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2006

    
    路边街灯下的长椅上，一个少年半靠在少女的怀里，少女捧着少年的脸，轻轻吻在少年的唇上。
    程璇玑的吻很短很轻，一沾即走，还没等何寰宇反应过来，她就已经红着脸跑开了。
    回过神来的何寰宇并没有猥琐地去回味程璇玑双唇的柔软和温热，只是摇摇头，默默地跟在程璇玑身后不远的地方。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那么相隔不远不近地走着，步子不紧不慢，任由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夜风很轻很柔，似乎也不愿打破这幅唯美的画卷。
    走在前边的程女侠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蹦一跳的，步伐也有些凌乱，让跟在后边不远处的何寰宇莫名不已。
    “哎呀，小何，你别乱动。”迈着奇怪步伐的程璇玑突然回头娇嗔道。
    “你干嘛？”何寰宇奇怪地问。
    “就不告诉你，反正你别动就是了……”程女侠傲娇地轻哼一声，自顾自地蹦蹦跳跳地去踩何寰宇被路灯拉长在地上的影子。
    “幼稚。”看了好一会终于明白了这丫头在干什么，有些好笑地摇摇头。然后……他快速地左右晃动跑起来，一边跑还一边扭头冲着程璇玑道，“就不给你踩……”
    “小何你还说我幼稚，你这样就不幼稚啊？”程璇玑气苦，一边加速去追赶，一边还试图去踩那随着何寰宇跑动而乱晃的影子。
    “好啦，不闹了。”跑得有些喘的何寰宇先行认输，直接一屁股在路边的草坪上坐了下来，“我认输了……”
    “哼，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我八百米三分三十八秒。”程女侠不无得意地在何寰宇身边坐下，一只脚却执拗地踩在何寰宇的影子上，“看，我还是踩着了。”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何寰宇毫无诚意地敷衍了一句，自顾自地躺倒在草坪上。
    许是昨夜下过一场大雨洗净了翥山这座小县城的尘埃，抑或是2006年的翥山的大气还未被荼毒，也可能是农历八月三十月晦星明……
    总之，眼下何寰宇看到的是他多年后再也没见过的繁星。
    兴许夜空并没有大半月前在双溪县李家村看到的那般澄净，但胜在没有那晚的“望月”，因而此时夜空中的星河倒是显得更加璀璨。
    “我当然厉害了。”程璇玑并没有计较何寰宇语气里的敷衍，纯当他是夸赞自己一般照单全收，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学着何寰宇的样子躺在他身边。
    “星星好美啊，就像我小时候在外婆家一样。”靠在何寰宇身边的程女侠有些呢喃地道，“小何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外公可疼我了，我小时候喜欢看星星，外公就在院子里的桑树下面给我做了一个秋千。每次晚上天气好的时候，外公就搬一把竹椅坐在秋千架边上一边轻轻推着我，一边指着一颗颗星星给我讲故事。”
    “我外公年轻的时候是研究天文的，听说当时在动乱的时候遭了批斗，后来虽然平了反，但也落下了病根，给我讲故事的时候偶尔也会咳上几声。
    “我那时候还小，什么都不懂。就记得有一次外公突然跟我说，如果有一天我找不到他了，就抬头看看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星，他就在那里看着我。
    “再后来，给我推秋千讲故事的就成了外婆。”说着程璇玑举起手，指着南边天空那颗最闪亮的星星说道，“小何你说，外公会在那上面看着我吗？”
    “会的。”何寰宇轻声说道。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慰，失去亲人的痛苦他也经历了不少，只不过和大多数人的选择不同，懦弱的他一直都习惯于逃避。
    似乎不去面对，事实就没有发生。
    “呵呵，小何你骗人。”程女侠摇摇头，轻声道，“那颗明明就是木星，前些天新闻还说了木星合月的天象。地理老师都说了木星是气态巨行星，外公怎么会可能在上面……”
    “呃，灵魂的事谁又说得准呢……”何寰宇被噎了一下，只好狡辩。
    “不说这个，说点开心的。”程璇玑突然摆摆手结束了这个沉重的话题，“小何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要去踩你的影子吗？”
    “为什么？”似是知道程女侠的情绪低落，何寰宇难得地没有嘴贱。
    “因为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跟我讲的话，她说一个人如果踩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么两个人便会永远在一起。”程璇玑侧过身子看向何寰宇，眼睛亮晶晶的，“小何，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哗”的一声，广场中央的喷泉突然在彩灯的照耀下伴随着音乐高高喷起，已经九点了。
