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徐顗才开口道:“苏凌现在只是一个长史罢了......他又是这些年方逐渐有了些名头的人,无论是资历还是人脉都还差得远啊......”
徐文若眉头微蹙,摇摇头道:“不然,苏凌这些年横空出世,做的这许多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该有的年岁的心智,不仅如此,他最不好对付,最让人难以捉摸的,便是他......不按常理出牌啊......或许,这世间能够左右萧元彻主意的人,就是他了......”
“可是,这毕竟是萧丞相的家事......”
“家事?呵呵,自古无论选定后继抑或皇室立嫡,哪一次是纯粹的家事?其实,我在想,提拔苏凌,也是萧元彻有意为之。”徐文若笃定道。
“为何父亲会这样想?”徐顗有些不解地问道,“方才父亲说过,放过你温褚仪,是丞相刻意将他留给萧笺舒施恩的,也就是说,在萧丞相的心中,萧笺舒当为后继之人啊,现在怎么又说在苏凌的提拔上,也是萧丞相刻意为之呢?”
徐文若淡淡一笑,方道:“帝王心术罢了......制衡,是他们上位者都喜欢玩的把戏,他既想选择萧笺舒,又想选择萧仓舒,但同时,他更不想看着他这两个儿子中的任意一人的实力过于的强大,若真的有这个局面,岂不是向天下昭示了他心中所属的后继之人人选了么?再有,一旦他亲手扶植了一个过于强大的儿子,等到他气息衰败,老病缠身之时,他那个儿子是否还容得下他?若真容不下,到时他又如何自处?除了这些,他也需要让他的儿子们时时刻刻地明白,他自己才是那个始终的,唯一的当权者,他儿子们所有的权利和尊崇都是他这个当权者给的,以免他的儿子们自认为大权在握,心生不恭之意也。”
徐文若顿了顿,又道:“所以,萧笺舒身边也有了温褚仪,那相对的,萧仓舒身边亦有苏凌,这才平衡。至于苏凌现在已经是长史的事情,实在是因为这苏凌深得萧元彻的欢心罢了.......可是即便现在苏凌已经是长史之位,可是回想一下他所做的事情,真的一个长史就能打发得了的?”
徐顗摇摇头道:“唉,这些上位者考虑的事情,实在太过于繁琐,无论怎样,都是父与子啊,有这个必要么?”
徐文若冷笑一声道:“自古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父杀子,子弑父,手足相残的事情,哪朝哪代少了的?”
徐顗一阵默然。
徐文若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
半晌,他忽然睁开眼睛,眼中熠熠有光,似乎下定下了决心。
“既然有人千算万算,想要搞制衡那一套,让所有人都捉摸不透他内心额真实想法,那我就打破这个他苦心经营的制衡吧......萧笺舒那里,若是再加上整个徐氏家族,局面又将如何?”
徐顗倒吸一口冷气,颤声道:“父亲您已经决定了?父亲这是要站队萧笺舒了么?”
徐文若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道:“不,站队是必须要站队的,这件事从小上说,为了徐氏一族的延续,从大的上面说,为了大晋国祚的延续。那萧仓舒尚幼,心机不定,若是他上位,当如何对待大晋天子,虽然苏凌曾经......”
他顿了顿,蓦然想起血诏事发那晚,苏凌和他之间的秘密合作。
“但是,一旦萧仓舒上位,无论是苏凌,抑或者萧仓舒本人,真的只满足一个区区的丞相之位么?”徐文若一字一顿道。
“可是,父亲就断定,萧笺舒对帝王之位没有半点想法么?”徐顗反问道。
徐文若这才看着自己的儿子,欣慰地点头道:“儿啊,你这个问题才是今夜问得最好的问题......我无法保证,萧元彻诸子之中,最像他的便是如今这个萧笺舒,所以他的心思,我也多少有些猜不透的,但是今日他在帅厅所说所做,我儿是不是亦亲眼目睹了?”
“可是,这也未免有些太过草率了啊......”徐顗声音大了许多。
“我说过的,无论是萧元彻自己,还是为父,都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等待观察了,其实不仅是我,那郭白衣的身体,他自己如何不清楚?一旦萧沈之战结束,我想他下一步就将全力运作扶保萧仓舒上位一事啊。所以,顗儿啊,咱们必须有所行动了。”徐文若道。
“那父亲要向萧笺舒表明心迹?”徐顗有些难以置信道。
“我向他表明心迹?我堂堂大晋中书令君,只效忠大晋天子,那萧笺舒他也配?”徐文若声音之中带着些许不屑。
他看了一眼徐顗,正色道:“但必要的表明心迹还是要做的,站队也要站的,只是,做这些事情的人,不是为父,而是我儿徐顗你啊!”
