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茶楼酒肆说书的那些年

第一百一十二章:三碗不过冈

    
    话音一落地,便有几个熟客,笑着搭腔:
    “这武松是何人?又有甚么事迹!竟可称一句好汉?”
    啧,老捧哏了。
    杨书抖开白纸扇,身体前倾,瞪大了一双眼:
    “却是一颗魔星下凡!”
    诸看客各自一头雾水。
    “魔星?”
    可未等他们回过味来,杨书口若悬河,语速飞快的说道:
    “且这魔星,远远不止一颗,是有三十六员天罡,七十二座地煞,共计一百零八位魔君!
    皆是有说头的主儿……可足足一百单八将,若全都要讲,杨某人讲到七十岁,怕也讲不完!
    咱这挑着捡着,才拎出武松,给各位说来听听!”
    这说法,自然不是杨书红口白牙,生生扯出来的。
    那百二回的水浒,刚开头便写了一出【误走妖魔】。
    演义嘛,都爱加上些神话色彩。
    便是三国,也有五丈原续命的七星灯,如红楼梦,亦填了仙葩顽石的前世。
    西游就更别提了……
    说回梁山这一群,带些神话色彩,也能让他们徒手打虎,倒拔杨柳的事迹,显得没那么离奇。
    杨书停下话头,抱拳施个环礼,便自说道:
    “咱今儿个要讲的武松,应的是天罡三十六中,为上天虚耗之神的天伤星!照的就是个孤寡,破败,丧亡的命数。
    而武松,生的就是个刚猛不屈,嫉恶如仇的性子!
    一路走来,真个是天伤照命!景阳冈打虎,斗杀西门庆,醉打蒋门神,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一桩桩,一件件,行到哪里,便杀到哪里!
    杀了这多人,武松也只得剃了头发,扮作头陀,以掩人耳目,如此才有行者之称。
    便有赞诗说这行者武松:汝优婆塞,五戒在身……酒色财气,更要杀人!”
    这优婆塞,指的便是佛门居士,点名起行者身份。
    又以五戒在身,却不遵从,成个浓烈的对比。
    只十六个字,倒把武松这么个形象,写了出来。
    加之此前提着的诸多事迹,只听名头,便能闻到凶气。
    加上杨书现在,业已是个熟练工,声音话语,不仅清楚,还带着一股子魔性。
    极为上头!
    尤其说着赞诗时,是摇头晃脑,更兼抑扬顿挫。
    众看客听在耳朵,就觉百爪挠心,让这厮快说快说。
    一时间,吵闹的不行。
    “哎呀,诸位莫急,莫急……”
    杨书压着手,连忙说道:
    “杨某也恨自己,为何只生了一张嘴?说不得几多话!只得先给各位讲一出……景阳冈武松打虎!”
    ……
    ……
    上京城外十里,亦有许多山岗,皆是矮山。
    日头偏斜,厌厌地往西去了。
    叶清坐于树下遮阳,目光回转身前。
    却是摆着张桌子,又放上两大坛子酒,更有三六一十八个大碗。
    更有趣的……就在他手边,还放着一根哨棒。
    杨书的心思,昭然若揭。
    但叶清等自然不分明。
    一旁厉江舔着嘴唇,鼻子凑近酒坛,嗅了又嗅,忍不住拍了拍,赞道:
    “闻着真香嗨!”
    叶清瞥一眼:
    “不多不少,正好十八碗……没你的。”
    “啧……我知道,你说了好几次了……”
    厉江说着“知道,明白”,却满脸都是不情愿的样子。他摸了摸下巴,语气颇为埋怨:
    “杨先生也是,这喝酒,打架的活儿,为何要让你来做……我不是更合适?”
    叶清半闭着眼,心说:你问我,我问谁?
    只轻轻一叹:“高人自有安排。”
    说着,手从胸口一抹,却是捏出一个纸包。
    若摊开来,能看到上边,歪歪斜斜写着两个大字。
    【武松】
    叶清摇了摇头,决定相信那位……永远神奇的杨先生。
    不过就是玩命罢了……
    清风知意似的吹来,散去些许暑气,叶清擦把汗,又看看日头,掀开坛子倒上第一碗。
    一饮而尽!
    那哭着的脸,当时就红了。
    厉江在旁边笑弯了腰:
    “哈哈,要我说,杨先生这就是要练练你的酒性,省的往后一同耍乐,你这厮总是推脱不得。”
    叶清擦擦嘴角,又倒上第二碗。
    将其端到眼跟前,吹了吹,酒香飘出更远。
    “若能给山君一个下马威,叶某喝死在这里都成。”
    呼噜噜,一饮而尽。
    又把酒碗哐当砸在桌上,哈出口气,睁大了眼:
    喝道:“再来!”
    厉江连忙伸手:“你悠着点,可别真喝多了……”
    “不能够!”
    ……
    ……
    茶楼中,杨书方才讲到,那武松在酒店中喝下三碗酒。
    再来要时,店家却不肯给。
    “武松当下便不乐意,喊叫道:‘主人家,怎的不来添酒?’
    那店家便好言好语,说他那酒是老酒滋味!
    一称透瓶香,表其醇香烈韵,二作出门倒,喻其后劲十足!凡是客人来了,只吃下三碗,便都醉了,过不得那景阳冈。
    是以那酒店门外,还挑着面招旗,写着三碗不过冈!诸位说说,这酒得有多烈,多醉人?
    可这武松啊,偏生是个异类,只叫道:
    ‘休得胡说,你自管取酒来,这边少不了你的银钱!’
    那店家也无法,便一碗,一碗的取了,武松喝着兴起,又称了二斤牛肉下酒!
    诸位猜猜,这武松到底喝了几碗?”
    话音方落,便有人猜测:
    “十碗?”
    “十五碗!”
    “哈哈,你们两个,吹牛也吹的忒小气!往大了说,我猜他能喝一百碗!”
    众看客尽皆大笑。
    杨书也不例外。
    待笑过一阵,方才说道:
    “这位却是说着了!要让我说啊,武松没准真能喝上一百碗!
    但他偏偏没有!你道为何?是因他喝不下?
    非也,武松便是能喝,那店家也没那么多酒啊!
    方才喝到十二万,店家便与武松言说,此处只剩下五六碗,没再多了!
    那武松,却是把这酒店的存货,一股脑儿给喝光了!”
    这一小段,表面不惊奇,却有着高明的地方。
    正如那看客所说,无论演义说书,看穿了,其实就是个吹牛……
    但吹牛啊,也有不同的吹法!
    此处表的是武松善饮!那得饮下多少,才能算数呢?
    十碗,二十碗,一百碗?
    或者把那三江都水做成酒,一口气喝下去,才能当得上善饮?
    这吹起来,那真个是没边没际,豪气是豪气了……
    也有吹破牛皮的嫌疑。
    所以此处啊,不说这武松能喝多少,只说把号称三碗不过冈的酒店……
    给喝光了!
    啧……一个漂亮的留白,余韵悠长。
    可一说起来,就能记起这武松,是真的能喝啊!
    “如此,武松算是酒足饭饱,去了哨棒,出了店门,就要往那景阳冈上行去。
    可才迈起步子,便得了店家的呼喊。武松拧着脖子回头,喊道:‘叫我作甚,又没短你酒钱!’
    店家却说,那景阳冈上闹老虎,夜了就出来伤害人命,已经坏了许多人的性命!要武松留宿,等凑几个人,一同上山。
    可武松是个江湖人,又在景阳冈上,走过几十遭,从未听过有老虎,再有一个……
    只听武松长笑着说道:‘便是真有老虎,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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