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表演的场所一换再换,台下的人也时常更新着新的面孔,周遭的一切都在无法阻拦的变更着,甚至就连偶尔钻进这里的风,也不曾带有前者的一点温度。
“兰,麻烦你啦。”
例行的演出结束,难得今日没有服务客户的要求,一表演结束,樱便像个小孩子一般,快速的脱了演出服,换上自己的粉色制服,甚至连鞋子都没穿,便只穿着一双白色短袜跑了出去。
像老母亲一般,慈祥的笑着接过樱的衣服,兰小心翼翼的将其装在纸袋中,脸上则是露出一丝笑容。
“那身服装,是学校的校服吗?”随后而来的苏棠亦是望着樱的背影,不解地问道。
“是的。”兰将樱的衣服抱在怀里,“樱说那是她退学的前一个学期,特意买的大号校服,所以现在还是偏大的。”
望着樱那早已因洗涤而条纹褪色的衣服,苏棠却陷入了沉思,仅是朝着兰呆呆地附和了一声。
一处受天使特别关照的废弃枪械投掷处,竖立着一个受天使亲自埋下的、写有“不允许随意动用此处物品”的警示牌。
在其内部,那被如山高的枪械堆的背后,却是还有着一片与重金属的氛围格格不入的花田。
那片花田,同样是受“天使”特别允许,专属于樱的地方。
涂饰着鲜血的灰黑色枪械堆与五颜六色的鲜花相互辉映着,大地亦无色彩。伴随着脚印的产生,樱自入口小跑而来,白袜上的泥泞不断加深,她一直跑,脚底便慢慢地出现愈发茂盛的草地,随后,绿草环绕之地,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也相继而生。
樱于一片尚未开花的绿芽处停下,而仅仅是看到发芽,却就足够樱欢呼雀跃起来。
“你们呀,可是包含了我满满心意的宝宝,哪怕这里不是适合你们生长的环境,也一定要开出花来哦!”
像只小兔子一般,樱轻轻地在绿芽前蹲下,双手呈祈祷状合十,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啦,但我一定会用另一种方式把你们留下来的。
说着,樱便用随身携带的剪刀,剪下了两枚长势相仿的绿芽,小心的夹进了口袋中小本子里。
“长势的确不错,但它可能就只能止步于此了呢。”
还没等樱回过神来,乃至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听到,梳着三七分发型,带着金边眼镜的诺尔可,便已然出现在了樱的身后。
或许是诺尔可的话太过有歧义,樱下意识便以为面前的男人是个偷花贼,急忙转过身,张开了自己纤细的双臂,将自己的花田守在身后。
“请..请不要打这些花的主意。”樱越说越害怕,但即使恐惧,她还是装出一幅很凶的样子,“你..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天使’大人也说了,不可以动这里的任何东西。”
“鹤望兰,属多年生草本植物,花形奇特,宛如仙鹤昂首翘望,性喜温暖、湿润、半阴环境。”诺尔可一压眼镜,露出两双布满着神授纹路的双眼。
视线相对,樱便陷入了诺尔可所创造的幻觉之中,但诺尔可并没有过多的使用这份力量,反而只是简单唤来了温暖和煦的春风,包围住了樱的全身。
或许是许久不曾领略暖风,刚一碰触,樱的紧张气息便迅速和缓下来。
“只是鹤望兰对光照有依赖性,每天至少需要四个小时的阳光直射,而在这人造能源代替日光的地下,虽说尚且还能发芽,但也已经是接近极限了。”
闻言,樱却是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嘴里嘀咕着,“原来不是偷花贼,太好了。”
“并非不是,只是我想拿走的花不在这片花海里呀。”
“啊?”樱又往后缩了缩身子,并将双腿蜷缩弯曲在身前,“那..那也不可以,不管是怎样的花,不管是谁种的花,一旦倾注了心意,就不可以被你随随便便的拿走了。”
想不到樱连这种玩笑话都听不出来,诺尔可错意的笑了一声,随即弯腰向着樱伸出了手。
“抱歉,突然到访,我叫诺尔可,也算是个花匠。”
樱的小脑袋高速转着,这才发觉眼前的男人刚刚只是在戏弄她,“欸...原来不是坏人吗。”
小声嘀咕着,害羞地吐了下舌头,樱亦是重新焕发了笑颜,并小心地拉住了诺尔可伸来的手。
“谢谢...”
