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帝宫,嘉德殿。
平日里灵帝闲来无事之时最喜爱的便是此处。
站在大殿的高阶之上,极目远眺,天气大好之时,可见远处横列的邙山。
云雾与山相接,苍茫浩荡,绵延而去。云霞稀少之时,举目四顾,天高云澹,望断南飞雁。
今日灵帝同样站在殿外的高阶上,正举目朝北望去。
在他身侧还有宦官蹇硕正在小心翼翼的搀扶。
自当日大病之后,刘宏已经许久不曾起身,今日也是强撑着提起精神。
“朕少时长在河间,本以为此生能做个吃喝不愁的闲散王侯已经算是梦寐以求的事了。”
“谁想人事多变,不过数年之后,入雒阳,坐帝位,称天子,朕这个之前尚且无人问津的落魄王侯,一下子就成了天下最有权势之人。世事就是这般可笑。”刘宏自嘲一笑。
“陛下顺天应人,乃是天授之子。除了陛下,谁又配这个天子之位?”蹇硕立刻应道。
刘宏可以自嘲,他这个服侍陛下的,说错一句言语,可是要丢掉性命的。
面色苍白的天子抬手整了整帝袍,甩开身侧宦官的手臂,强自支撑着站起身来。
遥遥远望,山河壮丽,入目皆是他的汉家江山。
往日里他能在此处看上半日,可今日只是看了短短片刻,他已是目眩神摇,身躯开始微微晃动。
蹇硕见状连忙上前几步,却是被刘宏伸手止住。
“汉家天子,何须他人扶持?”刘宏冷哼一声,只是他虽然嘴上强硬,可身子却是又不由自主的摇晃起来,刘宏强撑着坐在地上。
蹇硕原本是半弓着腰,见天子如此,立刻变为屈膝爬伏在地。
刘宏咳嗽几声,叹了口气,“可惜了,天不假年。不然这大汉天下在朕手中未必不能变成另外一个文景之世。”
“陛下。”蹇硕涕泪纵横。
灵帝抬脚朝着蹇硕踹去,蹇硕不敢躲闪,被踢的朝后打了几个滚。
“朕还活着呢。”刘宏笑骂一声,“你可知朕要你节制何进的用意?”
蹇硕赶忙爬到灵帝身前,低声道:“奴婢晓得,如今太子年幼,陛下是怕大将军独揽朝政。”
“咳,外戚弄权自来不曾少有。”刘宏咳嗽几声,“朕要你扶持协儿。有你们和太后扶持,他何进也做不出什么事来。还有,要小心世家。”
“是。”蹇硕泣不成声。
刘宏笑了笑,以手撑着站起身来,转身朝着嘉德殿中走去。
他抬头四顾,大殿之中帷幕重重。
重围深深,困锁君王。
……………………
时灵帝病重,征董卓为少府,卓以手下军士多受其恩惠,唯听其调遣为由,辞不受命。
董卓军驻扎的县城之中,董卓正坐在暂时“租借”下的院子里,手中拿着佩刀,以锦缎轻轻擦拭。
他是北地武夫起家,武夫自然爱刀剑。
一个五大三粗,不曾留长发,反倒是像蛮族一样将头发编成了几个小辫的中年汉子,正在董卓身前来回踱步。
“牛辅,你急什么?即便天子要治罪,也是先治我的罪,哪里就轮到你了。”
董卓被自家女婿晃的头晕,抬手要他闪到一旁。
“岳父,非是我胆小,只是如今咱们公然违抗皇命,只怕……”牛辅见董卓抬头朝他望来,不敢再言语,连忙闪到一旁。
董卓叹了口气,将手中刀放在身前的石桌上,“同为我婿,早就和你说过,要多和文优学学。你虽然是武夫出身,可早晚是要独当一面的。如今这般心智,让我如何放心的下?”
牛辅低头连声道:“岳父说的是。”
“此事也怪不得阿辅。”
李儒一身长衫自外而入,手中还拿着一封书信。
“他不知如今雒阳的情况,难免会心有顾忌。若是天子无病,咱们也不敢如此。”
李儒将手中的信件交到董卓手中。
董卓接过书信,只是打量了一眼,并未细读,开口问道:“如此说来,之前传回来的消息没错,天子果然是病重了?”
之前李儒多次偷偷潜入雒阳,自然早已在城中安插了眼线。
早已看过书信内容的李儒点了点头,“如今看来,这次天子未必能撑过去了,想必雒阳城中定然热闹的紧。”
董卓闻言也是一笑,感慨一声,“可惜不能亲身入局,倒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在一旁的牛辅也从两人的言语之间听出了董卓这次敢不交兵权的缘由,他微微抬头,恨恨的看了李儒一眼。
李儒明知如今天子病重,这才给董卓献策不交兵权。同为董卓之婿,他竟是半点口风也不曾和自家露过,害的他方才白白受了董卓一顿责骂。
往日里董卓也常常拿李儒与他牛辅对比,总是要贬低他这个武夫一二。
李儒闻言笑道:“岳父虽不能亲身入局,可如今叔颍正在雒阳,于其中也能出些力。”
说到此处,董卓复又看向李儒,疑惑道:“之前文优要我投入到袁隗麾下,袁家四世三公,此事倒也好说。如今何进与袁家同进退,为何又要叔颍去拉拢何苗?岂不是多此一举?”
李儒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日后宦官与何家定有一斗,岳父以为两者胜负如何?”
董卓随口道:“何家身后是袁家为首的世家,那些宦官失了陛下,绝不是何家的的对手。”
李儒伸出一手,先是紧紧收拢,“对敌之时,五指并拢如一,何家要掌握朝中大权自然不难。”
他又将拳头打开,五指伸开成掌,“可一旦大势已定,各有所求,人心四散,他们又能使的出几分力。”
董卓是聪明人,无须李儒多言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他又想起一事,“如今皇甫嵩驻军对岸,他可会借着这个由头生事?”
“皇甫嵩天下名将不假,若是驱兵而来,确实是大敌。”李儒嗤笑一声,“可此人困于名声,一举一动,皆怕坏了皇甫家的名头。如此人物,又如何敢擅自行事。故而儒料定他不敢轻动。”
董卓大笑着拍了拍李儒的手臂,“我有文优,大事如何不成!”
而一旁的牛辅低垂着头,目光扫过李儒,满是怨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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