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马晓雪放进去的那对小情侣一样?”
这话是坐实了孟文静的猜测。
安娴搭在开关上的手轻轻一按,屋内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她看向床那边的白昼月,“我们只是去补习英语罢了。”
安娴的话里带了些抚慰人心的意味,“现在她无法对我做任何事情了。”
“是吗?”白昼月在黑暗中凄苦地笑笑,眼睛仍然酸胀。
安娴觉得现在的白昼月似乎是有些脆弱,也许她需要陪白昼月聊聊。
于是她又放轻了脚步,缓缓坐到白昼月的跟前,抬起手想要摸摸白昼月的头。
虽然屋内一片黑暗,但经过一段时间,白昼月的眼睛已经可以看到屋内事物的轮廓,更别提她一直关注着安娴,因而很容易就发现了安娴的意图。
白昼月看着安娴挪过来的手,往旁边滚了滚。
安娴的手落了个空。
“别碰我。”白昼月将脸埋在了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安娴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然后便自如地收了回去。
她掀开被子,若无其事地躺了进去。
白昼月往旁边又挪了挪,两人之间隔开了几乎半个人的空隙。
她尤嫌不够,背过身去,又拉长了跟安娴的距离。
安娴突然觉得两人一下子疏远了起来。
而她们之间隔着的距离,远远不是床上的这点距离。
但安娴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也许是一时之间遭受到的冲击太大,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姐姐吧。
第二天课间操,刘灵武突然告诉安娴,她每天晚上都可以去竞赛楼,而不必报备。
安娴听着外头震耳欲聋的欢快的跑操音乐,看着刘灵武的笑容,不大确信。
“您的意思是?”
刘灵武抖着腿,极为爽快地说:“你不是担心自己的期中考成绩吗,趁这段时间好好补补。”
“陈瑾然也跟我说了,他肯帮你是好事。”
安娴歪头,“您?”
她问:“确定?”
“这孩子!”刘灵武语气无奈,“别人想去竞赛楼还去不了呢,有什么好犹豫的?”
安娴还想再说些什么。
刘灵武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好了,跑操都快跑完了,回教室去吧,我要去盯着点那帮小崽子们。”
安娴回到了教室。
她静静地背了会儿英语单词。
不久,跑操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安娴。”张佳珍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
安娴放下笔记本,看向她。
“你没去跑操吗?”
张佳珍在安娴跟前站定,她一手拿餐巾纸轻轻地晕着自己脸上冒出的汗珠,一边细细地看着安娴。
不过也无需细看,通过安娴沉稳安静的模样,便知道她并没有经过剧烈运动。
“嗯。”安娴淡淡应声。
张佳珍把餐巾纸丢进了垃圾袋里。
她拉过凳子坐下,一只手搭着课桌,“我好像看到班主任把你叫走了。”
安娴又低下头去,她翻过一页纸张,点头。
张佳珍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眼睑低垂,睫毛轻颤,“是,什么事情呀?”
安娴把笔记本合上,抬起头来看向张佳珍。
张佳珍飞速地瞟了她一眼,“是,是不能说吗?”
她有些慌乱,两只手开始在胸前交叉着摆动,“如果不能说的话······”
安娴半途打断了张佳珍,“刘灵武允许我晚自修不经报备去竞赛楼,因为陈瑾然要给我补数学。”
“什么!”
惊讶发出声音的不是张佳珍,是另一个女孩子。
张佳珍本来是惊讶的,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反而敛了自己惊讶的神色,沉静下来。
安娴的半边肩膀搭上了一只手,那手紧紧地抓着她,像是要把她的肉扣下来一般。
她皱眉,顺着这手往上看去,是陈晗。
陈晗就是那天问陈瑾然数学题目却被陈瑾然直接甩了一本答案的女孩子。
“陈瑾然要给你补数学?”
