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殿中,何进已亡。
张让微微低头,看向犹然在地上翻滚不休的何进人头。
他低笑一声,将地上的人头托在手中,环顾左右。
四侧宦官皆是面露惶恐,他们当日确实定下计策要诛杀何进。不过其中大半人还以为张让只是会囚禁何进,不会立刻取他性命。
可谁能想到这个不久之前还被他们当做心腹大患的何大将军,今日真的就这般轻易的死了。
托举着人头,手中流满了血水的宦官将众人的神情收入眼中,他冷笑一声,“如今何进已死,我等与何家再无回转的余地。事情已经做下了,即便诸位想要后悔,可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如今咱们唯一的法子便是将天子掌控在手中,不然到时唯有一个死字。”
他此言一出,众宦官都是一惊。
张让一番摸索,自怀中掏出一份假拟的诏书,“我已经做好了诏书,以故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少府许相为河南尹,总要在咱们身边安排些咱们自己的人马,如此才能安心。”
他将诏书交给中黄门,复又看向其他宦官,沉声道:“是生是死,只在这一事之间。朝中之人素来看咱们不起,若是此次事败,觉无幸理。诸君,各当勉励。”
此言过后,他带上赵忠,段珪等人,直奔后宫而去。
………………
中黄门出嘉德殿,尚书正卢植等候在议事殿的复道之下。
宦官将手中诏书交到卢植手中。
卢植打量了一眼诏书上的内容,冷声道:“授任大事,还请大将军出来共议。”
中黄门一愣,支吾不言,片刻之后,咬了咬牙,遵照张让所言,将手中包裹之物扔向卢植等人。
包裹掉落在地,露出何进染血的头颅。
朝臣皆惊。
中黄门后退开去,怒喝道:“何进谋反,已然伏诛。汝等不奉天子诏令邪!”
此时宫中宦官掌管的内军已至,张让挟持着少年天子,段珪则是捉着何太后。
路过议事的大殿之时,又顺势裹挟了不少等在殿外的朝臣。
卢植见状大怒,噼手夺过一侧禁军手中的长戈,仰头怒视正站在复道上的段珪,“汝等欲为谋逆乎!”
卢植素来威重,宫中宦官大多惧怕此人,如今横眉立目于复道之下,威风更甚往日。
段珪不比张让,为卢植所喝,心中惧怕,随手将何太后推下复道。
卢植等人赶忙上前接应。
何太后原本正在宫中安歇,不想突然有此变局,惊魂甫定,她低头下望,却是刚好看到自家兄长的头颅。
妇人顿时头晕目眩,却还是强撑着指点卢植等人,“快去抢回陛下。”
她在宫中多年,心中明白,他们何氏一族的身家性命,都在那个被人劫走的天子身上。
卢植等人应命追赶而去。
………………
宫中喊杀之声大起,青锁门外,率军等候在外的袁氏兄弟自然也听到了宫中动静。
袁氏兄弟对视一眼,猜到定然是何进出了事情。
不久后果然从宫中传出消息,言何进已死。
袁绍拔剑出鞘,遥指不远处的青锁门。
袁术则是带着手下骑军亲自冲阵,城门坚固,强攻不易下,袁术放火烧门。
袁氏门生官吏遍天下,城内的守军之中也多有袁家故吏,此时见袁氏兄弟攻门,立刻与其里应外合,内外夹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青锁城门陷落,袁氏兄弟攻入其中。
眼见城门洞开,袁术便要带人策马直奔而入,却被袁绍喊了下来。
袁绍驱马上前,与袁术并鞍而立,他压低嗓音,沉声道:“公路,连番谋划,走到今日不易。你我之间的矛盾,说到底还是袁家的家事。今日你我应当暂且放下成见,同心做事。”
袁术低笑一声,扬了扬手中染血长剑,“莫要以为只有你袁本初有心胸,我可半点不比你差了。你我之间的高低可日后再分。”
“如此最好。”袁绍笑了笑,他盯着袁术手中剑,“入宫之后,凡是宦官,一个都不要放过。”
“一个都不放过?”袁术愕然的看向袁绍。
被誉为天下楷模,素来雍容的袁本初展颜一笑,笑意温和。
只是在袁术这个和他自小一起长大的人看来,却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意。
袁绍按剑而笑,“如今天子年幼,执掌天下大权的无外乎三者,宦官,外戚,士族。如今何进死了,再除去宦官。日后争权之人,唯有士族了。”
他抬头朝前方看去,越过青锁门,望入宫闱之中,“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咱们袁家,也是要和士族表忠心的。”
………………
而在宫中大乱之时,大将军何进死在宫中的消息也迅速传扬到了宫外。
何进虽不是正统的军旅出身,可毕竟统率大军多日,军中倒是也有不少他的死忠之人。
陈留吴匡便是他一手自军中提拔起来的心腹部曲。
这几日董旻常来寻他饮酒,今日他也在吴匡府中。
此时何进为宫中宦官所谋杀的消息传来,吴匡怒而起身,披甲执剑,便要统兵杀入宫中为何进报仇。
“吴君且慢。大将军权倾朝野,难道吴君以为仅凭区区几个宦官,数十宫人,就敢做出如此事情不成?”董旻起身劝道。
吴匡瞥了他一眼,目露凶光,“董君这是何意?莫非以为这背后还有隐情?”
董旻低声道:“吴君细想,即便那些宫中宦官能够杀得大将军,可如今何家掌控朝政,死了一个何大将军,还有何太后与车骑将军在,他们又如何能不为大将军报仇?除非……”
他勐的收住言语。
吴匡死死的盯着董旻,片刻之后,他沉声问道:“你是说车骑将军与宫中那些宦官合谋对付大将军?”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只是如果没有干系,为何车骑将军偏偏要在今日带着家人出城游玩?如今大将军已死,宫中宦官想来也定要被杀光,到时真相如何,死无对证,还不是由活着之人说了算。”
吴匡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的抓着手中的刀柄,手背之上青筋暴起,可隐约看出他的心绪。
董旻火上浇油,故意叹息一声,“我兄弟世受大将军恩典,可惜我兄长不在此处,如果他在此处,哪怕是舍了性命不要,他也是定要为大将军报仇的。”
吴匡拔刀而出,怒道:“我欲替大将军报仇。董君,可愿助我?”
董旻抽刀出鞘,划破手臂,沉声道:“敢不从命!”
…………
在整座雒阳城因何进之死而陷入混乱之际,城东清平酒舍的老店里,依旧清净如往日。
酒舍里的老人孤身一人自饮自酌。
当年那个时常坐在他对面,与他一起饮酒的天下名将早已死在了牢狱之中。
至于那些当年聚在此地的少年人,如今也已各自手持刀剑,有了各自的志向。
不论前路如何,他们终究是走在自己的路上。
当日高朋满座,欢饮达旦,终究是再也不可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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