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梨花盛开的地方

    
    李村长的电话大概在半个小时以后再次响起。
    黄佳艾赶紧接起来：“怎么说？”
    李村长喘着大气：“我刚从李宝柱家回来，打听到点东西。他说徐华下午来找过他，说是要去县里找他亲爸爸。”
    “找他亲爸？那徐美珍有徐华爸爸联系方式吗？”
    “没有。”李村长无奈的说道：“徐华他爸爸早没了。以前田坡村有废弃的矿洞，徐华的爸爸专门就去找那些洞，有一次被埋在里面，再也没出来。徐美珍从小就跟徐华说，爸爸在县城里，那些都是骗孩子的话。”
    “意思徐华现在在县城？那他会去哪？”黄佳艾一边讲着电话，已经在开始穿衣服。
    “不知道。他身上有那20块钱，估计是坐着车去的。”
    黄佳艾看看时间，现在已经夜里十二点半：“要不我们报案吧？”
    “没有失踪24小时，好像不会受理。”李村长说道：“我和几个村民现在就赶来棠川县，坐车还得好一会儿。”
    黄佳艾说道：“我先去找。”
    “小黄，又要麻烦你。好不容易让你休息一次，也不得安宁。”
    “李村长，你别这么说。我没有教过徐华，但他既是希望小学的学生，那也是要叫我一声老师的。而我，得对得起这一声老师。”
    “喔，小黄。我还有一个消息，徐华他爱玩电脑游戏，有过去噶底镇网吧的情况。”李村长坐在面包车里，信号时断时续，声音几乎是用吼的，就怕黄佳艾听不清楚。“我先去噶底镇的那几个网吧看看，然后再来棠川。一旦到24小时还没找着人，就立刻去报警。”
    “好。”
    黄佳艾和林城穿上衣裳，翻箱倒柜找手电筒。这么大的动静，把黄爸和黄妈也吵醒。
    “诶呦！这么晚，你们俩要出去做贼啊！”
    黄佳艾说道：“爸妈，我的学生离家出走，联系不上了。”
    “咋还离家出走了？”黄爸说道：“多大的孩子？”
    “初中。”
    “初中那正常，我初中的时候为了不去上学，就跑到那柿子树上，让你爷爷他们找了一整天。”
    黄佳艾说道：“我们先走了。这是很急，我听村长说，那孩子可能跑到棠川来了。田坡村一路上也没几张车，但这棠川不一样，车水马龙的，我怕他有危险。”
    “我们跟你一起去找，人多力量大。”
    黄佳艾说道：“不了爸妈，你们别熬夜。林城陪着我去就行，等再过几个小时还没找到人，就让警察一起找。”
    “一天没事儿，你们先走。把那孩子的样子把我手机上，有照片吧？”
    黄佳艾翻翻：“初中部我没带过。”
    “我手机上有。”林城说道：“谢谢爸妈。”
    “你们先去先去，有消息了互相通知。”
    黄妈记得黄佳艾以前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急，看到她这次如此稳重，也心安不少。
    “爸妈，你们就找找公园。公园有亭子之类的地方可以休息，还有ATM机的地方也可以找找。”
    黄佳艾交代完毕，急匆匆的跑出家门。
    棠川街道上路灯发出微弱的暖光，已是深夜，路上行人稀少。
    一辆车从他们身边行驶而过，到路口又折回头。司机说着一口方言，冲他们喊道：“外地人吗？你们要去哪儿？搭车吗？”
    黄佳艾回答道：“不用，谢谢！”
    棠川是一个温暖的小城市，兴许大家都是从镇上搬去城里，还延续着镇上的那种风土人情。看到有人遇到困难，市民们都会询问是否需要帮忙。
    司机见他们不搭车，告别而去。
    黄佳艾看着手腕上戴着的手表，时针已经转了一圈又一圈：“三点多，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事。再去找找，说不定下一家网吧就找到他了。”
    黄佳艾生气的说道：“我要找到这小兔崽子，我得狠狠削揍他。”
    “附近有一个爱尚网吧，我们去那里瞧瞧。”林城指着小街后面的一块蓝色的荧光牌：“好几个小镇上的学生就喜欢去他家，因为收费便宜。”
    黄佳艾和林城走进去，网吧隔着一颗位子坐着一个人，一圈走下来依旧没看到徐华的影子。
    “好像不在这儿。”
    林城说道：“我去上个厕所。”
    黄佳艾着急的在楼梯上等着，转过身看到林城揪着徐华的衣领从里面走出来。
    “徐华！你就是要急死人吗？”黄佳艾生气之下，狠狠打了一下徐华的肩膀。
    徐华就这么瞪着黄佳艾，忽然他蓄足力气朝前跑去，林城一把抓住他的衣裳，任他怎么挣扎也不松开。
    “还想跑？”林城怒道：“你最好给我温温顺顺地回家，别逼我削你啊！”
    徐华咬着嘴唇，看着他们的眼神里满是怒气。
    “回家。”
    黄佳艾拨通李村长的电话：“徐华找到了，在棠川县的网吧。人没事儿，你们先休息，我们先带他回家。”
    李村长的电话被徐美珍抢了过去：“人找着了？他在哪里？有没有好好的？”
    “姐，人好着呢。我现在带他回家，你不用着急，明天再来也可以。”
    “好好的就好，好好的就好。”徐美珍语无伦次的说着，手机又回到李村长手中。
    “小黄，我们已经到棠川县，你给我发个定位，我们这就来接那孩子。”
    黄佳艾看看徐华：“行。你们直接去我家。”
    挂掉电话，黄佳艾问道：“身上还有钱不？”