陈晗强硬地将安娴的身子掰过来面向她,由于刚跑完操,她难免有些气息不稳,语气有些冲,却又带着丝丝哭腔。
“凭什么?”话还没怎么说,陈晗的眼眶先红了一圈。
她近乎无理取闹地将安娴推倒在了课桌上。
“你自己没有手没有脑子的不会去做去想吗?”
陈晗的力道不小,安娴后背撞在课桌的棱角上,只觉得一大片痛意瞬间淹没了她的整个上半身,然后她便失去了别的感觉,连手臂也在忍不住颤动。
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安娴冷了眉眼。
痛意令她的心情并不大好,更何况她跟陈晗本就没有太大的交集,便更加有些生气了。
安娴忍着痛意站起身,凭着一股劲伸出手扭住了陈晗。
只听沉重的一声响,陈晗的头被安娴直直按到了桌面上。
她的半张脸牢牢贴着桌面,面部表情都被挤压得狰狞无比。
冷冰冰的感觉直击天灵盖,又不断通过脸上的皮肤传到身体各处,陈晗只觉得哪哪都是冷的,仿若整个人都被浸泡在冰水中。
是梦吗?
陈晗脑袋里产生了这样一个荒谬的念头。
如果不是梦,那为什么她现在会以这样一种屈辱的姿势被人压在这里?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做到呢?
而手被剪在背后不断扭曲而带来的痛楚,令陈晗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了这对她来讲灾难一般的感受并不是梦。
她的后衣领子被撩开,包裹在温暖布料下的肌肤碰到充满凉意的空气,瞬间便起了一些小小的鸡皮疙瘩。
陈晗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然后,她便感觉有一样更凉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后脖颈。
掩藏在柔软而温热的掌心下,那冰凉的感觉更为明显。
陈晗的所有注意都转移到那一点,她的意识开始有些涣散,除了后脖颈的那一点。
一丝丝痛意被无限放大,然而陈晗却忽然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她想要挣扎,却只能无力地动弹两下,宛若一条在太阳下已经暴晒了一会儿的鱼。
强弩之末,无力回天。
陈晗的生命在流失。
“安娴!”思思焦急地大喊,“你不能杀了她!”
“冷静些!”
安娴充耳不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让手下这具鲜活温暖的躯体,渐渐冷去。
明明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却仍然在生之本能的驱动下做徒劳无功的挣扎。
安娴冷眼看着那暴露在空气中的半张脸,白净的面皮变得紫胀,再变得青灰。
一点一点,这样明显的生命流逝的过程,由她掌控。
只有这样的感觉才是实在的感觉啊。
安娴满足地喟叹一声。
“安娴,快住手!”思思的喊声阻挡不了安娴的动作。
无奈,它只得启动电击惩罚,企图让安娴收手。
所谓的电击惩罚并不是真正物理上对人的身体通电,而是在人的脑海中模拟出电击的痛苦感。
毕竟任务者并不是身体进入游戏位面,是意识的连通。
而施加于任务者精神上的痛苦感,则是任何肉体惩罚都无法比拟的。
安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一阵翻天覆地的搅动的痛苦,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袋里扎着,挖着,捣着。
这痛苦令她的身上瞬间就出了一层冷汗。
但是安娴不愿松手。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可以逼迫她松手。
她加大了手下的力气。
陈晗已经快要昏厥过去,她的身子软趴趴地靠在桌子上,膝盖也弯曲起来。
张佳珍惊恐地望着安娴。
其实她并不知道安娴对陈晗下了怎样的狠手,她只看到不知道怎么回事,陈晗就被安娴压在了课桌上,然后安娴的手抓着陈晗的后脖颈
她只觉得这个时候的安娴冷漠得可怕。
安娴望着手下的陈晗,嘴角甚至没有一丝松动,脸上的表情也是那么稀松平常,虽然不热切,却远远达不到冷酷的地步。
安娴的目光是如此淡然,她整个人是如此淡然,犹如在做一道再寻常不过的数学题目。
正是因为这样的感觉,张佳珍才觉出安娴的冷漠来。
一个看起来那么纤弱的女孩子,怎么可以把另一个人就这么毫不留情地按在桌面上?
