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东京当房东

    
    站在星见神社前时，天色已黑。
    星见神社并不大，走过不算长的石阶后，越过鸟居后的广场，便是正殿。
    隐约的灯光下，白石原看到正殿前站立的人影。
    “星见礼奈...”
    她和当初在浅草寺时看到的装束一模一样。
    看到白石原，她淡淡笑笑。
    “白石大人...”
    白石原一怔，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
    就在他开口打算问的时候，星见礼奈说：“您已经获得了‘权柄’，只要您穿过那道‘门’，您就能知道您想知道的一切了。”
    她指着石阶对面湖水中屹立的鸟居。
    那座鸟居有一半都淹没在湖水下，微微倾斜，看起来稍显怪异。
    “鸟居是神域的入口，也是一种象征性的门。”星见礼奈解释道：“很多事情，只有您自己去确定，才能得到。”
    说完，她不给白石原留下一点时间，转身走进正殿，合上门。
    白石原深吸一口气，也不再想星见礼奈到底是什么人，径直向着湖水中的鸟居走去。
    只要穿过那道鸟居......
    冰凉的湖水瞬间灌进鞋子里，但白石原毫不在意，一步一步向着鸟居走去。
    “喂，你看，那个人。”
    “喂喂，他在干什么，想到鸟居那去吗？”
    “快报警吧，万一出事了就不好了。”
    “喂，快上来，那个鸟居水位很深的，不要过去。”
    湖边往来路人的议论，白石原全然没听到，他眼里只剩下那座鸟居，那道门。
    水渐渐没过大腿、腰、胸口，直至脖子，白石原终于离鸟居只有一臂长的距离了。
    但就在他跨出最后一步时，脚底没有传来任何实物的感觉，踩空了。
    措手不及下，他整个人倒在水中，完全被水淹没，缓缓下沉。
    没有任何借力点，浮力也不够，白石原在水中无力地挥了两下手，但没什么效果。
    忽然，他看到身周的两根柱子，伴随着下沉，他已经穿过了鸟居，穿过了那道门。
    “原，怎么了？”
    “原！不要再发呆了，快点，不然要迟到了！”
    白石原猛地回过神，眼前的镜子里浮现出自己的样子，他一手拿着把梳子，一手握着一束长发。
    “抱歉，马上就好。”
    他想起来自己是在给小浅川梳头。
    “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还会走神，是不是......原，你怎么了...”
    “啊，我...”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眼看了看镜子，镜子里的自己正流着泪，“我...我不知道。”
    他感到了没由来的悲伤，还有这辈子从未感受过的欣喜。
    “笨蛋，就算不想给我梳头，不想和我结婚，也用不着用哭来表达不满吧！”
    “才不是！”白石原连忙擦去泪水，“我这是高兴的泪水，来表达我现在的欣慰和欣喜！”
    “真的？那...总得有点表示来证明吧？”她眨眨眼，明亮狡黠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小浅川缓缓闭起眼，伸长着脖子，抬起精致的小脸蛋。
    “真拿你没办法...”白石原低下身探头深深吻了下去。
    直到她俏脸通红喘着气挣开，才算结束，“笨蛋，再不快点就赶不上约定好的时间了！”
    白石原笑着摸摸她顺滑的长发，“没事的，来得及的。”
    他一如既往地给小浅川梳起了头，看着她哼着轻快的调子，小腿止不住地晃荡着，从未有过的高兴。
    “原，好了吗？”
    “还没有。”
    ...
    “原，好了吗？”
    “快了快了。”
    ...
    “原，好了吗？”
    “好了好了。”
    其实他只是想多看看小浅川，莫名地，心底有了这样的想法。
    “原，结婚登记书填好了吗？户籍本也不要忘了哦！”
    “怎么可能会忘，早就准备好了。”
    “嘻嘻，那走吧！”她自然地挽住白石原的胳膊，一身白裙穿在她身上格外飘逸动人。
    “婚后可一定不能再接触那些女老师了，明明知道你有我了，还故意靠近你！”边走着，她边不满地嘟囔起来。
    “才没有！那些老师只是因为工作需求才交流的！再怎么说我也是补习学校的校长啊，不可能不管事的吧！”
    “我才不管，你是我的，你不能再接触任何别的女人！”
    “喂喂，未免太霸道了吧，小时候怎么没看出你有这么强的独占欲呢...”白石原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是调笑着说。
    小浅川脸一红，“笨蛋，以前我也很黏你啊，只是谁都把我当成女儿对爸爸的依赖了。”
    “嗯，果然还是小时候黏人的样子更可爱！”
    小浅川气鼓鼓地停下脚步。
    “不结婚了！”
    “啊哈哈，只是开个玩笑，现在的小浅川我也很喜欢啊，不要闹不要闹...”
