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124年初秋。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汴京夜空的宁静。子时三刻,秋风熏人,即便嬉闹如烟花柳巷的恩客也熬不住,拥着温柔乡酣然入眠。却见两匹快骑由远及近,朝神侯府疾驰而去。
诸葛神侯,一身宽松的月白袍,此刻正端坐神侯府中堂,怀抱一熟睡女婴,女婴头紧挨着神侯胸口,粉嫩的小拳头拽紧其墨竹纹内襟,眼角似乎还挂着点泪花,小小嘴巴不时一努一努咂巴着,一副尚未吃饱的委屈模样,甚是可爱(小辣椒后来饭量大原因)。神侯右膝上一个六七岁的男童头枕其上,已呼呼酣睡。神侯挺直腰板,一动也不动,生怕惊扰了两孩子。但见他面容清矍,颌下一缕黄须随风轻摇,目光慈爱,眉上却一丝微锁。左下方的首徒无情,坐在轮椅——倚云座上,低首不语,似乎陷入深思。他的右手扶在轮椅上,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小指上套着一枚和田玉扳指,一身柔蓝锦缎,如水光洁,泛着点点烛火,如同他久负盛名的暗器一般神鬼莫测。
堂下突起一阵风,两条人影倏然而至,齐齐跪拜道:“追命、冷血见过世叔!”
诸葛神侯不由得频频点头,面露欣喜,使了个眼色示意一同进来的仆人将两孩子轻轻抱去内室休息。这才急忙起身下来相扶道:“快起来,让为师好好瞧瞧,三年不见了!”目光依旧慈爱,眉头微展。
无情于沉思中默默抬头,一对明眸如电似光,令对视之人不觉得厅堂仿佛也亮上几分,只听他轻声问道:“二位师弟,路上可好?”他的声音与他完美的容貌相配,甚是好听,但即便如此,却似乎不带丁点世间感情,如冰似玉,颇有拒人千里之外之意,却令人心生预拒还迎的错觉。
“好的很呐,就差骨头散架!”朗声应答的是神侯左侧一人。鸦青色粗麻对襟裳,脖颈上系着一条墨绿的牦牛方巾,满身风霜挡不住一脸赤诚,额下密密细发掩盖的一道伤疤隐隐若现。单论五官,较无情精雕细琢般的逊色不少,但组合在一起,却别具一格,生动了许多。尤其是他的声音,七分阳刚爽利、三分稚气天真,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浑身散发着无法言明的魅力,让人不由得聚焦其身上,特别是较之无情的冷漠决然之极,他的温言暖语,令人顿觉有趣,十分消受。他装模作样扭了扭身子,朝无情挤眉弄眼揶揄着。原来这位便是风流天下、脚力超凡的“京都花太岁”——“浪子追魂”追命。
“你这皮猴,死性不改。”诸葛神侯微笑着,随即朝追命身边的少年人点了点头。那原本面无表情的少年人赶紧点头示意。但见他中等个头,一身褐黄兽皮背心短褐,身材如同猎豹般精干;一头毛糙卷发,两道扫帚淡眉,一对稍长的丹凤眼,时刻带着警觉;高鼻厚唇,瘦削的脸上如千年坚冰,看不出喜怒哀乐。单看外表,如何也想不出他竟是江湖盛传的“碧眼孤狼”——冷凌弃、冷血是也。传闻他那一对眼眸,天越黑越比常人看得清,而当他杀意最盛便会发狂,双眼竟会绽放如野狼般残暴的绿芒。
“世叔,刚才您手中抱的可是孙…呃…可是千金?”追命故作不解道。
“皮猴,讨打。”话音未落,诸葛神侯已经一弹指轻叩追命脑门道:“看清了,那女婴是你铁兄小女。”
“哎呦,本想趁您老六十大寿(59岁),讨个口彩来着。不过世叔您比三年前还容颜焕发,开枝散叶也是人之常情嘛,哈哈!”看到诸葛神侯又要抬手,追命连忙躲到冷血身后,厚颜辩解道。
“罢了,闲话后叙。今日我召你们前来,有正事要办。但眼下一桩急事,你们仨先去瞧瞧吧!”诸葛神侯正色道:“无情,带师弟们见游夏。”
……………………………..
“铁手!”追命急冲冲推开内院门,却见背墙一人影。脸上顿时惊诧不已。
“铁手!你连影子都瘦了。我记得嫂子厨艺可好的很,那叫花鸡我每回连吃带拿,大伙都没份。哦!对了,定是两口子吃醋闹别扭,不给吃的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低头认个错嘛,小三小四的饭可不好吃。”追命快人快语。
月色昏昏,隐约见得院墙前石凳上坐着一高大魁梧的汉子,他上身着灰襟麻纹无袖衣裳,下身是皂色夜行裤,外罩的褚红色滚银边鼠皮短披,不时被风吹起,猎猎作响。他把头深埋,拳头紧攥,并不吱声。原来这位便是以一双铁拳及过人的武学才识而闻名天下的“铁拳无双”铁手。
追命连忙道:“该死,又说我自己!你才不是那种人。不过弟兄们难得一聚,你是不是把满头的乱草窝收拾收拾,都看不见脸了。”
“追命,”赶来的无情叹道:“少说两句,把好酒都拿出来。今晚我们陪铁手喝点。”
“这大半夜,太阳从西边出来?无情说要喝酒,我没听错吧?”追命两眼一楞。
沉默寡言的冷血走过追命身边,冷哼一挥手,手中多了个酒壶,径直走向铁手身旁的石桌坐下。
追命见腰间没了酒壶,这才回过神:“好兴致!我取几个酒杯来!”