......
“我...我叫...”樱此时却不太敢说出自己的名字,即使是艺名,她也开始犹豫起来。
但许久,她才吸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叫樱,是这里的一名舞者。”
望着诺尔可若有所思的表情,樱却是瞬间低下了头,她害怕诺尔可看过自己的表演,害怕他看到舞台上自己那截然不同的□□形象。
“既然是舞者,那就算的上是这里的明星了,怪不得这么可爱呢。”诺尔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过出于个人喜好,我倒是不怎么爱看舞蹈什么的。”
“欸?”樱瞬间变得喜悦起来,哪怕时间会无比短暂,她也不想被人以刻板印象对待,所以当得知诺尔可完全不了解自己的时候,樱是非常开心的。
最起码,自己可以不用受到偏见,可以随意微笑,任意软弱。
然而事实上,自从诺尔可看过那场表演,他便就再也不曾缺席过之后有关樱的表演了了,他不仅每次都抢最适合观看的位置,甚至他的房间里,都贴满了樱的性感海报。
而且,最夸张的,他已经成为了樱后援团的群主,当有与樱相关的周边产品推出时,他总是会抢先一步全部买空,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粉丝头子。
樱的表情恬静起来,又见男人已经将视线落在了那几株鹤望兰上,不禁也转移过视线,“其实它难以种活什么的,我都明白的,虽然理论性的东西我解释不来,但我就是想试一试。”
“抛开温度和水分问题不谈,即使是特制的植物用人工光源,尚且不足以让这些植物安稳生长,何况是这种单纯照明用的大型人造光源...而且,就连土地,也不断地被金属污染着。”
“总有一日,这片土地是会失去活性的呢。”樱接上了诺尔可的话语,补充道。“土地中的养料会越来越少,而有毒元素会越积越多,总有一天,这里的花朵都会死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呢。”
“不,并不完全是这样,重金属的污染或许是能让植物无法生存,但是,弱小的植物同样有着净化土壤的作用,你看,那边的向日葵。”
向日葵的耐性了得,种植起来十分容易,而除了人尽皆知的观赏性,和食用价值以及经济价值外,最令人嗔叹的,还有它的净化价值,大多数人只知道向日葵对生长的土壤要求不高,却往往忽略了它对土壤同样具有超强的净化功能,向日葵能够将自己所在的土壤里的有害重金属吸收,之后挥发净化,吸收。
“真的诶,向日葵所在的那片草地,都比其他地方茂盛呢。”
详细地为不曾学过植物学的樱解释着,此刻,樱仿佛能看到,诺尔可的眼神中好似有碧海蓝天,“没错,寻不得太阳的向日葵,同样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对樱来说,这种简单的交流同样亦是奢望,至此,便是她与诺尔可的初遇。
沾满泥土的粉色短袜为樱留下了一个又一个脚印,直到公寓门口,她才小心地脱掉短袜,用一只手提着,光着脚丫、大步地朝自己的房间跑去。
“我回来啦!”