    徐华把头一扭，并没有要回答她问题的意思。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第一，我跟你无冤无仇；第二，我是你的老师，上第一堂课的时候，学的就是尊重吧？都忘了？第三，我们现在打算去吃宵夜“”你要是想这么一直死犟着，那你就自己犟着吧。”
    黄佳艾给黄爸黄妈报了平安，然后三人来到烧烤摊。
    香喷喷的铁板鱿鱼、刚出锅的撒尿牛丸、火候刚好的麻辣猪蹄……一一被端上桌。
    徐华本来就没吃饭，仅有的20块钱除去车费以及上网费，现在已身无分文。
    黄佳艾故意拿起一串烤鱿鱼，咬上一口，夸赞道：“好吃！”
    林城也毫不客气，瞟了一眼徐华，随手拿起一个生蚝。“这家的生蚝也好吃。”
    徐华咽着唾沫，紧紧盯着桌上的那一个猪蹄。
    黄佳艾看出他的心思，把猪蹄往他前面一推：“吃吧！又不是不让你吃，吃完我们好好说话。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徐华看看黄佳艾，又看看猪蹄，实在是忍不下去。一整只猪蹄拿起来就啃，也顾不上自己狼吞虎咽的形象。
    黄佳艾和林城相视而笑，只要他服软就好办。
    一只猪蹄下肚，徐华打了个嗝。
    “吃饱了？”黄佳艾看着正在点头的徐华，说道：“跟我回家。”
    “徐华，你妈她都快急疯了。”黄佳艾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是世上最亲的人。你怎么能说出走就出走，考虑过她没？”
    徐华赌气地说道：“她打我。他从小就一直打我，遇到事情就会打。”
    “你妈妈的钱是你拿的吗？”
    徐华沉默着，许久才点点头。
    “那就对了。你偷钱在先，你妈打你在后。她打人故有不对，但你可以说出来。”
    “我没偷！”
    “是吗？你没经过她的同意，拿她的钱，那不是偷是什么？”
    徐华狠狠道：“那是她言而无信！她明明说如果我这次期末考试能够考到前十名，她就会给我20块钱。我考到第八名，她就一直忽悠我。从小到大都在忽悠我，告诉我我爸在县城。我知道他早死了！又不是小孩子，其实我早知道了。”
    “你家的家庭情况不像其他同学。你妈妈一个人带着你，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你要多理解她。你说你不是小孩子，但凡你要是个大人，你今天就不会离家出走。”
    “我没错！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黄佳艾拿出手机，调出李村长的微信，点开了视频。
    徐美珍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在镇上漫无目的的找着，去到网吧看到一个有些像他的人，就发狂的跑过去大喊着徐华的名字。
    从眼里的希冀，到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徐美珍几乎及近崩溃。
    “看到了吗？你是你妈在世界上最在乎的人，看到她这样，你还觉得你今天的决定没有错吗？”
    徐华抱着手机喊道：“妈……”
    “她正在来的路上。”黄佳艾说道：“有什么事情是不能通过沟通来解决的？你妈妈她有错，她不应该言而无信，也不应该打你。她吃了太多的苦，生活的重力全部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而这些她只会一个人来承受，不曾对任何人说，更不会让你知道。”
    “不就是20块钱。”徐华说道：“我会赔给她的。”
    “这又何尝只是20块钱的小事。”黄佳艾看到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向你妈认个错。”
    “我……”
    “你不好意思？面子重要，还是你的妈妈重要？你现在上初中，青春期的逆反心理很正常，小时候有多么对她言听计从，现在就觉得她有多么的不可理喻。徐华，没有什么事情是沟通解决不了的。”
    “谢谢黄老师。”
    黄佳艾说道：“走吧，回家。”
    三人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坐了一大堆人。
    徐美珍看到徐华的时候，什么都没说，这是箭步跑过去，一把将他抱紧。
    “儿啊！”
    徐华呆呆地站着，然后也反抱住徐美珍：“妈。”
    徐美珍受了这么大的刺激，现在如释重负几乎瘫坐了下去，幸有徐华抱着她。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妈妈是真的老了。
    “妈，对不起！”
    “是妈的错，妈一直当你是个小孩子。你已经是大人了，妈不该打你骂你。”徐美珍从身上掏出皱巴巴的50块钱塞给徐华：“妈答应你的，是我没做到。我更不应该打你，以后不要再离家出走了儿子！妈害怕……”
    “我错了妈。”徐华也控制不住，两人相拥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