“不必,我拿酒壶喝!”铁手一把夺走冷血手中酒壶,直往嘴里灌。
“妙极!平日里也就铁手够爽快。”也不知追命从身上哪里摸出了三个半大拳头的牛皮酒囊,凑过来道:“冷血啊,你永远不知道我们这些好酒之人,苦的是身上得有多少酒具才够!这些个宝贝,三年我都不舍得碰!说好了一人一个…”
话音未落,却见眼前一双大手一挥,三个酒囊眨眼间就到铁手身旁的石桌上:“我喝,你们谁都不许抢!”
“没治了,真真酒虫上身!”追命直摇头。
无情缓缓道:“铁手,现今我们四人聚齐。我便如实相告,此番世叔召我等重聚,实为国事相商,切莫意气用事!”
铁手猛然惊醒,一回身把手中的酒壶酒囊砸了个稀巴烂:“呔!我竟如此糊涂!早该料到,差点误了正事!”
“莫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些年我们又曾怕过什么!何事忧扰,不妨与我们几个细细道来。”无情一脸坦诚。
一旁的冷血不多言,只用坚毅眼神盯着铁手。
铁手环视身旁的三位好兄弟,点头道:“好!我说!三年前我们互别后,我携珍儿、小柱子归隐渔人村。此渔村位于东南无名海上,极为隐蔽。但为保周全,仍只凭信鸽互通消息。这些年来,我带着小柱子早出早归,捕鱼为生。珍儿在家纺纱织布,料理家务。年前珍儿又产下小女(续集主角小辣椒),一家四口过的舒心自在。二十天前世叔来信说久别甚是想念我们几个,想趁六十大寿之际见一面。我本想携家眷同往,无奈珍儿产后体弱,不便远行。于是我便抓紧时间出海捕鱼,腌成鱼干,方便外出时她母女不致于太劳作。孰料出发前日,我带着小柱子和众乡亲捕鱼遇大潮而晚归,回到村中却见老少妇孺尽遭毒手。待我赶到家中,隐约听得微弱哭声,只寻得藏匿地窖中的小女。我四处寻找珍儿,最后在村外一悬崖上,拾得珍儿的一支绣花鞋,上有血字:“来生见”(剧透:其实边上还有像火形的符号,只是当初以为是血渍滴染)。沿途我又细细巡查,凶手竟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想遍我的仇家,却不知谁有如此残忍手段!我失意至极,甚至想从此把一双儿女托付给世叔。适才见过世叔,又添不少白发,想起这些年我们几个不在身旁,他更是操劳。铁手不才,有负世叔大恩,心中烦忧!”
众人听罢,半响无语。
还是无情先开口道:“世叔大爱,抚育我等孤独弃儿长大。当下国弱民困,即便我们不能在朝堂上为国分忧,也要各凭本事,在江湖中惩恶扬善、保护弱小,绝不容那些宵小之辈逍遥法外!珍嫂子之事,我们掘地三尺,也要与你找出真凶!”
“游夏,这会你砸了酒具,想喝也没酒啦!天无绝人之路!佛祖定会保佑我再吃上嫂子做的饭菜。把头发捋捋,一起见世叔去!”追命拍了拍铁手肩膀。
冷血一把握住铁手的手臂说:“走!”
堂上,诸葛神候屏退下人。对四位爱徒道:“我知你们各有缘由,故此三年前准你们隐退。当日你们也答应为师,但凡国家所需,必万死不辞!如今之事,事关国脉,圣上已下密旨。游夏之事,无情刚才也报予我。我会派人暗中查访,你们暂时不要插手,放下包袱,全力以备。待此事完结,再合力侦查…”
“世叔,此乃游夏心头私事。此事绝不简单,若大伙一起出动,难免打草惊蛇,我决意事后暗自调查,不假他人之手!日后朝中差使便拜托各位了。”铁手抱拳道。
诸葛神候素知铁手个性如其绰号“铁拳无双”般果敢坚毅,只好道:“也罢。若有难处,别独个逞强。”
“世叔,到底朝廷这差事多么要命,非要我们四人联手?”追命好奇道。
诸葛神候瞄了一眼追命道:“不可掉以轻心。此事起因北辽外患。辽人生来骁勇善战,尤其精于骑射,多年来不断在北疆滋扰生事,近年更有愈演愈烈之势。可叹我朝兵力不强,马匹更是匮乏,所以屡屡吃亏。武安国大将军秘奏圣上效仿汉武帝,大兴骑兵以绝辽军之患,并秘密引荐西匈奴族后裔——匈奴王克单。此族藏有世所罕见的纯种汗血宝马。此马载人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而丝毫不怠。宫宴上,酒过三巡,,匈奴王直呼琉璃郡主之名不止,自称仰慕我朝琉璃郡主之名已久,又起身把玩厅中的花石奇珍摆件,爱不释手,连连赞叹我朝物华天宝、巧夺天工。圣上见他虽酒后失仪,却也率真坦荡,当场定下亲事。匈奴王大喜不己,立即遣人先贡上汗血母马十匹为聘礼。圣上应允两个月为限,置办花纲三宝等嫁妆回礼。
但近年来,圣上始悟奢靡之风不可行,喝令蔡京等人不得再以生辰纲为名上贡,所以三宝虽为小件,却需由花纲御石制造所江南吴越新制,其地距京有七八日之遥。圣上认为兹事体大,密令你们以生辰纲名义,前往吴越护送三宝回京。具体安排,我已手书锦囊,你们各自看后,速速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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