张佳珍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脖颈。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脖子也是一阵凉飕飕的。
“警告,任务者行为异常,判定为病毒入侵,将要启动销毁程序!”
“警告,任务者行为异常,判定为病毒入侵,将要启动销毁程序!”
“安娴!该死,我停止不了这个程序!”
冰冷的机械音和刺耳尖利的嗡鸣声混合着在安娴的脑海里炸开,还有思思快要被前两者声音淹没的呼喊。
安娴的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她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她已经无法收手。
都结束吧!
“不要!”思思的声音忽然变得粗犷低沉起来。
一束蓝色的火焰在安娴的面前绽开。
刹那间,一切都变缓慢了。
安娴手中的力气在一丝一丝被抽取,脑海中的痛苦也是一点一点更加绵长,并且逐渐消失。
安娴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拥抱了。
如风般明显,如水般柔软,又如雾般缥缈。
“松开她吧。”
一道声音从远处飘来,它仿佛带着蒸腾的水汽,涤荡了安娴一切难受之感。
安娴不自觉松开了陈晗。
她直起身。
早已脱力的陈晗失去了外力的支撑,一下子就滑到了地面上。
她的膝盖重重地磕在了瓷砖上,听得张佳珍心里便是一跳。
陈晗迷糊的意识被膝盖的剧痛刺激得有几分清醒,她半阖的眼睛睁开。
张佳珍找准时机弯下腰去扶陈晗。
“没事吧?”
陈晗龇牙咧嘴,她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揉了揉脑袋,在张佳珍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她望了望身旁神色晦涩不明的安娴,紧紧抓着张佳珍的手就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没事。”陈晗低下头。
有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同学围了上来,“发生什么事了?”
陈晗仍然低着头。
“没发生什么事情。”她的声音微哑。
说完,陈晗转过身,拨开人群,缓缓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人群散开,上课铃声响起,满腹疑虑的张佳珍也不得不暂且上课。
安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她看看自己的双手,“我刚刚···怎么了?”
“你刚刚差点走火入魔了你知道吗?”思思见安娴恢复了理智,松了一口气,“你一旦真正走火入魔,就会被系统判定为病毒入侵,然后启动销毁程序,你就再也没有机会重生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走火入魔?”
安娴笑了笑,“这个世界又无法修行,怎么会走火入魔?”
“安娴,你是在明知故问。”思思说,“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好吧。”安娴知道思思已经发现她在做什么了,便大咧咧摊开来说了,左右也没有什么关系,“我确实是在修炼。”
思思不知道为什么,在固定的夜晚到凌晨的一段时间,是不在的。
与此相似的,在安娴洗澡、上厕所等情况下,思思也不会有回应。
除此之外,思思的出现和消失都毫无规律。
当然,它本身和安娴交流的时间也不多。
而这就给了安娴可乘之机。
她知道思思在观察着她,可至少,在思思不在的时间里,她可以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尽管这些事情最后都会被思思发现,但是,能晚一些发现,本身就已经让安娴感到很是知足了。
在发现自己可以操纵幽蓝的火焰之后,安娴试着去感受了一下这个位面存在的灵。
很是稀薄,但是不妨碍她的修炼之心。
修炼这个事情,本来便是想修便修,毫不强求的。
它也没有固定的要求。
安娴不能确定幽蓝火焰属于什么,但她可以确定这与之前的位面中出现的灵和原本死亡世界的灵同宗同源。
这不得不引起安娴的思考。
如果说前面两个位面中出现灵可以说是融合产生的影响,那么这个位面呢?