    何寰宇“噌”地一下坐起来，一声不吭地看着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程璇玑，缓缓俯下身去。
    似是察觉到什么的程女侠轻轻闭上眼，微微抿了抿唇，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草坪上，只是不断跳动的眼睑和颤动不已的睫毛暴露了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紧张，娇羞，而又带点期待。
    近了，更近了。
    程璇玑感受到了何寰宇呼出的热气，脸颊微微颤动了一下，却紧闭着眼，似是等待着什么。
    看着眼前少女的这番姿态，何寰宇此刻却不可遏制地想起了另一个少女的笑靥。
    想起那个少女脸色羞红地轻声骂自己魂淡。
    想起那年初雪，自己和那个少女在雪地的表白和拥吻。
    唉……
    何寰宇轻轻叹了口气，故意朝紧闭着双眸的程璇玑脸上吹了口气，不顾程女侠的娇嗔，起身就跑。
    这丫头没有看过《七月与安生》，自然不知道踩影子的另一层寓意——影子终究是虚假的，即便踩住了影子，却永远无法捕捉到真实的对方。
    “坏小何，你还跑，欺负完我就想跑，看本姑娘饶你……”察觉到自己被戏弄了的程璇玑爬起来就去追，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少女脸上掩藏在羞怒和倔强下的那分落寞。
    ……
    一路追追打打，跑跑停停。
    等到回到日东花园时，已经快十点了。
    两人依次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程璇玑还在嘟着嘴抱怨，“小何你这太瘦了，打哪里都是骨头，还那么硬，疼死我了。”
    被少女语病噎了一下的何寰宇没有说话，他只是把充好电的电板装回手机开了机。
    登时一连串的短信提示音响了起来。
    十六个未接来电，七十四条未读短信。
    看了一眼，十三个是肖子豪的，从昨天下午两点到六点，平均一个小时两到三个电话，自然是催着何寰宇查账的。
    三个是身边这个还在嘟嘴抱怨的程璇玑，看时间是下午考完试之后打的。
    短信的话除了肖子豪还有银行的通知短信。
    何寰宇没有去看肖子豪的短信，毕竟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把那六十六条银行的通知短信一一转发给肖子豪让他入账。
    看起来，肖子豪这家伙在他去吃晚上的时候又接了十几单，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跑完。
    不过按理讲，从自己离开网吧到晚上十二点还有差不多六个小时，应该够跑完吧。
    何寰宇还在想着，却被身边的程璇玑娇嗔着打断，“小何，我跟你说话呢……”
    “啊，你说什么？”何寰宇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哦，那不长肉我也没办法啊，怪我咯……”
    “我不管，你得补偿我。”程女侠又耍起了无赖，“你要给我讲故事。”
    “又讲啊……都这么晚了，明天你还要考试，最后一天考试了哇。”何寰宇头痛。
    “不管不管，而且我现在还不困啦，听完故事我再睡。”程璇玑不依道，“除非……”
    “除非什么？”何寰宇问。
    “除非你答应我一个要求……”程女侠眼睛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狡黠笑道。
    “什么要求？”何寰宇继续问。
    “现在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程璇玑笑。
    “可你都不告诉我什么要求，我怎么答应你？万一是我做不到的事怎么办？”何寰宇无语。
    “放心啦，不会太难为你的。如果你到时候实在为难你就告诉我，我再换个要求。”程女侠摆摆手，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那行，我答应了。现在你能让我睡了吗？”何寰宇打了个哈欠问道。
    “呜，现在还不行，太快了。”程璇玑脸有些红，声音也低了下去，“我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
    “嗯？太快了？什么太快了，”何寰宇闻言一脸懵逼，“还有，睡觉要做什么思想准备？难不成还要来个睡前祷告？”
    ……愣了好一会，何寰宇突然反应过来是自己刚才那句话有些歧义。
    可是，自己的意思明明就是困了想睡觉啊，这妮子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才会理解错啊。
    何寰宇有些无语地看向程璇玑没有说话。
    毕竟这会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看着何寰宇的表情从迷茫到恍然大悟到无语以及最后看向自己那带着几分怪异的眼神，程女侠的脸越来越红，最后实在扛不住，拉起被子往脸上一蒙道，“没什么，我睡了，小何晚安。”
    “晚安。”何寰宇笑着摇摇头，伸手关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