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慕容夫人了。”李炳看着正在摆放茶具的蕊姬,难得的客气了一下。
蕊姬慌忙施礼:“殿下折杀贱妾了。能服侍殿下,是贱妾几世修来的大福分,万万担不起辛劳二字。”
李炳不在意的笑了笑:“你们夫妻俩呐,都是那种特别持礼的人,有时候,甚至到了生分的地步,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今,你们与本宫都身处这步田地,还讲那么多君君臣臣的作甚?”
慕容雪在一旁劝道:“殿下,请恕臣多言,不管到什么时候,君臣法度不可废。您要振作起来,臣坚信,咱们一定可以渡过难关的。”
李炳兀自苦笑道:“渡过难关吗?那又能怎么样呢?先不说与谢光的内战该如何了结,仅那八十万突厥大军,是说过就能过的吗?”
“唉,臣刚才也在考虑此事。”慕容雪叹道:“就算没出谢光这个奸贼,朝廷集结麒麟军团、玄甲军团、长刀军团、辽东都护府,以及各州的常备府兵,能直接投入战场的也就七八十万人,而且还是以步兵为主。除非全国范围实施总动员,才能集结百万以上的战力。不过,在丢失了防御关隘的情况下,平野会战对我们非常不利。且现在的实际情况,圣唐内部又生战端,守卫帝都的兵力已经薄弱到了可怕的程度,朝廷极可能……”
李炳知道慕容雪想说却没敢说的是什么,略显懊悔道:“先祖立国,建固帝都,后面历代帝君又着力修造洛邑,为的就是东西两都可以互为依凭,一旦帝都出现变故,朝廷还能东迁避祸,拥有足够的战略回旋余地。可是如今倒好,居然遭受了两面夹击……唉,要怪就只能怪本宫太过任性,误信奸臣佞党,使我圣唐危矣!”
慕容雪担心太子为了此事过于郁结,反伤了身体,于是连忙把话题转移开:“殿下,狄献之前说的那些话,您相信吗?”
李炳本来在责怪自己铸下大错,正伤心不已,听慕容雪忽然这么问,不禁有些疑惑:“你指的是哪件事?他之前说了那么多的话……”
“就是关于北衙逆鳞司要刺杀您的事。”慕容雪低声道:“殿下相信吗?”
李炳思索片刻,沉声道:“不瞒你说,之前本宫还有点将信将疑,可是昨晚紫微宫的那场大火,令我不由得更加确定了几分。狄献他们总不能为了圆一个瞎话,就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吧?”
慕容雪轻轻的摇了摇头:“微臣并不这么想。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如果昨晚真是沈烈他们干的,不也恰好是咱们刚刚离开紫微宫之后才发生的吗?”
“你的意思是……”李炳顺着他的思路,边想边说道:“也存在另外一个可能,就是沈烈和逆鳞司是在确定咱们都安全的情况下,故意放火烧了紫微宫?”
慕容雪略显兴奋道:“不排除这个可能啊,殿下。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这么干,但是臣更愿意相信,逆鳞司是来营救咱们的。”
李炳眉头紧锁:“不,慕容雪,你的想法还是幼稚了。政治这个东西,往往是最现实、也是最务实的。如果我是皇叔的话,面对内忧外患,也会有类似的考虑,那就是直接除掉太子,于国于朝,都更加简单有效。”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不管我和谢光是不是一条心,太子旗号和圣教盟约,始终都是束缚在皇叔身上的一道锁链,也是朝廷投鼠忌器的最大缘由。只要我活一天,并且是在谢光手里活一天,那么包括玄甲军在内的叛贼就有了道统上的依凭,他们就有胆量跟朝廷作对,甚至为了自己今后的荣华富贵,敢直接进攻帝都。反过来呢?只要本宫死了,所有叛军就没了指望,除非他们敢言明自己是要推翻圣唐,否则一定会军心动摇,分崩离析。别说我不是帝君的亲儿子,就算是,帝君也应该狠下心来,将我除之而后快!”
说到这里,李炳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眼望向对面的慕容雪,目光中充满了癫狂的光芒。
慕容雪见状,心里暗叫:大事不好!
