的就放出狗来咬我。”
恩浊一阵心酸,又问道:“那……那你怎么不去道观?观里的师父师兄最是好了。”恩浊适才被这道童打落下水,此时见他身遭不幸,刚才的不快统统也都抛于脑后了。
那道童道:“我道和尚道士都差不多,既然和尚庙不收,这……这道观估摸着也是不要。今天我在山下饿的久了,看这山上有一道观,就……就想来讨口吃的了。”
恩净却“呸”的一声说道:“哼,讨口吃的?你说,你和咱们这儿哪个师兄弟讨过?为何偷吃完了贡品,却还把瓜果点心再糟蹋个遍?我瞧你这嘴里不尽不实,定是成天的撒谎成性了。”
那道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期期艾艾的道:“我……我瞧那些瓜果点心早让我吃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大多也给摸了个遍,我……我进殿之前,刚撒了泼尿,还尿到手上了,这么不干不净的教那殿里的塑像爷爷吃,怕是有些不敬是不是?所……所以就索性全给糟蹋了。”
众人都觉他的一番言辞令人啼笑皆非,说的话虽不足为信,但毕竟只是偷吃了几枚果子,又不是犯下什么滔天大罪。
四下里的游客不免为这道童遭遇扼腕叹息,有的道:“真是可怜,但凡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有口饭吃,哪个孩子愿意在外流浪?”
“吃几个瓜果点心而已,要是这群道士没完的话,我给这道观出些香油钱,这么为难一个孩子,成什么话?”
“哼,好霸道的道士,拿着善男信女的香油钱供奉个塑像,却不管活人死活,我瞧咱们的一番善心,却是助纣为虐了。”
游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为这道童抱不平,直听的那道童眸子中不时闪动着光芒。
恩净却和玄真道:“师叔,我瞧这小子狡猾的紧,莫让他这花言巧语给骗了,我看还是先押了回去,慢慢的盘问再说。”
玄真见这道童内功非凡,不知是有何奇遇,也想回去问个清楚,就道:“嗯,那……那就先送回观里,给他治治身上的伤,问清楚了再把他送回山下。”
其余道士齐声道:“是,师叔。”
然后架起那道童的双手双腿抬了起来,往山上走去。
只听那道童大嚷着道:“我的伤没事,不……不劳费心,道观我是决计不去的,就是八抬大轿来抬我也是不去的。喂,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你们这群臭道士,光天化日之下强掳人么,快放我下来。”
那道童开始还是软语相求,到得后来更是破口大骂,只是那骂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自是已走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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