    “哼，不用这么虚伪，你还是去找那些女老师结婚去吧。”
    看她的样子像是真的生气了打算离开，白石原连忙把她拉近怀里。
    “怎么可能呢，我永远永远只爱浅川町一个人，她是我最珍贵最重视的存在，除此之外，绝对绝对再没有任何人了！”
    小浅川闭着眼睛没反应。
    白石原只能凑到她耳朵边恶狠狠地说：“就算你不愿意也没用，回去后的教训只会更厉害...”
    小浅川的脸色当即红透了，她倔着小脑袋同样恶狠狠地说：“谁怕谁，回去就比比谁厉害。”
    白石原咧嘴笑笑，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但在那之前，先把婚结了。”
    “哼。”
    这是在查出小浅川所得病之后，两人所共同决定的。
    婚礼很简单，只有他们两个人。
    身着洁白华丽婚礼的小浅川美得让白石原心神不住的晃荡，她的笑容无比甜美，散发着幸福。
    但这样的时光转瞬而逝，白石原绝望地推开满桌的药剂，赶到小浅川面前。
    “不要离开我，好不好。”他哀求着。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小浅川苍白的脸上难得涌出一点红润，她只是一遍遍说着这样的话。
    “我没能...遵守约定...我没能...一直陪在原的身边...我...”
    “所有的那些我都不需要，我只想要你...”
    白石原悲痛而绝望地抱住小浅川，小浅川也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回应着。
    “抱歉...”
    “原...我爱你...”
    他无助悔恨地哀嚎着，直至自己眼前一黑也倒下。
    黑暗中，他感觉到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抱住了自己，他挣扎着，想睁眼，但怎么也没法做到。
    当意识再次清醒时，他又置身于自己那熟悉的房间中。
    他掀开被子走下楼，对着厨房喊道。
    “优菜，早餐好了吗？”
    “啊，原君稍等一会，马上就好了！”优菜从厨房探出头，让白石原那莫名惴惴不安的心镇静了点。
    “好，麻烦你了。”
    今天是优菜住进来刚满一个月的时候。
    白石原盯着窗外，思绪有些飘乱，像是在梦里经历了无比深刻的事，但一觉后，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同时又觉得总有人在注视自己，可这样的感觉并不明显，只有在某些自己觉得难过的时候才能发现，比如刚才。
    如今心情平复下来，又觉得一切如常。
    想了想，没想出任何思绪。
    嘛，算了，梦里的都是虚假的，也没什么重要的。
    被注视的感觉也只是错觉吧。
    说起来，今天说好要和优菜去发传单的，顺带以这个名义给她发工资。
    吃完饭就赶快出去吧，这次的传单要发到涩谷去，就不信没人来租我的房！
    ......
    “白石君！我考上东大啦！！！！！是被理科一类录取的！我能选天文系啦！”
    遥兴奋地抱住白石原，怎么也不愿放手。
    “恭喜。”白石原一脸平静，这是他考前就确定的事，也没那么太过于出乎意料。
    “呐呐，和白石君的约定，我完成喽！”
    “不错，可惜没有任何奖励哦。”
    “唔唔唔...反应也太平淡了！就不能好好奖励奖励你的女-朋-友嘛！”
    遥不甘心地拉着白石原反复摇晃，刻意加重了那几个字。
    为了更长久的平静，白石原只能无奈地答应，“好好。”
    他精准地堵住那本来一直在摇晃的小嘴，然后顺势将她推倒。
    ......
    “白石同学，你...你是这里的老师？”夏和莉泉一脸不相信。
    那个赫赫有名的白石同学怎么突然成了老师。
    “嘘，要叫白石老师。”
    “但是...”她困惑地低下头，“没一会之前你还是和我坐在一个教室的同学...怎么突然...”
    “哈哈，就别管那么多了，以后在这里，我就是你的白石老师，请多指教了。”
    “请...请多指教了...”
    ......
    “英木，你的钥匙掉了。”
    “啊，是这个啊。”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摇头道：“那是打开我房门的备用钥匙，你要不...留着？”
    看着那仿佛带着诱惑的别样的笑容，白石原不禁吞了口口水，虽然突然变得很想留下来，但为了面子，他还是举着钥匙。
    英木真衣只转身留下一个带着调笑与挑逗的眼神离开，没接过钥匙。
    想了想，白石原默默把这把钥匙收了起来。
    绝对绝对不是为了邪恶的心思，仅仅是为了以防意外事件！
    ......