长期的相处,他对这位太子殿下早已有了深入的了解。李炳的本质并不坏,也没有什么天大的野心,更不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他只是年轻。
年轻人特有的那种冲动、迷茫和不安分,在李炳的身上全都存在。再加上皇位继承人这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特殊身份,以及从小没爹疼没娘爱的可怜境遇,才造就出了如今这样一位不同寻常的太子殿下。
但是,不论李炳怎样任性胡为,在他心中,还是将圣唐皇朝的分量看得最重。
毕竟,在他身体里流动着的,是李氏帝君代代传承的热血。此时皇朝正面临巨大危机,即便这一切并不完全是由李炳一个人造成的,可是只要能够力挽狂澜,这个年轻人一定会毫不犹豫、慷慨以赴。
李炳现在很可能已经意识到,拯救圣唐乱局的最佳方法,就是“除掉太子”!
既然可以用这样的方式瓦解谢光的叛军,那么究竟是由北衙逆鳞司动手,还是由他李炳自己动手,又有什么区别呢?
慕容雪也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才会心叫不好。
他本来是为转移太子的注意力,让李炳不要太过纠结以往的错误,这才没话找话的提起了行刺之事。可万万没想到,这个话题却好像点燃引信一般,直接触发了李炳心中更大的火药桶。
慕容雪迟疑的问道:“殿下,您……到底想说什么?”
李炳若有所思的看了慕容雪一眼,淡淡回答:“没什么。方才本宫忽然想起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看他这副神情,慕容雪心中焦虑又增添了几分。然而令人无奈的是,这种问题,倘若对方没有明说,自己也绝不好胡言乱语的瞎劝。
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只能从此刻开始,牢牢盯住这位太子爷,千万不能让李炳找个机会自我了结。
慕容雪剑眉紧锁,沉声道:“殿下,臣是奉帝君之命来辅佐您的,因此臣心里最清楚,帝君陛下、还有朝廷,是绝对不会放弃殿下的。请您一定要相信,胜利终将到来,无论多难多险,都要撑下去!”
-
谢豹从皇宫出来,径直回到了位于太傅府的指挥所,二话不说,先让亲兵把早餐抬上来。
用“抬”这个字,一点都不过分。
谢豹的早餐,是整整一大锅肥羊炖,拳头般大小的肉块堆得好似山丘,热辣香气扑鼻而来。
除了一锅羊肉之外,还有一个大托盘,盘中摞着十几张刚刚烙好的发面饼。焦黄酥脆的饼皮外面,沾着一层芝麻,看上去美味可口。
“酒呢?”谢豹直接用手捞起一块肥羊肉,汁水淋漓的塞进嘴里,边嚼边问。
亲兵拱手道:“启禀豹帅,之前狄将军曾特别嘱咐伙房,说近几日最好不要让您饮酒……”
“放屁!”谢豹大怒,把刚拿起来的面饼摔在地上,吼道:“他算什么东西?竟敢管到老子头上来?!去拿酒,赶快!”
亲兵闻言,连忙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慌慌张张的抱回来一大坛烧酒。
谢豹接过坛子,伸手拍开坛口的泥封,也不用碗,直接举着酒坛凑到自己嘴边,咕咚咕咚狂饮一通,然后大喊一声“痛快!”便一口肉、一口饼的大吃起来。
转眼之间,这家伙将一整锅羊肉和七张芝麻面饼统统塞进了肚中,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冲外面喊道:“中军官,我看你从刚才就一直站在那里傻等着,有什么事吗?”
中军官紧走几步,从屋外进来道:“豹帅,方才您老在用早餐,所以卑职不敢打扰。是这样的,各营各旗的将军和都尉们想问问,昨夜皇宫大火,伤亡了那么多兄弟,咱们今天会不会有什么任务?大伙等候您老的命令。”
“没有任务,镇之以静!”谢豹不耐烦一挥手;“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一会儿去跟账房那边打个招呼,让他们统计昨晚死伤的人数,划出抚恤金来,酌情发放。”
中军官点点头,又压低声音问道:“是否多报一些?”
谢豹抬头瞪他一眼,哼道:“废话!还按照老规矩办,多加三成!”
“卑职遵命!”中军官心领神会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打发走中军官,谢豹感觉倦意上涌,伸了个懒腰咕噜道:“他娘的,一吃饱就犯困,让豹爷我先眯瞪一觉。”
说罢,谢豹四仰八叉的倒在了榻上,转眼响起鼾声。可是,就在他刚睡着不久,中军官又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站在榻旁轻声唤道:“豹帅?豹帅?”
好端端的被人搅了睡意,令谢豹不禁有些恼怒,他翻身怒骂道:“王八羔子,你是要作死吗?鬼叫什么?”
“豹帅恕罪,卑职有要事禀报。”中军官战战兢兢的应道。
谢豹坐起身来,使劲摇晃摇晃脑袋:“究竟什么事?”
中军官赶忙禀告:“刚才底下的人说,城里的街道上,发生了大规模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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