刚一推门,樱便活泼地喊道,但相反地,公寓里异常的安静,桌上只留着一个生日蛋糕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是兰的。
“对不起樱,本来是想陪你好好过个生日的,但还有新的接待。”
樱开心的表情一下子失落下来,她并不是为无人陪伴而感到失落,毕竟就连她自己,都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兰是个计划性很强的人,没有充裕的时间,她不会做来不及的事情,也由此,樱很难不去幻想,她怕今天的兰是替代了她们,做了她们应该去做的事。
“果然,和兰说的一样,你不会高兴,反倒是会胡思乱想呢。”
靠近沙发扶手的位置,苏棠清冷的声音渐渐传了出来,“没必要哦。”
“领...领队!?”急忙一抹眼角的泪滴,樱笑着回应道。
黄昏下的阴影中,苏棠慢慢起身,并将双手背在身后朝向樱走来。
樱没有后退,她就那么看着扭扭捏捏的领队,却是不经意地脸上浮现一股笑意。
直到苏棠靠近过来,她才从背后掏出那个生日皇冠,轻轻地举在了樱的面前。
见状,樱则是弯下腰、低下头来,宛如即将加冕的帝王,由苏棠为她戴了上去。
“生日快乐。”苏棠很不自然地庆贺道,“换做是我为你庆祝生日,可以吗。”
令苏棠想不到的是,当樱再次抬头的时候,眼泪便已湿润了被“皇冠”压下去的头发。
“哇...你为什么哭了呢,那个...你别误会,我...我那个,我只是受兰委托而已。”
“嗯,我知道的,所以我很开心。”樱哭着哭着便笑了起来。
“干嘛啦,明明是这么好的氛围,来吃蛋糕吧,今天你是寿星,我来为你切。”
这个晚上,苏棠也是暂时放下了所有的偏见,不再刻意的保持距离。
虽然不理解也不接受樱和兰的所作所为,但在那日之后,苏棠也是发觉到了自己的错误,未经她人的难处,就不该也不能揣摩她人做事的动机,更不该对自己不理解的事情加之谴责与评价。
而樱或许也是第一次见这般随性单纯的领队,笑容亦更加灿烂起来。
尽管她们三人的相识不过短短半年,但在她的印象里,苏棠总是一副黑色及耳短发,身穿一身黑衣黑裙的高冷形象。
她时常面无生气的遥望着天空,虽然长相过于天真烂漫,却她气质上却又如同一个饱受风霜的老者。
可是樱又发现,当苏棠与“天使”大人交流时,她却又不是这个样子,而是经常眼里含笑,和她此时此刻的样子更加贴近。
“这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呢。”樱喃喃道,而此时苏棠也已找来了刀叉,一边切着,并一边自言自语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吃蛋糕呢。”
一句话直接令樱再次破了防,她虽然有从“天使”那里听过有关苏棠的过去,但却不曾想过,苏棠所经历的,可能是远不能用文字修饰的苦楚。
“给。”苏棠将一大块蛋糕递给樱,却发现樱此刻正用双手不断抹着她控制不了的眼泪。
“樱你可真是个爱哭鬼呀。”
“对不起,我只是...无法想象领队你19岁了,却不曾吃过蛋糕。”
“啊?这有什么,只不过是个吃的而已嘛。”苏棠轻轻拉过樱的一只手,笑着将蛋糕递交在了她的手上,“虽然我不知道蛋糕的多香甜,但我可是知道眼泪是有多苦的。”
之后,苏棠就坐在樱的身边,一边唱着生日快乐,一边陪着樱吃完了半个蛋糕,兴致鼎盛之时,樱想和苏棠留一张合照,虽然苏棠是百般不愿的,但最终是拗不过樱的撒娇,只得无奈配合。
门口处,浑身残破不堪的兰朝内望着这一切,最终却也没有进门,而是微笑着去了附近的一个宾馆,收拾完毕之后,才和樱通了视频。
那个时候,苏棠已经睡去,樱便坐在公寓的门口,一边望着月亮,一边和兰说着有关领队那罕见的一面、说着有关今日在花田碰到的那个男人的事情。
在谈及那个男人的时候,樱的眼里浮现出了崭新的色彩,如果说要用一个形容词来修饰的话,或许,只有那两个字合适了。
......
“我虽然搞不懂你们的癖好,但至少,请不要剥夺我们仅剩的这点自由。对不起,不管您是出于什么理由,我都不会说的。“
“我并非一时兴起,或许,我可以带给她幸福。“
那时候,诺尔可是如此回答的,虽然兰一开始就想坚决地回绝对方,但当她听到幸福两字,当她看到诺尔可眼中的认真时,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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