    “琴，过几天就是你的婚礼了，但正好公司那边出了点事，我要去国外一趟，非常非常重要，没办法推掉的！抱歉！”
    鸣濑琴一脸复杂地看着津，“姐姐，我...虽然以前我们间有过很多不愉快的事，但婚礼是无论如何想要姐姐参加的，我知道...姐姐与他之间的事，但姐姐不是已经说过不会再那样了吗，我相信姐姐的承诺，所以我不会再介意以前的事了，姐姐不用再担心的！”
    津的眼神有些黯然，“是啊，我承诺过的...”
    她想了想，又突然想留下来参加婚礼了。
    只是...只是...最后的疯狂了...琴...你应该会原谅我的吧...毕竟你都得到那么多了，只分给我片刻的短暂时光是完全没问题的吧！
    ......
    恍惚间，白石原终于睁开了眼，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混沌的空间。
    他想起了所有的这些经历，浅川町、久岛优菜、真冬遥、夏和莉泉、英木真衣、鸣濑琴、鸣濑津，所有的与她们的经历。
    “原来...是这样的啊...”
    他突然明白了所有事。
    身边不知何时也多出了道人影。
    “原，你来找我了。”她歪起头，开心地笑着。
    那是记忆里，多年后的小浅川，成为了自己妻子的小浅川，因为没能激活权柄导致他的相关技能没法救活的小浅川。
    一瞬间，白石原欣喜若狂，想抱住她，但却径直穿了过去，根本没法触碰到她。
    小浅川悲伤地摇摇头，“没用的...我们...现在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我现在也不过是短暂存在的虚像，很快就会消失的...”
    白石原失神地盯着她，想说的话有太多。
    “原，我看到了你的全部经历，也感受到了原的所有感受，所以才决定在大家汇聚的最终周目擅自行动，做出了改变，你...不会怪我吧...”
    白石原嘴巴动了动，最后只颤抖着挤出：“笨蛋，我...我怎么可能会怪你。”
    “那就好...”小浅川松了口气，但随即脸色又垮了起来，“但是，时间不够，没能帮原帮所有人完全达到理想的结局，大家都汇聚到一起，出现了一些以前从未出现的问题，而且，想达到那样的关系也很难，只是优菜和遥两个人就已经...”
    “先不要说这些，我要带你走，带你回去！”白石原抬头四处寻找出口。
    “没用的，我注定会消失，因为激活权柄的代价就是关于零周目的浅川町的一切全部消失，未来将不再存在她的可能性。”
    “不可能！一定会有什么办法能解决，我会找到解决的办法，会带你回家的，所有的一切我都记起来了，这次，我绝对不会放手的！”
    “原，原，冷静点。”
    小浅川伸出根本触碰不到的手抚上白石原的脸颊，眼中带着强烈的爱意，但爱意中却又是满满的绝望。
    “这是...最后的见面了...”
    “其实用我的消失换来这样的结局，还挺划算的，因为原打开权柄的缘故，这下她们也应该能恢复那些记忆，除了浅川町。但她你已经见过了，所以，一切都没关系的，这样就想通向我一直所期望的真正的结局了，这样...原也就不会再痛苦了。”
    白石原无助地跪在她面前，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但是，没有你在的话，怎么能叫真正的结局...我...根本不会期望这样的结局...少了你们任何一个...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原，请忘掉我...其实就算原不愿意，出去后大概也会自动忘掉我的存在吧...带着被修正后的记忆与恢复了记忆的她们再度重逢...”
    小浅川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外面，还有个真正的浅川町在等着你，她会代替我，永远地陪伴在原身边。”
    “她和我，是完全一样没有任何不同的，只是时间线不同而已。”
    “所以原不要为我觉得惋惜，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浅川的身影缓慢地化为点点碎片飘散在空间内，“时间不多了，原。”
    白石原无力地伸手，想要抓住她，可什么也没能抓到。
    “其实我还有一个最后的心愿，我...还想再当一次原的新娘，但似乎，没法做到了。”
    她弯嘴浅笑起来。
    “在原的身边，我一直都觉得很幸福。”
    “原，永别了。”
    白石原躺在皮艇上睁开眼，大口喘着气，心中像是被紧紧揪住，带着极度的悲伤与难过。
    小浅川...
    可不久，这个名字竟然在意识里慢慢变得模糊。
    他猛地坐起，不顾周围人的阻拦，跳进湖中向岸边游去。
    在周围人眼里，他就像疯了一样。
    星见礼奈！
    他冲到神社里，大声喊着星见礼奈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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