孟文静那改了名的清景香,一模一样的浮光蝶,以及她那被称为“琅儿”的太祖奶奶,很难不让人想多。
其实这两个位面之间的联系已经很明显了。
它们是一脉相承的。
安娴心中已有计较,但她不知道这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也不知道如此安排的目的何在。
“思思,这些位面,是随机选取的吗?”
“是。”思思毫不犹豫地回答。
“也有可能碰上有联系的位面。”它又聪明地补了一句,“毕竟很多游戏原本的设定非常庞大,可以从中分裂出许多小的位面。”
“明白了。”
还没等思思松一口气,安娴又问,“你说的病毒入侵,销毁程序又是什么意思?”
思思哽住了,但是很快它又反应了过来。
“‘病毒入侵’,就是系统遭受到攻击。”
“不明手段的攻击?”安娴问。
“对。”思思接了下去,“就是一开始你第一个任务失败时左慕白说的‘不明手段的攻击’。”
“现在查清了是吗?”不等思思回答,安娴翘起了二郎腿,“继续。”
“病毒入侵防不胜防,不是靠任务者个人能够解决的,因而系统里面会有自动检测病毒入侵的程序,为了完全彻底地消灭病毒,系统会启动不可逆的销毁程序。”
“不可逆?”安娴挑出了关键词。
“是。”思思答,“这个程序无法人为停止,一旦启动,就要完成。”
“所以——”安娴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你现在可以比较完整地解释一下我之前的问题了么?”
她听到了浅浅的呼吸声。
安娴嘴角勾起。
系统,也会有呼吸声么?
“病毒入侵,会改变游戏位面,但是我们无法知道什么方面被改变。”
“但是这回,在经过无数位面的监测,我们确定,这次病毒入侵改变的只有特殊位面管理部的位面。”
“这种改变我们捉摸不透,但是它会导致角色走向死亡。”
思思说:“残酷的死亡。”
“嗯。”安娴应了声。
“而这种死亡是不正常的,往往系统监测到了这种不正常,便会进行反复验证,给出一定的次数,让任务者继续进入游戏位面测试,当次数用尽任务者却还是不能使位面恢复正常时,便会确定是病毒入侵,由此就会启动销毁程序。”
“销毁程序会毁灭所有。”思思的声音有一丝沉重,“而任务者身处其中,精神必然会受到重创,甚至一起被毁灭。”
安娴接话,“所以这就是不改变游戏人物的死亡结局,便会灰飞烟灭的原因?”
“是。”
安娴思考了一下,“其实不是一定要游戏人物活着,只不过是要保证游戏人物的结局顺应自然的发展。”
“是。”
思思说:“刚刚你差点走火入魔,杀了陈晗。”
“陈晗原本是陈家的养女,陈瑾然无血缘关系的家人。在剧情设定中,她爱慕陈瑾然,是在后期给男女主在一起时造成一定阻力的重要女配角。”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去,如果死去,那就是剧情的重大偏差,是不正常的。”
“而你现在的这个角色,根本就没有杀死人的动机和能力,你存在的环境也不允许你刚才的做法,这也是不正常的,是ooc。”
“?”安娴疑惑,“什么是ooc?”
“就是偏离角色原本的性格设定。”
安娴“嘶”了一声,“人的性格和行为处事方式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但是人的改变应当有合理的理由,不是吗?”思思反问。
安娴深以为然,“你说的没错。”
“原本,系统在监测到此种不正常情况时,是会进行反复验证的。但是你这次实在太过了,所以它直接就判定病毒入侵了。”
说到这儿,思思仍然心有余悸,“你要是晚几秒平静下来,销毁程序启动,谁也救不了你。”
听着思思的话,安娴莫名地笑了。
她回想起刚刚的情形,无比清楚自己的情绪波动。
那不是她自己主动想要放弃的,是有谁抚平了她激荡的心绪。
“救。”安娴呢喃自语,“真要感谢有人救我。”
思思听到了安娴的话,“谁救了你?”
看来思思并没察觉到什么。
安娴停止自言自语,“不,我是说感谢我自己救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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