“我?孩儿......”徐顗一脸的震惊,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徐文若一脸郑重,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你徐顗。方才我说过的,我选择萧笺舒而非萧仓舒,也是为大晋江山计,但我此生之志,至死为晋臣也,我若站队,一则违背本心,我不可能助了他老子,回头再助他的儿子,那我这晋臣的成色还剩下些多少呢?”
“二则,我年事已高,更是位极人臣,便是再助他萧笺舒,徐氏也已然封无可封了,可是你不一样,你这个未来的徐氏家主,现在也不过是个白身,他要对你封赏,便是从头做起,只要你助他,这大晋中书令便算是为父不在了,也还是姓徐。而只有你处在为父的地位之时,那大晋和天子,才有最后的依仗啊!”徐文若言辞恳切道。
“父亲所虑周详。”
“三则,我若此时便站队,动静实在太大,这已然向世人宣告了,我徐文若,大晋中书令君,徐氏一门的家主,助了他萧笺舒,若如此,便彻底地在明面上打破了萧元彻苦心维持的平衡,他再也无法在两个儿子之间搞他那些制衡手段了。若到那时,他岂能容我?怕是为父就要步杨文先后尘了......”
“所以,这个事情,只能由你来完成......”徐文若深深地看了一眼徐顗。
徐顗这才忽地朝自己的父亲面前一跪,叩首道:“直到此时,孩儿方明白父亲的一片苦心,孩儿定然努力,不让父亲失望.......”
徐文若将他搀起来,满脸慈爱的笑容,却缓缓摇头道:“不够啊,这还不够......仅仅是你一人,那萧笺舒必然不能完全信任......还要再加一个筹码......”
徐文若眉头紧皱,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半晌,他终于叹了口气,异常艰难地开口道:“檀儿,可有心上人么?”
“小妹?......她女娘心思,如何会跟我提起呢......”徐顗先是一愣,笑了笑。
却忽的笑容凝滞在了那里。
他忽地睁大了眼睛,一把抓住徐文若的手,颤声道:“父亲,父亲不可啊!檀儿她......她......”
徐文若面色一冷,将手抽了回去,一字一顿地冷声怒道:“不可?如何不可?你是徐家未来的家主,为了徐家,为了大晋江山,怎么连这点割舍都不成?她徐檀儿既是我徐家的女娘,便要有这个觉悟!再说,嫁给那萧笺舒,也不算委屈了她,那可是日后的一朝丞相!”
“可是......可是孩儿听说,萧笺舒已经娶了妻室,名叫独孤袅袅,她亦是地方大族之女,孩儿听闻他们夫妻感情甚笃啊......”徐顗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徐文若淡淡道:“独孤袅袅么?这个女娘我亦有耳闻,闻听是能文能武,颇有一番男儿风范,呵呵,只是她再好,却是生不得一男半女的......”
“难道,父亲就甘心让檀儿嫁去做小?”徐顗失声喊道。
“徐文若的女儿,如何能跟人做小?便是嫁于皇室,那也是未来的后宫之主的人选!我的意思是......平妻,与那独孤袅袅平起平坐,再等个一年半载,檀儿有了萧家骨肉,她如何不后来居上呢?”徐文若一字一顿道。
“可是......”徐顗还想说什么。
徐文若忽地怒道:“可是什么!没有可是!”
徐顗顿时噤若寒蝉。
半晌,徐文若方摆了摆手道:“此事就这样定了,绝无半点更改之理,待萧元彻班师回朝,我便暗中运作,极力促成此事......”
徐文若刻意地在绝无半点更改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徐顗一脸无奈,只得垂首行礼道:“儿,谨遵父亲之命。”
徐文若这才点了点头,用手中羽扇指了指眼前的棋盘道:“还愿意为为父对弈么?”
徐顗先是一怔,随即道:“自然愿意!”
“坐!”
............
两人坐定,摆开阵势,厮杀起来。
只是方对弈了不过片刻。
忽的。
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呼喝厮杀之声,自窗外飘了进来。
隐隐还有战马嘶鸣,兵器碰撞的声音。
徐顗原本正执了白子,想要落子,却被突如其来的这一阵厮杀之声骇住。
“啪嗒——”白子瞬间从他手中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徐文若稳如泰山,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那落在地上的白子。
他声音平静道:“捡起来......集中精力,弈棋......”
“是......”徐顗答应着,这才起身去捡那落在地上的白子,瞌是还是忍不住的问道:“父亲,可曾听到了厮杀的声音,似乎就在城下......”
徐文若神情自若,淡淡道:“无事,不过是萧笺舒带了倪金去偷刘玄汉的大帐去了.......”
“什么......”徐顗一个激灵,愣在原地。
“他带了多少兵马,却要去偷营劫寨?”
“不少了,大概五百人吧......哦,还是守备军......”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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